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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家門敗落,她從千金小姐淪為戲子,富少爺卻一心娶她為妻

作者:深夜有情
故事:家門敗落,她從千金小姐淪為戲子,富少爺卻一心娶她為妻

本故事已由作者:浔三月,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号“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四九城城西梨園死了個戲子,本在兵戈搶攘的年代,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聽說死的是戲班子裡的台柱子,就是庚午年間和四九城裡魏家二爺鬧得沸沸揚揚的秦宜春。

都說魏二爺對秦姑娘情深,可消息才傳出來,二爺就帶着新歡去上海了。

也是,魏二爺素來不羁,新鮮勁兒過去,也就好了。

曲終人散之際,談什麼天長地久,都是癡人說夢。

1

秦宜春自十六歲到了城西梨園就火了,這裡頭的唱的都是京片兒,唯她自江南來,唱得一曲沉香扇名聲大噪,受京裡戲迷吹捧,她生得俏麗,水鄉女子溫婉模樣,吳侬軟語,叫人心生憐意。

魏潛齋張揚,每每來梨園,一擲千金為卿一笑。

四九城裡人皆知魏家人,手裡掌兵,偏偏又在商界縱橫,獨霸京城一方,可要是像魏二爺這般為一個戲子揮金如土的,翻翻魏家祖籍,怕是上五代都找不着一個。

但坊間傳聞的魏二爺年輕氣盛,風流慣了,這般興趣,沒幾個月就散了。

清明前後,梨園後院的春花開得正盛。秦宜春下了戲,卸了妝,一張白淨姣好的面容呈現在明鏡前,少時有人誇她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顔,又富詩書,将來必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就是她自己也沒能料到,兜兜轉轉跨越大半個中國東部,又回到四九城,唱起了戲曲。

魏潛齋便是在替關少爺給某個花旦送花時,遇到了杏花疏影裡,着一身青袍的秦宜春。她正練着梁祝裡的祝英台,身段婀娜,女兒家氣質盡顯。

越劇多講才子佳人,可結局大都不算美滿。

他怔怔片刻,便越過秦宜春,去給梁小姐送花。魏二爺含着金鑰匙長大,什麼樣好看女人沒見過?哪會就此迷了眼?

城西梨園裡出名的除了秦宜春,便是梁玉如小姐,秀色空絕世一人兒,一颦一笑皆妩媚,追求者不在少數。但她早打好了嫁進關家的如意算盤,哪怕是做妾,也能就此翻身。

京城關家是皇族後人,名門哪是一個戲子說想進就能進的。秦宜春見魏潛齋捧着花到西邊廂房,有意無意地笑,魏二爺為了朋友,還真是殷勤。

她從江南北上而逃,就再沒想過男女之情,今天給她送花的人,明天就能棄她而去擁她人入懷,秦宜春看得開,也不甚在意。

魏潛齋匆匆出來後朝着後院裡堪堪一望,秦宜春這時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秦宜春讀過書,上過女子學堂,識得幾個字,回家路上會經過一家出版社,她往往要進去買一份當日的報紙回家看,這天去時,見有新印的李後主集,價錢不菲,咬咬牙買下了。

“秦小姐去哪?要我載你一程嗎?”魏潛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秦宜春的身邊,目光向着她手裡那本精裝書籍,挑了挑眉,“秦小姐也讀詞嗎?”

秦宜春冷淡地點點頭,錯開他走。出版社門口有等着拉客的黃包車夫,秦宜春上了一輛黃包車,魏潛齋看着黃包車颠簸在街道上,直到看不見。

若幹年後,這幾年裡風風雨雨的人皆入黃土,化為白骨,舊事被後人濃彩重墨地渲染後重提,在衆人口中流傳幾番,說書人便道是:“和所有故事發展一樣,魏潛齋見過的女人急着想要貼上來,秦宜春偏偏對他避之不及,他便起了興趣。”

魏潛齋并不常看戲,圈子裡的人笑他是喝過洋墨水的人,不興他們這套。出人意料的是,魏二爺自那日送花後天天到城西梨園捧場。

魏潛齋愛穿一身西裝,翹着二郎腿,身體半倚着沙發,燈光打下來看着矜貴,可坐在他身邊的男人卻知曉他有大半時日都在閉眼休息。

“明禮,你若是要捧梁小姐,差人送些禮物來給她就成了,不必勉強自己。”

魏潛齋看了眼台上,他要看的人來了,他便打起精神:“誰說我要捧她?”

“人都說看見你給她送花了,不是要捧,難道是真心喜歡?明禮,這樣的玩笑可開不得,連子敬心裡也是有數的,你是年輕些,也要知分寸。”男人笑着,見魏潛齋興緻缺缺,編專心看着台上,也無心再談。

秦宜春這曲梁祝第一幕,祝英台鬧着和爹爹要去上學堂,活靈活現,俏皮可愛。

魏潛齋在台下,看着台上穿着算命先生服裝,唱着“口口聲聲叫先生,你連女兒還認不清”的姑娘,一皺眉一彎眼,全都刻進他心裡。

2

城西梨園發生了一件大事,紅極一時的梁玉如不再唱戲了,很快要嫁到關家去。

消息剛出,梁玉如調笑身邊姐妹:“你們也是,找了個好人家就嫁了,姐姐我以後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秦宜春聽她炫耀,也不煩,隻是笑。

“宜春,有人找。”戲班的小厮進到休息室來找她。

秦宜春輕輕揮了揮手,應道:“就來。”

魏潛齋坐在沙發上,見她來了,笑着招招手:“秦小姐,好久不見。”

她對所有人都微笑,顯得很有涵養,旁人一看便曉得她不想與人深交,偏偏魏潛齋這人,似是什麼都看不透。

他聲音清朗明亮,聽上去心情不錯:“秦小姐喜歡李後主吧,我自國小的西方曆史,家父叫我多讀讀中國詩詞,秦小姐有空嗎?”

“京裡有學堂,堂内有先生,我不過知道點皮毛,二爺想學也不該找我。”秦宜春杏眸微動,眼轉秋波,不知是星光還是淚水。

魏潛齋嘴角不露痕迹地一滞,臉色卻黑了,聲音低沉:“頤兒,你在和我鬧什麼?”

“二爺脾氣變得這樣快,我哪裡敢和您鬧啊。”秦宜春嘲諷地勾了勾唇,站在她身邊的小厮吓得腿軟,秦宜春一直是謙和溫柔的存在,心情再不好,也就是不說話了,怎麼會這樣陰陽怪氣地對付魏家二爺?

以魏家的手段,在京城裡解決一個戲子,就如捏死一隻蝼蟻一樣。

可秦宜春知道,他舍不得。

他早就說過:“我就這麼一個你,我怎麼舍得。”

魏潛齋不與她辯駁,牽過她的手,把她從沙發另一側拉到身邊,圈她進懷裡:“你裝不認識我也好,客氣也罷,你若是讨厭我,我就天天來這裡。”

秦宜春身子輕顫,急着從他懷裡掙脫:“你來你的,與我何幹?”她氣急,不顧泛紅的臉,踏着高跟鞋逃了。

她邊跑邊嘲笑自己,秦宜春啊秦宜春,不過幾年,你就忘了自己原本也該是台下聽衆,而非戲中人。

江南秦家是名門望族,因為卷入鬥争一時失利,被對家抓了把柄,一夜之間家族傾覆。族中男子于同一日秘密處決,女眷無依無靠,大多變賣身上首飾,做了别家的姨太。

秦頤母親借着娘家的權利,給女兒求了個稍好一些的去處後,撒手人寰。

因為父母去世,秦頤作為孤女,外祖父母将她捧在心尖上,她受盡萬般寵愛。奈何外祖家長輩早逝,表舅将其送到戲班,任她自生自滅。

秦頤化名秦宜春,一去就是三年。

她對表舅的冷漠無情并不在意,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要各自飛呢,更何況是一直都不親近,還背負罪名的表外甥女。

早年秦家旁支還在京上時,秦頤就與魏潛齋有婚約,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但是秦家出事,魏家很快就把婚約單方面取消,置身事外。

魏二爺下江南尋秦頤,她很聰明,學越劇學得很快,等他尋到她,她已是一代名伶,為了避他,她又逃到京城,以為最危險的最安全,從沒想過再見。

梨園裡的人這下十分好奇宜春與魏二爺的關系。二爺贈她豪禮,包場看戲,可從來不到背景看她,也不向她索求什麼。城西梨園一時間熱鬧非凡,二爺請客,這份喜氣是要沾的。

梁祝唱了六天,終于唱完了。曲目結束,人人鼓掌喝彩。這是魏潛齋第一次來背景,衆人皆笑秦宜春是好福氣。

他将人都遣出去,雙手搭在宜春的肩上,看着鏡子裡的二人,他長相英氣,神色帶着點痞味,與她同框,當真是一對般配的璧人。

靜默良久,連空氣都泛着往事的苦味,他開口:“頤兒,搬去魏公館住,好不好?”

“若是魏老太太去那裡看你,我不是還要躲起來?”秦宜春譏诮着把他的手從自己肩上撥開。

魏潛齋洩了氣,坐下來,握住她的手:“你待所有人都好,唯獨對我,吝啬地不肯給真心”

“你這意思,就是要我對待你和對待所有人都一樣,每天擠着一個虛僞的笑容度日。”

秦宜春把手抽回來,“阿禮,我們又回不到過去,你何必這般執着。應該叫老太太給你尋一門親事,找一位京裡家世顯赫的姑娘,一心一意把你禁锢住了,我看關家小姐就不錯,你與他哥哥又好......”

秦宜春話還沒說完,他便聽不下去,厭煩地捂住她的嘴:“我可以不要妻子,如果要有,那一定隻能是你。”

魏二爺紅了耳朵,秦宜春紅了眼睛。

家門敗落,她從千金小姐淪為戲子,富少爺卻一心娶她為妻

3

秦宜春被魏潛齋接到魏公館的一個月後,城西梨園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心想要嫁給關少爺的梁玉如被抛棄了,不隻是關家不接受她,連關少爺的新鮮勁兒也過去了,棄之而去。很快,關少爺身邊又有了另一個姑娘,那是沈家獨女,才相處沒多久,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梁玉如當初想也沒想就放棄了梨園大好的資源,這件事一鬧,她再回梨園,老闆也不想給她安排工作了,一時間風光無限的梁玉如成了人人口中攀龍附鳳、愛慕虛榮又無自知之明的笑柄,過去開着“苟富貴,勿相忘”玩笑的姐妹們都避之不及。

“阿禮,你跟子敬應該是有所不同的吧?”魏潛齋接秦宜春回家的路上,她撥弄指甲,想到了早上梁玉如哭得梨花帶雨的場景。

她與梁玉如算是一類人,梁玉如今日這般下場,她仿佛就像看見了明日的自己,說不恐慌不擔憂,都是假話。

魏潛齋輕笑:“怎麼?怕我棄你如敝履嗎?分明是你次次棄我而去,好在你就躲到京裡,我很快便能找到你。”

“那我下次可要精明一點,躲到一個你從沒去過的地方。”秦宜春耍起孩子脾氣,别過身去,眼角餘光卻朝他那裡看。

“你再要逃,我拿你怎麼辦才好?”魏潛齋挪了挪身子,溫熱的手掌裹住她冰涼的手指,“那也隻能放你去了,日日夜夜為你祈福,祝你在他鄉一切安康,嫁一個比我還要好的如意郎君,他要愛你護你,事事以你為先。”

秦宜春看着他傷感,樂得笑出聲:“你替我打算的好,我下次就能安心逃了。”

魏潛齋幼稚地輕哼,把她往懷裡攏了攏:“你倒舍得。”

關子敬和沈路怡就要成親了,魏家與關家交好,他家嫡子大婚,魏家人必要參加。

魏潛齋與秦宜春的事情早有風聲傳進魏家,魏家的幾位姨太太常和别家太太打麻将,知道的更多了,添油加醋地說了不少秦宜春的不是。

魏老太太去參加酒宴之前,趕去魏公館。她一眼便見魏潛齋把着秦宜春的手和她一塊練字,他貼在她身邊,動作親昵。

“明禮!”

魏潛齋反應不大,秦宜春握着毛筆的手卻一頓,墨汁滴下來,滴在大紅色的合婚庚帖上,字迹全糊了。幾分鐘前,屋裡還不是這樣的氣氛。

那時候魏潛齋整在練字,他從書房探出頭來問:“頤兒,嫁給我好不好?”

秦宜春怔住了,他卻牽着她的手,把她拉進書房:“我教你怎麼寫合婚庚帖。”

他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寫“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比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魏明禮願與頤兒同心同德,敦百年之靜好,此證。”

秦宜春臉頰微燙,肩膀抵了他一下:“你還挺熟練。”

“年少時為了娶頤兒,早早準備,隻待今日。”魏潛齋在她額上落了一吻。

庚貼上寫了二人的生辰八字,秦宜春驚呼:“我竟忘了你要比我大三歲呢!”

“瞧你這記性,也就幾年,怎麼忘得一幹二淨了?你後悔啦?那你可沒機會。”

秦宜春正笑着要打他,魏老太太一聲就把她吓着了。正是要寫家裡族親的時候,秦宜春猶猶豫豫,魏家長輩過去不認她,現在未必就能接受。

“晚上子敬和路怡的婚禮,你要去。”魏老太太聲音嚴厲,不容置辯。

魏潛齋點了點頭,目光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老太太睨了一眼手足無措的秦宜春,聲音冷冷的:“路怡要嫁人,你就是不甘心,也不要帶這樣一個女子去,叫子敬怎麼看你?路怡怎麼看你?臉面何存?”

“娘,你說什麼呢。”魏潛齋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老太太接着訓話:“子敬的妹妹我看着就很好,大家閨秀,又懂禮數,我看她也好。你也不是非路怡不可。”

“娘,我和沈路怡真的沒什麼。”魏潛齋急着辯解,眼睛看向身邊的秦宜春,她低頭斂着眼,雙手不安地揪着帕子。

魏老太太和周家太太同去,不與魏潛齋同行。轎車上,魏潛齋撫着秦宜春的臉:“你不必擔心,論身份,你與他們沒有半分差別。”

“不過未來可能會特殊些,因為你要做我太太。”魏潛齋補了一句。

4

關家婚宴辦的隆重。燭影搖紅,又放香槟、紅酒助興。

秦宜春入席了就不安起來,婚禮還沒正式開始,席間人聲嘈雜,有人認出她是城西梨園的名伶。

魏潛齋不在她身邊,衆人皆以戲子身份打趣她。

秦宜春面上燒紅了一般,她想到自己初次上台唱戲,慌亂緊張,後來她看多了越劇裡的故事,覺得這也不失為一種興趣。

戲子地位低,她不是不曉得的,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旁人随意地語氣開來玩笑時,她仍覺得那一字一句如刀插在心間。

她也想與席間女眷大方談詩論句,這樣的人生,也本是她該擁有的啊。

關妹妹子月過去與她交好,年少時情誼猶存,見她閑着沒事,席間氣氛僵着,便帶她去院裡看花。

關家後院入了夏就有移植的荷花,荷花味淡,清新怡人。秦宜春就是在後院見到了和沈路怡站在一起的魏潛齋,聽說他們少年時曾一起在國外讀書,關系匪淺。

她匆匆瞥了一眼,找個理由随着子月離開,回到席裡。魏潛齋不久也回來了,照舊想來牽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怎麼了?”魏潛齋不明是以,“羨慕嗎?等我們結婚時,要辦一個比他們還盛大的婚禮。”

秦宜春敷衍地“嗯”了一聲,整個晚餐心不在焉。沈路怡前來敬酒,她之前已經喝了不少酒,面上熏着紅色,和魏潛齋輕輕碰杯,身子一斜,就要跌進他懷裡,所幸關子敬來得及時,将人摟進懷裡,對着魏潛齋道歉:“她喝多了,我帶她去休息。”

魏潛齋點頭,目光放在秦宜春身上,她不動聲色,不喜不怒。

婚宴結束已到深夜,魏潛齋替秦宜春打開車門,聽見她說:“魏潛齋,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乖。”

“不是回你家,是我家。那個我能光明正大住着的家。”

“頤兒,你醉了。”

秦宜春知道自己清醒,她專心緻志地吃菜,别人聊起天來偶爾附和一句,隻在關子敬敬酒的時候喝了一小杯度數不高的白酒:

“我沒有醉,我十厘清醒。魏潛齋,我不是秦頤,配不上你,之前是我糊塗,可我現在清醒了。我想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不想被你欺騙玩弄,落得一個跟梁玉如一般的下場。”

“頤兒是不是要問,我和沈路怡。”魏潛齋臉上挂着淡淡的笑,臉色溫和,十分耐心地詢問,沒等她反應,他就開始解釋,“我和她一同去了國外讀書是不錯,她一人在異國他鄉我必然要照顧,這事情傳到各家姨太太口中就變了味兒。

“在為今天沈路怡和我在一起的事情耿耿于懷?

我本來與子敬他們夫婦在一塊,他臨時去找洋人攝影師,路怡便和我待了一小會,我見到你了,你卻匆匆離開,我就在等你問這個問題,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要生氣?便隻好胡亂猜測,我們應當坦誠相待。而且,你這算是吃醋了,那你心裡有我,對吧?”

秦宜春羞紅了臉:“豈不是你算計我!”

魏潛齋裝無辜:“頤兒一顆真心不願袒露給我,我便隻能算計頤兒心意,沒想到算準了,那頤兒便是真挂念我。”

秦宜春把手抵在他臉上,鑽進車裡:“你這人會說話!我下次與你說就是了!”

城西梨園這幾日來了個雍容華貴的太太,京裡入冬早,那位太太已經早早地披好狐裘,挂上大氅。

秦宜春聽戲班裡的老人說,這位是十年前城西梨園響當當的花旦,被魏家大爺看上,嫁去做了正妻,這可是難得的事情,數着京裡二十年裡嫁進豪門的戲子不少,做了正妻風風光光的恐怕就她一個。

大爺不喜聲張,當年追求這位的時候,既不送禮也不包場,但事無巨細,人姑娘就願意跟他走。

不過主要原因還是魏太太林卓進門前有了身孕,否則恐怕沒有那麼順利。

林卓說起自己的經曆,逢年過節總要遭别家太太奚落一番,就是自家妯娌之間相處也困難,那些人都出自名門,自然瞧不起她。

不過時日長了,她逐漸麻木這樣的日子,她替魏家生了個兒子,丈夫對她依舊很好,她便滿足了。

林卓也聽說了秦宜春要嫁給魏二爺的事情,她一臉嚴肅:“妹妹,你可要想好了,你得先摸清楚,他是否全心全意愛你。”

秦宜春笑着搖頭:“人心隔肚皮,我怎麼能看得清?再說,他一定不能全心全意愛我,他心裡得裝有别的東西,可以是更重要的東西,總歸不能全是我,這樣他才算是他自己。”

“你讀過書,我說不過你。”林卓幹笑,将話題扯開了去。

對于她和魏潛齋的未來,她是充滿希望的,又是悲觀的,在梨園裡,她能接受姐妹的玩笑,因為她們都是一樣的人,但林卓口中的日子,她恐怕多過一秒,就要發瘋。

5

魏潛齋在魏公館的書房裡看到了秦宜春留下的信,信封是牛皮紙的材質,寫着“阿禮親啟”信口用火漆封着,還有一抹淡淡的杏花香。

明禮:

展信佳。

你見到這封信,千萬不要覺得意外。依稀記得少年時,你也是喜歡李後主的,是以我們的再見,你才會又提及他,再見潦草又匆忙,一如初見。

不過陳年往事我不想再提了,過去的日子太光鮮,回憶起來滿是傷痕。我愛讀南唐的詩詞,你知道馮延巳嗎?春日宴你應當讀過的。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邊,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不過我一點也不貪心,隻願你千歲,我不必常健,我們也不必長相見。

你為我做了太多,我不敢承受。從秦家敗落,我們便不是一路人,我那時多貪心,自不量力地奢求與你長相厮守。現在我多膽怯,曉得是蜉蝣撼樹,就不敢堅持了。

我見不得你受苦,阿禮,你認了的事情非要堅持,可是這般堅持不值得,到頭來遍體鱗傷,我又怯懦地逃,豈不是叫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不必來找我,你一定是找不到我。

阿禮,你這麼好的人,将來要找一個很好的姑娘,我那日的話沒說完你就不叫我講了,可現在應該是我與你最後講話的機會了,關少爺的妹妹真的很好,她很配你,是可以做你妻子的人。

還有那合婚庚帖,我見它還在抽屜裡,便擅自拿了出來燒掉了。

我走了你不要說什麼孤獨終老的話,對一個人的想念,兩三年也就過去了。

到最後了,我竟然舍不得停筆了,你看我多沒出息,怎麼配你?我寫這封信,來告訴你我多愛你,卻不能再愛你。

你要忘了我,我也要忘了你,這很好。

每個字一筆一劃都柔軟無力,信上被打濕了好幾處。魏潛齋被關到魏家老宅四個月,等來這個結果。

魏潛齋要娶秦宜春,他要他的妻子明堂正道嫁進魏家,他要他們的婚姻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老爺子本就因為大兒子悄無聲息娶了個戲子回家而生氣,最愛的二兒子鬧這麼一出,豈不是告訴整個四九城,他們魏家就是個笑話?

魏潛齋執拗,被行了家法以後在老宅關了四個月,他終于妥協了。

他想悄悄地和秦宜春結婚,先斬後奏。

可他沒想到的,魏老太太為了他被放出來,到魏公館裡找了秦宜春,聲嘶力竭地求她放過自己唯一的兒子。

大家族裡的腥風血雨就是這麼可怕,秦宜春罵自己蠢,她早該料到,早就不能抱有幻想。

魏潛齋命司機開車到城西梨園,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頭的哭聲。

“秦姑娘多好的人兒啊,怎麼想不開就自戗了。”

後來去看戲的人再沒有看見秦宜春,便知道她死了。

幾個月以後,這個消息傳遍了四九城,人人都在等魏潛齋的反應。

他二話不說,左手摟着一個美人,就包船去上海。

剛得知秦宜春去世的消息,魏潛齋日日痛苦,卻想到他的頤兒,那麼一個明麗的姑娘,常能與他對對詩,打打趣,撒撒嬌,怎麼會這麼去了呢?

他不信。

魏家和上海顧家有生意往來,顧定安有個心儀的女子名沈自華,顧定安每每提到她,眼裡盡是柔情。某日閑聊時,他問魏潛齋:“魏先生年紀不小了,有心上人嗎?”

“顧先生沒聽過,京裡魏二爺和唱越劇的秦宜春的故事嗎?”魏潛齋自嘲,“顧先生與沈小姐佳偶天成,鄙人羨慕。”

顧定安愣了一下:“自華身邊倒是有個唱越劇很好聽的姑娘,不過不巧,自華的學生叫秦頤,不叫宜春。”

魏潛齋一時情急,抓住了顧定安的衣袖,随後無望地松開:“怎麼會,她死了。”

“先生不如到滬上看看,說不定呢。”

魏潛齋帶着人去了滬上,美其名曰移情别戀。

可是他到了滬上,怎麼也尋不見她。從此,整天花街柳巷的魏二爺洗心革面,吃齋念佛,隻為行善積德,為二人的再見添點緣分,也祈禱不知在何處的她,永遠安康。

他又改了念頭,怕自己太貪心,落了兩頭空,便想着她若好,此生不見,也無所謂了。

斯人去,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秦家的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人人都淡忘了,秦宜春得以用上自己過去的名字,重新開始,她逃到魏潛齋從沒去過的地方,躲在上海的一家出版社裡工作,認了與她年齡相差無幾的沈自華做老師,生活步入正軌,一切都稱心如意,除了沒有他。

沈自華帶秦頤去福利院時,秦頤識得了比她長幾歲的秦伊,說來也是有緣,兩人互稱姐妹。

秦頤喜歡小孩子,常到福利院看望,一來二去便熟了,想不到竟是二人重逢的契機。

6

“沈先生,我去躲一躲。”秦頤遠遠就認出了穿着銀灰色西裝的魏潛齋,他生于京長于京,生意原因常要出差,卻從沒來過上海,有多久沒見了呢?算一算大約三四個月了,上海已入了秋,秋風蕭瑟,她心底湧起異樣的情緒。

她不可能不思念他,放下一段感情并不容易。可是他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她自知膽小軟弱,不敢去跨越。

有句話怎麼說?所愛隔山海,山海于她而言,到底是不可平的。

魏潛齋不顧家人反對,搬到上海圈了一塊地,離顧公館很近。他在商業上自有天賦,新企業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與他顧家商業往來日益密切,他盼着什麼時候能見到秦頤,對她說一句:“未來我都鋪好了,就差你了。”

秦頤以為,在京當是最後一面。然而幾年後,魏潛齋措不及防地出現在福利院裡。

“頤兒,好久不見。”他還是向過去一樣輕松地揮揮手,眼中的歡喜将要溢出來了,秦頤看着他,分明是添了不屬于他這年齡的滄桑。

她逃無可逃,鼻頭一酸,眼圈紅了。

一句“我想你”,終究說不出口。

秦頤坐在碼頭的茶鋪裡,魏潛齋眷戀地握着她的手,她在仔細琢磨之前和魏潛齋的對話。

她在福利院裡照顧孩子,魏潛齋又來,他牽住她的手,溫柔開口:“頤兒你看,這是你第二次棄我而去。”

“魏先生,有些人分開一段時間就忘了,你該改掉念念不忘的壞習慣。”

“我還以為,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呢。”魏潛齋臉色戚戚然,“我早已到滬上定居,我的魏不是京城魏家二爺的魏,是秦頤的魏潛齋的魏。”

秦頤沉默良久,把眼淚逼停在眼中,仰頭看他:“你不是誰的誰,你不必為了我放棄大好前途。”

魏潛齋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我知道,你若不願意,我再也不強求。可是你要答應我一個請求,我要你出國,照顧好自己,一輩子平平安安,未來兒孫滿堂,和另外一個愛你的男人享天倫之樂,你要是能做到,我就不再纏着你。”

魏潛齋送秦頤去浦東碼頭,碼頭裡人頭攢動。魏潛齋目送秦頤坐上去國外的客船,她沒有回頭,沒有對他告别。

她終将會變成最好的自己,享太平盛世,而他們,此生勿複見,山水無相逢。

(尾聲)

輪船往南方走,要經過廣州,秦頤在此下了船,做了一名記者。魏潛齋臨别前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找一個良配共度餘生,他便此生不來叨擾她。

可她在動亂中腰間中彈,一身病痛,沒有嫁人,也未享天倫之樂。

倒是他,半顆心投進軍隊,死于豫南,再也沒來糾纏過她。

她不知道,他死之前,落了成年來第一次淚:“頤兒,我還欠你三書六聘,一個婚禮,今生補不得,來世再償。”(原标題:《梨園念春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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