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0年5月20日，英國首相官邸唐甯街10号曾發出一份“浪漫”邀請——電郵100位政府官員到首相的花園來聚會，“自帶酒水”，“别辜負了好天氣”。彼時，英國已經進入嚴格的全國封鎖兩個月之久，群眾被要求隻能在露天場所一對一與朋友或家人見面。
在将近一年後的2021年4月16日，首相辦公室的幾十名職員又在唐甯街舉行了兩個派對。據稱，鮑裡斯·約翰遜的手下到附近超市扛回整行李箱的紅酒，在地下室載歌載舞。當天，英國有127,457人死于新冠。派對轉天是菲利普親王的葬禮，95歲的伊麗莎白女王按照防疫規定在葬禮上獨自悼念，送别了一生的伴侶。
在過去的幾周中，英國媒體不遺餘力地爆出一個接一個發生在唐甯街的派對醜聞。在英國封城抗疫的關鍵時期，唐甯街上花園派對、生日派對、員工離職派對此起彼伏，而首相約翰遜悉數到場。
對于這位口無遮攔、不拘小節、私生活和頭發一樣亂糟糟的首相，英國群眾可謂寬容之至。然而這一次，約翰遜恐怕觸及了紅線。
保守黨議員亞倫·貝爾（Aaron Bell）提及在封城措施中去參加奶奶的葬禮：“我沒有擁抱兄弟姐妹，也沒有擁抱父母，我緻悼詞後甚至沒有回到她家去喝杯茶，而是直接開了三個小時車回家。首相先生認為我這麼做是傻嗎？”
YouGov民調資料最新結果：“怎樣評價約翰遜作為首相的工作？” / 網頁截圖
他的話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因為防疫政策無法與親友相聚，甚至無法見到最後一面已成為英國群眾的集體傷痛。與此同時，制定規則的人卻無視規則、尋歡作樂，這比任何政治權術和政策失誤都讓人無法接受。據英國民調網站YouGov資料顯示，1月13日約翰遜的支援率已經降至曆史最低的22%，截至發稿前的最新一次民調，2月10日這一數字又小規模回升到25%。
“派對門”後，衆叛親離
醜聞爆出後，黨内黨外讨伐聲一片。
反對黨的攻擊自不必說。在首相質詢上，一位工黨議員甚至沖約翰遜大喊：“看在老天的份上，辭職吧！”保守黨同僚們也毫不留情——特蕾莎·梅直接質問約翰遜“看沒看過防疫規定”；查爾斯·沃克，一位突出的保守黨後座議員在采訪中說，如今英國有太多傷痛，隻有約翰遜下台才能緩解。
不少人已經開始行動。
據英國《金融時報》2月11日消息，一位保守黨内部人士稱已有“大約45名”議員送出了聯署信，要求對約翰遜進行不信任投票。一旦送出聯署的議員超過54名（保守黨國會議員的15%），首相不信任動議就将啟動。如果超過半數保守黨議員投出不信任票，約翰遜的首相生涯便告結束。
英國媒體對約翰遜“派對門”的報道 / 網絡
1月31日，進階公務員蘇·格雷公布了政府内部對“派對門”調查的部分結果，通過對2020年5月至2021年1月期間的16個聚會進行調查，得出結論稱英國政府“上司和判斷失誤”，一些聚會未遵守政府公務人員的行為準則。
“全國各地的公民在嚴格遵守政府的規定和指導的情況下工作、生活，甚至不幸地死去，他們所面臨的困難是衆所周知的。”格雷在報告中寫道，“在疫情的背景下，當政府要求公民接受對其生活的嚴格限制時，這些集會中的一些行為很難被證明是正當的。”
同樣在開展調查的還有倫敦警察廳，調查的指定代号為“希爾曼行動”。将有超過50人收到調查表，并被要求“說明和解釋收件人參與此類活動的情況”，答複必須在7天内送出。首相府在2月11日證明，約翰遜已收到這份調查表，将“按照要求”做出回答。
即使在英國，首相被警方調查也不是尋常事，上一次還要追溯到2006年，托尼·布萊爾在任期的末尾因為權錢交易接受了警方的兩次質詢。
拯救大狗和紅肉行動
面對質疑與調查，約翰遜的态度是：勇于認錯，但堅決不走。“他（約翰遜）說得很清楚，想把他趕出去，得派一個裝甲車隊來。”首相先生身邊人如是說。
為了渡過難關，約翰遜先是祭出轉嫁沖突大法。他試圖在議會上爆反對黨領袖斯塔默（Keir Starmer）的黑料，說他在做公訴律師的時候放了深陷娈童醜聞的著名主持人吉米·薩維爾一馬，令他逍遙法外了。但事實很快打了他的臉——斯塔默與薩維爾的案子毫無關系。
約翰遜偷雞不成，反而損失了一員大将。他多年的合作夥伴，顧問穆尼拉•米爾紮無法忍受這一卑鄙行為，送出了辭呈，并要求首相為自己的言行鄭重道歉。“也許你覺得還有希望，但是很抱歉，對我來說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米爾紮說。
倫敦的抗議者 / 網絡
米爾紮辭職的同一天，約翰遜的幕僚長丹·羅森菲爾德（Dan Rosenfield）、首席私人秘書馬丁·雷諾茲（Martin Reynolds）和通訊聯絡主任傑克·多伊爾（Jack Doyle）也相繼請辭。
在亟待擺平黨内“叛亂”的關鍵時刻被迫重組，似乎是雪上加霜。可誰又知道這不是約翰遜打好的小算盤呢？
包括《周刊報道》在内的多家英國小報報道，首相為了保全自己，提出了一項名為“拯救大狗行動”（Operation Save Big Dog）的計劃，從進階職員中尋找替罪羊，開除以平民怨。羅森菲爾德、雷諾茲以及“一些通訊聯絡部員工”都在這張黑名單上。
搭配食用的還有約翰遜的另一個計劃——“紅肉行動”（Operation Red Meat）,通過出台一連串民粹主義政策“赢回”議員和選民們的心，政策包括：派遣軍隊防止難民船通過英吉利海峽；提出新辦法緩解全民醫保的壓力；解除疫情防控限制；叫停唐甯街10号的酒文化……
與此同時，他不厭其煩地插手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緊張局勢，并親自通路烏克蘭調停沖突；在脫歐兩周年紀念時，大力宣揚歐盟以外的經濟機會，用各種方式期盼人們忘掉唐甯街的歌舞升平。
“我會活下來”
眼神迷離、彎腰駝背的約翰遜再一次結結巴巴道地歉了：“我們确實做得不妥”，不過“派對我隻出席了25分鐘”，“我還以為是去參加一個工作活動”。從議會到群眾，人們對他模棱兩可的道歉習以為常，正如他們對他的謊話連篇和不守規矩見怪不怪。
說謊不眨眼似乎是約翰遜職業生涯的一大标志。第一份工作在《泰晤士報》因為杜撰假新聞事發被開除；做《旁觀者》雜志的編輯時發誓不會競選議員，然後立馬就去競選；做影子大臣時因為對出軌撒謊而被開除；做倫敦市長時多次保證不會參與2015年的首相選舉，結果以競選者的身份出現在阿克斯布裡奇。
是以，一邊在新聞釋出會上呼籲公衆“繼續保持克制，尊重旨在保護我們所有人安全的規則”，一邊在首相府裡肆意派對，正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約翰遜已經成為不守規則的代表人物之一 / 網絡
約翰遜的另一大特點是無視規則。小到雪花般的違章停車罰單，大到脫歐激戰正酣時不惜把女王卷進政治旋渦也要暫停議會——規則對他來說就是用來被打破的，即便是自己制定的那些。
對于這些惡習的毫不掩飾收到奇效，約翰遜在滴水不漏的英國政客中間如同一股泥石流，攜兩岸的選票奔湧而來。2019年大選，他帶領保守黨獲得了自1987年以來最大的勝利，使保守黨在下議院擁有的席位比所有在野黨及獨立人士席位相加還要多80席。保守黨對于約翰遜的毛病心知肚明，但隻要他能把選票留住，他們就能裝作看不見。
如今選票或許不保。YouGov的最新民調顯示，62%的英國群眾認為約翰遜應該下台，實時支援率上工黨已經領先保守黨将近10個百分點。而即将到來的春天也讓保守黨不好過——家庭收入減少，公共服務承受更大壓力，同比已經增長了5%的物價還将繼續增長，英國媒體《經濟學人》估計平均家庭支出将增長50%。
如今擺在這個古老大黨面前的問題是，如果約翰遜不走尋常路的人設已經崩塌，他們是否還有必要留着他，收拾他的爛攤子？
事實上，媒體和群眾或許低估了罷黜一個首相的難度。即便不信任動議被觸發，還要得到黨内超過半數（180名）議員投票支援，而眼下，黨内既沒有對不信任案達成共識，也沒有一個魅力四射的候選者可以立刻上位。
一切懸而未決。或許等待警方調查結果的這段時間能讓約翰遜喘口氣，讓群眾的怨恨漸漸平息；又或許，他已經打破了一個不能打破的規矩，讓所有為疫情做出自我犧牲的人成為了“傻瓜”。
唯一确定的是，約翰遜還定定地坐在自己的寶座上。他的信任通訊總監古托·哈裡（Guto Harri）爆料，在最近的一次會議上，首相大人突然即興哼起了格洛麗亞·蓋諾的歌曲，《我會活下來》（I Will Survive）。（作者 / 于蔬菜；責編 / 張希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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