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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讀《浮士德 第二部》的N個理由

《浮士德》是德國文學巅峰之作,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在世界文學史上享有崇高的聲譽。目前學界對《浮士德》的研究因第二部涉及内容龐雜、翻譯難度大而大多局限于第一部,且籠統泛泛難以展開。北京大學谷裕教授是頂級的譯者,潛心鑽研《浮士德》十幾年,參照了權威版本的德文注釋,進行了縱橫研究,完成了第二部的翻譯和注釋工作。本書克服了郭沫若先生翻譯經典本中化譯過多的弊端,力求據實移譯,最大程度還原了台詞風格,兼顧了權威性和可讀性。

要讀《浮士德 第二部》的N個理由

在大約在1797年創作的獻詞中,歌德寫道:

他們再聽不到我将作的歌呤,

雖則開篇曾是唱給這些靈魂;

歡聚的友人早已是四散飄零,

可歎最初的應和已無影無蹤!

我的歌将要面對陌生的觀衆……

《浮士德》第二部主體作于1825至1831年間,第二部是歌德76至82歲間的創作,濃縮了其畢生實踐和思考。第二部上演“大世界”,即公共領域事物,涉及廣泛,政體形式、經濟金融、學院學術、曆史更疊、軍事作戰、圍海造陸、海外劫掠等,被悉數搬上舞台,囊括歌德時代乃至整個近代史上,德國和歐洲的重要事件。

要讀《浮士德 第二部》的N個理由

“有朝一日,若所有的文學都從世上消失,人們或可以此劇重建之。”在1804年1月28日緻席勒信中,歌德如是贊美卡爾德隆的劇作。然誠如薛讷所言,“但凡可以充分理由,如此評價世界文學中某部作品,那恰恰非歌德自己的《浮士德》莫屬。”《浮士德》的詩歌戲劇形式、語言修辭,無所不包,後世足可以之重建文學大廈。然又何止于文學。《浮士德》之從古代近東、古希臘,經由中世紀,至歌德時代,從正統政治秩序到民俗野史,亦無所不包,沿其軌迹,亦足可以之複原半部西方文化史。

要讀《浮士德 第二部》的N個理由

歌德生前禁止出版《浮士德 第二部》

早在移居魏瑪之前,歌德就開始朗讀作品,這一習慣一直保持到他去世前不久。他曾在1813年這樣說過:“莎士比亞要通過活的語言表現出來,朗讀是最好的流傳方式,這與表演不同,聽衆不會因表演的好壞分散注意力。最美妙和最純粹的享受,是閉上眼睛,聽人用自然的聲音朗讀而非朗誦莎士比亞的戲劇。”這樣“我們會不知不覺獲得生活中的真理”。

當然對于《浮士德》的作者,朗讀還不僅僅隻是一種傳播方式,它同時可以檢驗行文是否合适,它可以要求、促進、塑造紙上文字所不能給予的“活的語言”。

歌德日記顯示,在1832年1月2日至29日間,老年歌德最後一次全文朗讀了他禁止在生前出版的《浮士德·二》,聽衆隻有他自己的兒媳奧蒂莉。日記同時記錄了本次朗讀對修改音律所起的作用,如1月17日日記中寫道“幫助修訂了《浮士德》中的幾處”,1月18日日記中稱“改寫了幾處”。雖然歌德生前做的最後這番修訂是由“内容”決定的,但畢竟内容自帶形式,形式永不脫離内容。

歌德生前講話一定是聲情并茂,他的所有文字也便帶有這樣的特征,也就是說,在寫下的文字中,一定包含活的語言(更何況有很多文字是他口授給書記員的)。是以可以說,在《浮士德》詩行表現出的不刻闆的韻腳中,在富有魔力的音韻和生動的旋律中,朗讀者歌德的聲音依稀可辨。

歌德用了三十多年才完成《浮士德 第二部》的創作

歌德自己曾說,“隻有學習和借鑒外來财富才能産生偉大作品”,這并不局限于我們至此所探讨的藝術領域;如果人們認為,“若有朝一日文學從世上消失”,人們可以《浮士德》“重建”之,那麼人們必須看到,這部文學大全并非隻是産生于文學的文學。這種時髦的藝術領域的近親繁殖并非歌德所求。以下表述說明了這一點:

我做了什麼呢?我不過是對我所見所聞的種種進行收集和加工罷了。我的作品是由成千上萬不同的個體所哺育的,他們之中賢愚不齊,老少兼備。所有人都紛紛來到我面前,向我吐露他們的思想,展示他們的才幹,呈現他們的存在方式,我所做的僅是常常伸手去收割旁人替我播種的莊稼而已。我的作品本是一種集體創作,不過是冠以歌德之名罷了。(歌德緻弗裡德裡克·索萊,1832年2月17日)

還隻需一個月安靜的時間,作品就會如巨大的一叢蘑菇,從地裡冒出來,讓人人為之驚訝和震驚。(1797年7月1日,緻席勒)

1797年夏,歌德重拾《浮士德》的創作計劃,試圖把多年積累的“一大堆想法或創作了一半的東西”統合起來。這時他的顧問朋友席勒來信說:“我很難找到一副詩性的手環,把這樣噴薄的材料聚攏到一起。您自己一定知道該如何自救。”上面引文便顯示出歌德是如何自救的。引文所寫,并非對一部已完成作品之結構的總結和形象描述,而是預示出具體的創作計劃。

然而作者所需時間卻遠遠超過“安靜的一個月”。歌德又用了差不多十年時間才完成《浮士德》第一部,完成第二部則用了三十多年。若論最後成稿的結構,那麼用“巨大的一叢蘑菇”來形容,倒是十分形象和貼切:一方面是密集地長在一起的同種屬的東西,“仿佛互相映照的形象”,在地上各具形态,(而隻有)在地下,通過菌絲之間的聯系,卻是一個互相關聯的圖景。

是舞台劇,是朗讀劇,也是閱讀劇

《浮士德》是舞台劇,是朗讀劇,但同時也是一部閱讀劇。這并非說要把《浮士德》當作閱讀劇來接受,而是指它同時具有閱讀劇的特殊品質,或日隻有通過這種傳達形式和接受方式,才能感覺到其深意。比如在高山一場中,緊随梅菲斯特關于地殼運動、高山形成的故事之後,是一處重要的對聖經的影射,給出了火成說所包含的政治-革命寓意,這便是戲劇表演所無法傳達的。

是以說劇中有很多地方,隻有通過閱讀才能了解到其深意。再比如所有舞台技術都無法呈現終場中,熾天使神父如何把有福童子接納到自身之中,好讓這些不谙世事的童子,用他的眼睛觀看山澗;或者對于浮士德的不朽、裹縛他的絲絮被解開、從蒼穹的霓裳中,/走出最初的青春力量等等,人們都隻能通過想象去感覺。

當然并非諸如此類不能在舞台上呈現的個别場景,決定了《浮士德》同時是一部閱讀劇,而是更重要的是,整部戲劇需要人們啟動思考,“用心”去領會。按照作者自己所講明的意圖,讀者需要自己去補充完整,去“銜接前後關聯”;為了解整部作品,人們必須認識到前後的呼應,把作品當作一部“前後互相映照的整體”來讀;同時還要加入讀者自己的處世和人生經驗,甚至需要讀者“敢于超越自己”。

混合風格的戲劇形式

然而雖稱之為悲劇,劇作并未排除“有許多按經典分類規則當算作喜劇的場景”,或可算作悲喜劇的場景。劇中不少地方表現為嚴肅與搞笑、令人震驚又令人惬意的混合風格,不僅如此,可以說《浮士德》是不同時代、不同文學中多種文體、準文體、文學式樣、塑造方式、戲劇傳統的集合。它留有木偶劇和流動劇團演出的痕迹,在“天堂序劇”中借鑒了大型宗教劇模式,在“夜”一場加人了中世紀複活節劇,在“格雷琴劇”中展示了當時代市民悲劇的特征,在“海倫”一幕中模拟了古希臘悲劇,重拾了酒神節的羊人劇,此外還有與巫魔滑稽劇、粗野鬧劇、宗教劇、道德劇,與歌舞劇、假面聯歡、假面遊行、宮廷或酒神節慶典相對應的“文本形式”。

如熱氣般湧來的音樂性

《浮土德》中很大部分首先是供譜曲的底本,或是标準的輕歌劇腳本。按作者意圖,作品當是一部調動所有感官的整體藝術,而非印在紙上的讀本。換言之,那些部分并非隻是滿足于文字的段落(此前各種注釋幾乎從未關注過),這點需要讀者重新審視、感覺和了解。紙上文字常常讓人忘掉了歌德詩句所蘊含的語言的音樂性。當然時常有些詩句或合唱詩節,在閱讀時人們也可感到,音樂“如一股湧來的熱氣,可把熱氣球帶到空中”(1820年5月11日,緻采爾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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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讀《浮士德 第二部》的N個理由

浮士德

我隻顧在世上奔波忙碌;

凡興起我便抓住它發梢;

不盡興的我便把它丢掉,

溜走的就讓它脫逃。

我一味渴求,一味成就,

又心意難平,如此強勁

雷霆一生;先是氣貫長虹,

後智慧大增,謹言慎行。

這塵世我已了如執掌。

希望

向親愛的姊妹問好,

就算這兩日的妝容

頗讓大家盡興,

可我知道明天一到

大家就要恢複原貌。

咱們若黑燈瞎火裡

感到不特别惬意

那就在晴朗的白天,

完全按自己的意願,

一時獨自,一時結伴

縱情徜徉在美麗的田間,

随心所欲休息勞作

無憂無慮地生活,

從不匮乏,永不蹉跎,

咱們處處是嘉賓

哪兒都可以推門便進。

肯定不管何處

總能找到極品。

明智

人類大敵中的兩個

恐懼和希望戴着枷鎖,

我不讓其靠近集體;

避開!便確定無虞。

活生生的龐然大物

我來指揮,它背馱大廈,

勤勤懇懇一步一步

走在陡峭的小路。

在大廈垛口的上方

有位女神長着寬闊

矯健的翅膀,她把

勝利灑向四面八方。

環繞着光彩和榮光

把遠近四方照亮;

她稱自己為勝利,

是一切行動的神女。

恐懼

烏煙瘴氣的火把、燈燭,

在鬧哄哄中幽幽閃動,

行走在假面之中

唉這枷鎖把我緊束。

起開這些可笑的笑臉!

你們的冷笑讓我起疑;

莫不是所有我的宿敵

都在今夜向我出擊。

瞧這個!朋友變死敵,

我早識破他的面具;

那個想把我殺了

被我發現悄悄溜掉。

唉我多想無論去哪裡,

把這個世界逃離。

可彼處也有毀滅威脅

用污濁和恐懼相裹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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