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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作者:慶陽市文體廣電旅遊局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作者簡介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馬野,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業餘文學創作,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南方周末》《詩刊》《星星詩刊》《讀書》《散文》《飛天》等報刊發表詩、散文、小說等多種題材的作品,兩篇作品被《新華文摘》轉載,一篇入選高職大專《國文》教材,出版個人文學作品集《獨屋裡的燈》。

散 文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俯瞰西峰新區。俄少飛 攝

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文/馬野

這隻是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沒有史實,沒有考據,隻有記憶。

我叙述的起點是1987年。

——題記

西峰的街

史料上記載,西峰有一百多年的建城史,到1987年的時候,城牆、城門這些古老城市的标記都已不複存在,隻留下了老城、南城壕這樣的地名和一些長着瓦楞草的青磚灰瓦房。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小什字的東北角,就是現在金象大廈的那個地方,還是一排上木門闆的門店,我和朋友曾靠在櫃台上喝過兩毛錢一碗的散酒,頗有些鹹亨酒店的意味,我們也如孔乙己似的,穿着長衫站着喝酒,不過沒有茴香豆,也沒有給人講過“茴”字的四種寫法。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 曾經的西峰小什字街景。(資料圖)魏鋒征 攝

到1987年,我正式落戶西峰的時候,西峰雖然是地委行署所在地,但仍然屬于慶陽縣所屬的一個鎮。那個時候,西峰已經形成了以小什字為中心的東西南北四條大街。西峰雖然是個小城,但城市架構卻不小,四條大街,特别是東西大街很長,隻是布局很松散。街道兩側,隔一大片農田一處村舍,又可見一個機關、一座工廠。西到地毯廠,東到皮革廠,南到現在的市人民醫院,北到林校。那時候的工廠真不少,農一廠、農二廠、電機廠、毛紡廠、火柴廠、副食廠、煙廠、酒廠、藥廠……磨面機、發電機等多種機械,衣物、食藥、煙酒等生活用品都能制造。有小什字就有大什字,街面上流傳的話是“大什字不大,小什字不小”,之是以有這樣的怪相,恐怕由于大什字是老中心,小什字是新的中心。電影院、百貨大樓都集中在這小什字,但電影院的對面還是農田。周圍有許多半明半暗的土莊子和地坑院,這些土莊子和地坑院要是保留到現在,加以改造和美化,恐怕就成了最能展現黃土大塬上城市特色的地方了。可以說,那時候的西峰沒有城中村,而是一個村中城。後來,一步步填充改造,城内的村落一個個消失,原來的西峰才變成了真正的城。西峰城市外延的擴充延伸,才是近十幾、二十年的事。

除過四條大街,還有一條短短的桐樹街,叫作街。據說桐樹街曾經桐樹夾道,現在沒有了桐樹,桐樹街隻保留在市民的習慣稱呼中。以前西峰最多的是巷,有一些好像比較古老,炮台巷、箭道巷;有一些不太久遠,但也有曆史的故事和傳奇,國民黨專員公署所在地,就叫專屬巷,中共合水縣委、縣政府秘密臨時辦公地就叫合水巷;有一些則是原本的村落名稱,鄭家巷、老城巷;更多的巷原本沒有名字,因為某個機關的入住,就約定俗成以機關命名了,衛校巷、交校巷、工校巷、副食廠巷、張三家具巷。這些巷子大多坑窪不平,曲裡拐彎,裡面居住的基本是農村群衆,除過少數的老市民,大多數機關還沒有家屬樓,職工沒有自己的住房,都居住在機關裡面。

西峰盡管有四條大街,但街上沒有幾輛車,也沒有什麼交通标志。小什字曾有過一個警察執勤的崗樓,後來也撤了。西峰剛有紅綠燈的時候,人們根本沒有“紅燈停,綠燈行”的意識,路口兩邊站兩個人,拉一根繩子,紅燈時拉起來,綠燈時放下來。“兩個老漢一根繩”,作為笑話傳揚了許多年。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1986年的西峰。(資料圖)

西峰城,上世紀九十年代進行過一次較大規模的改造,南北大街拓寬,拆了許多破舊的房子,逐漸建立了一些高大氣派的建築,快速的發展,巨大的變化,是在進入新世紀以後。現在的西峰,有幾條縱向的大道,有許多條縱橫交錯的路,許多繁華的街,當然小巷仍然存在,但大街上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堵車成了市民的煩心事,停車成了難腸事;小巷裡路面平整,夜晚,也亮起了路燈。西峰仍然不大,但已經有了現代化城市的氣象。

西峰的景

西峰雖然是個小城,但畢竟是慶陽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仍然是許多沒有出過遠門的慶陽人,尤其是像我這種鄉裡娃所向往之地。

到了西峰,首先要去的當然是小什字。

小什字有電影院,後來修建了百貨大樓、金象大廈,是西峰無可置疑的文化中心、商業中心。上世紀八十年代建成的百貨大樓,現在想起來仍然氣派、漂亮,一點兒也不落伍。後來又在小什字的中心,修建了一座花壇,花壇的中央矗起了一座巨大的雕塑,雕塑的是四頭大象,象背上一顆大圓球,圓球上站着一個手持飄帶、神采飛揚的女子,顯示着這座年輕城市的朝氣和活力。花壇裡擺着幾個照相的攤位,初來西峰的人,在這裡留個影,算是到此一遊。上世紀九十年代建成的金象大廈,12層,是西峰第一座高層建築。現在電影院拆了,百貨大樓拆了,花壇沒有了,雕塑沒有了,金象大廈還在,上面幾層到現在也沒有投入使用,又建起了幾座更加宏偉的大樓,小什字仍然是西峰的中心,但隻能說是老城的中心,昔日的景象隻能存在發黃的照片和依稀仿佛的記憶中了。

公園是城市才有的休閑遊樂場所,澇壩是農村蓄水防澇的設施。西峰原有一個澇壩,就叫東湖,在澇壩原址上建起的公園,是西峰第一個公園,就叫東湖公園。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東湖公園。趙彩霞 攝

西峰的東邊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澇壩,上大學時路過西峰,去一個同學家,必須經過這個澇壩。澇壩邊是一個蘋果園,有高大的圍牆,牆邊隻有一處腳寬的地方可以走人,緊貼着牆壁才能勉強通過。與人狹路相逢,很難錯過,遇着扛着自行車的人更加艱難。城裡面為什麼有這樣一個大澇壩?直到去年,編寫一本關于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的文史資料時,才搞清楚這個澇壩也是為了蓄水防澇。1950年,由于水土流失,溝頭延伸,小小的西峰城面臨一分為二的危險,正好有一支黃委會的探測隊,坐着馬車來到西峰,地委行署緊急求援,他們給出的方案就是建一個澇壩,這個澇壩護衛了西峰四十年。澇壩不是風景,但也是孩子們的樂園,夏天遊泳的,冬天滑冰的,平常撈魚蟲的。盡管通行不便,倒也沒有聽說有人掉進澇壩的事。

澇壩可以是孩子們遊玩的地方,火葬場也可以是青年人散心的去處。

我在西峰的第一個工作機關在衛校巷,四周都是農田、村舍、豬圈、草垛。濃霧彌漫的清晨,大雪紛飛的日子,經常一個人走進田野,感受那種地老天荒的甯靜。向東而去,沿着鄉村土路,走過幾個莊頭,就走到了塬畔。晴朗的早晨,可以看到太陽從對面的塬上冉冉升起,那種噴薄而出又迎面而來的感覺無比壯闊;夏日的黃昏,可以敞開胸懷盡情吸納習習的涼風,體會鳥兒海闊天空的自由。山頭上是一個火葬場,沿山坡而下是一層一層的墳墓。我曾逐個看過墳頭上的标記,有的是高大的墓碑,有長篇的碑文,歌頌墓主的豐功偉業;有的隻是一根細短的木條,寥寥的幾個字,記載着死者的姓名生卒年月。這些文字都是曆史,都是文學,是一個陌生人的一生一世。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癖好,而是小城郁悶文學青年放逐心靈的共同之地。

我曾經在一篇文章中寫過,慶陽沒有著名的風景區,但處處都是風景,包括塬峁、溝壑、山梁,平展展的黃土大塬更是絕世風景。

西峰也有真正的風景名勝。作為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試點的南小河溝,山坡上樹木繁茂,溝底裡水波蕩漾,是難得的山水形勝之處。秋天裡,三兩好友,騎自行車來到這裡,躺在厚厚的枯草之上,眼望湛藍的天,飄飛的雲,滿腔的煩悶就騰空了。北石窟寺開鑿于北魏,是慶陽著名的古迹,我曾多次帶學生來過這裡。那時候沒有通達的汽車,就到處借自行車,兩個人一輛。從衛校巷到北石窟寺,少說也有30華裡,去的時候一路下坡,興緻勃勃,高歌猛進;回來的時候,難免氣喘籲籲,汗流浃背,但情緒仍然高漲,人人都是見了世面、收獲滿滿的樣子。那時候真年輕啊!學生年輕,老師年輕,西峰城也很年輕。

西峰的行

1987年,我大學畢業來到西峰。長途班車上拉着我大學五年購買的書籍、訂閱的雜志,十幾隻紙箱子,别無長物,連被褥都統統扔了。那時候的西峰,沒有任何城市公共交通,汽車站裡隻有拉活兒的架子車。我滿身隻剩五角的一枚硬币,是紀念币,拉車的人不認識,不願意收,還是門房的師傅解了圍。後來逐漸有了人力三輪車,在車站拉貨,也在街道拉人。遠遠地大喊一聲:“三輪——”坐在車邊上,穿街過巷,現在想起來,簡直像笑話。再後來,有了黃包車。西峰雖然處在董志塬腹地,城區卻并不平坦,西高東低,由東向西的幾道長坡,黃包車如果再拉上兩個大胖子,真夠不容易的。

西峰開通公共汽車已經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的事了。起初隻有兩輛淘汰的大轎車,南北通行。因為車次太少,沒有乘客,為了拉生意,上車給發水果糖,終點站還支着鍋,免費提供米湯。這種經營方略,亘古未聞,可以列入天下奇譚了。足見西峰公共交通起步之艱難。

公共汽車舉步維艱,“地老鼠”大行其道。已經邁進了新世紀,西峰的城市公共交通主要還是“地老鼠”,就是機車改裝、帶有車廂的小車子。“地老鼠”是西峰人的俗稱。不知是誰首先叫出這個名字的,很形象,很有才。“地老鼠”給市民出行帶來了友善,也給交通安全帶來了極大危害,政府堅決取締了。這之後,以公共汽車、計程車為主體的公共交通才逐漸發展起來了。

我上大學時,從西峰到蘭州的班車要走兩天,需要翻越六盤山,穿過華家嶺。那時候的道路坎坷崎岖,汽車老舊,如老牛一般,一路“硁硁吃吃”,加上翻山越嶺,幾乎每一次行程都會遇到幾起事故。如果是冬天,冰雪路滑,人仰車翻的事情司空見慣。我從縣上到西峰雖然用不了一天時間,但到西峰以後已經沒有發蘭州的車,去趟蘭州就要三天時間。我們同學最遠的遠我幾倍,但路上耗時最長的就是我們慶陽所屬縣裡的同學了。

西峰距蘭州500公裡,距西安隻有200多公裡,現在一天往返西安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那時也要整整一天。陝西的高速修到長武以後,慶陽人下了高速,從鳳口向北,走上回家的崎岖山路,直感慨:“真是回到老區了啊!”這種狀況,直到十多年前西長鳳高速公路通車,才得到徹底改善。

西峰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就有了飛機場,但飛的時間少,停飛的時間多。我剛畢業的時候,飛機還在飛,但隻有飛蘭州的一條航線。那時候,坐飛機不是掏錢買票就行了,達到一定的級别、機關開介紹信才可以。因為機關一項時間比較緊急的公務,我才有機會第一次坐飛機。飛機隻有24座,兩兩相對而坐。飛機倒是很快,飛行不到一小時,但從機場到蘭州市區,足足需要四個小時。後來,飛機長長久久地停飛了,飛機場成了練車場,西峰許多業餘司機就是從這裡練出手的,包括我。因為練車,還催生了一個地方飲食品牌——彭原臊子面。起初,是練車的人餓了,去到農家,請求給做一點飯,掏幾塊錢;後來,需要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就開起了店。

現在就無須多說了,高速公路橫貫南北,十幾條航線,飛往十多個大城市,跨過普通鐵路,直接進入高鐵時代,70分鐘可以到達西安。東西南北的路都打通了,日行千裡都不算快了。

西峰的吃

那時候的西峰,不要說酒店,飯館也很少,吃食都是沿街擺攤叫賣。賣饸饹面的,荞剁面的,豆腐腦的,清湯羊肉的。西峰現在著名的一個清湯羊肉老店,最初就在軍分區門前擺攤,後來搭了一個鐵皮的小房子作為操作間,顧客還是在街邊蹲着或坐着吃。秦霸嶺有一個市場,市場裡有好多家賣饸饹面的攤位。軍分區街道兩邊有賣菜的,也有賣各種小吃的。有一家賣錫壺燒的黃酒,我們一幫文學青年,在這裡還接待過省城來的詩人、主編。

馬野丨關于西峰的個人叙事

● 美食的誘惑。陳飛 攝

小什字無愧于它中心的地位和名聲,它的白天繁華熱鬧,夜晚香氣四溢。小什字的夜市,是幾代西峰人永久的記憶。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炒涼粉、蒸雞肉。炒瓢幾番颠動,一陣滋滋啦啦的響聲,一碗熱騰騰、軟乎乎的炒涼粉,香味直入心脾。蒸籠揭開,水汽氤氲,香味缭繞,蒸雞肉的味道彌漫了整個十字街頭。我由于居處偏遠,交通不便,直接去吃的機會少,假期裡,機關的竈停了,就讓居住在城裡的同僚晚上回來給我帶一點。一天就這一頓飯,既能飽腹,又能解饞。

西峰有幾家國營的食堂,街上少有飯館,更沒有酒店。來客了,自家做飯待客;逢年過節,親戚朋友、機關同僚,挨家挨戶輪流吃;一張小飯桌,一間小房子,坐着的,站着的,還有坐沒處坐,站沒處站,遊走流動的。有紅白喜事,也是自搭爐竈,請廚師做;我剛剛上班,一個同僚出嫁女兒,隻搭五毛錢的情。

我參加工作幾年之後,火柴廠門口開了一家川菜館,隻有兩間門面,一對小姐妹經營。機關的同僚下班以後,常常互相邀約來到這裡,點幾個菜,喝幾瓶四五塊錢一瓶的扳倒井或孔府宴。吃喝結束算賬,按人頭均攤。這應該是西峰最早的“酒店”,遠在南大街地委院子裡的年輕人也常來這裡。

當時,西峰最高檔次的“酒店”叫“泥陽春”,就在原來慶陽一中的斜對面。說是檔次高,其實還是三間土坯房,擺了幾張圓桌;檔次主要展現在老闆兼廚師,據說在中國駐某國大使館做過飯。大使館級的待遇我們享受不起,好在老闆是我學生的父親,學生畢業的時候請幾個老師同學吃了一次。大使館級别的飯菜怎麼樣,現在已經淡忘了,那種榮耀的感覺至今還在。

西峰的餐飲業發展極為迅速,進入21世紀以後,真如雨後春筍。川、湘、粵各種菜系,火鍋、中餐、西餐,你方唱罷我登場;到處燈紅酒綠,顧客盈門。有食客擲出豪言:“一年吃倒一家酒店”,雖然并非虛言浪語,但前仆後繼、勇往直前者,代不乏人。

近些年,西峰的餐飲類型更加豐富,繼德克士之後,肯德基、麥當勞、必勝客相繼入駐,年輕人和孩子們有了大快朵頤的去處。

飯館毗連,酒店林立。家裡來客,酒店接待;有事相商,酒店會面;許久不見,酒店相約;紅白喜事,酒店承辦。就連家人聚會,老幼生辰,除夕年夜飯,也是訂酒店。規格檔次高了,友善了,就是少了那種其樂融融的煙火氣。經常有機會進酒店了,想吃一碗道地的炒涼粉、一塊蒸雞肉,卻極其難得。

西峰的人

西峰人真是夠淳樸的。那時候人們見面打招呼還是問:“吃了嗎?”電話還不普及,家庭電話很少,一個機關也就幾部,主要上司辦公室裝一部,機關辦公室裝一部。打電話時不是先自報家門,而是問對方:“你是誰?”流傳着幾個亦真亦假的笑話。電話接通,打電話的人問“你是誰”,接電話的是一個上司,可能正深入思考重大的問題,也可能是習慣了被稱呼職務,一時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在電話裡猶疑不定,反複嘀咕:“我是誰?我是誰來?”想了許久,好像恍然大悟:“我是那某處長。”有一個人接起電話,對方頗有些禮貌,問“你貴姓?”那人脫口答道:“我貴孫。”電話的普及真是太迅速了,尤其廣大農村直接從“有事隔溝一吼”,跳躍到了移動通訊時代,是以現在在公共場合經常聽到有人大聲通話,一點也不用奇怪,因為他們以為拿個手機就可以隔着更大的溝吼了。

電視的普及也很快。差不多的家庭都有了彩電,但電視訊道隻有三四個,幾乎每家都訂一份廣播電視報,把一周要看的節目提前勾畫出來,隻怕錯過。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的片頭音樂響起,标志着夜晚的來臨。那真是電視事業的黃金時代啊!現在幾百個電視訊道,觀衆人群卻急劇萎縮,就剩下一些中老年觀衆還在電視機前堅守。

與電視同時興起的還有舞廳和錄像廳。隻要有一間大房子,就可以開一個舞廳。幾毛錢買一張票,就可以“嘣嘣嚓”“嘣嘣嚓”跳起來。舞廳是西峰人的交誼之地,也是是非之地,成就了一些美好姻緣,也引起過一些打架鬥毆的事件。機關有一個退休職工,酷愛跳舞,每天必跳,逢場必到,據說有點“老不德性”,有時候一圈邀遍也沒有人應邀。錄像廳也很火爆,走在大街上,随處可以聽到李小龍之類的“嘿——哈”“嘿——哈”的打鬥聲,那時候香港武打片在西峰非常流行。舞廳、錄像廳還必須有個“廳”,卡拉OK在大街上也可以唱,一把椅子,放一台電視機,DVD機,幾盒流行歌曲錄音帶,一塊錢就可以放歌一曲。

電視興起的同時,電影衰落了。大概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我在西峰電影院看了最後一場電影,是《真實的謊言》。後來,西峰電影院關門了,再後來拆了。西峰又一個時代的印記消失了。

與電影一起衰落的還有傳統民俗文化。以前,三天年一過,社火就開始踩街了。一支支穿紅挂綠的社火隊伍,穿街過巷給大衆表演,也給機關、企業、門店上門拜年。社火來了,放幾串鞭炮表示歡迎;表演結束,給一些瓜子、糖果、一點錢,表示感謝。直到正月二十,社火集中表演,這是西峰的傳統民俗,政府要出面組織,還要評比。過了二十,西峰的年才算過完了。後來,人們慢慢不再願意接待社火表演了,正月二十的社火集中表演也終止了。

西峰盡管小,也偏遠落後,但那畢竟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仍然春潮湧動。西峰有一所慶陽師專,十幾所中專,無論所學什麼專業,每一所學校都有至少一個文學社,包括中學。還都自辦着手刻蠟版、油印的刊物。西峰塵土飛揚的大街上出現了一批以西裝革履、長發過耳、說國語為鮮明标志的年輕人,他們大多從外地求學回來,帶着激情,帶着新的知識,新的思潮。街上有好多家報刊亭,《人民文學》《詩刊》《散文》《足球》《國術》《南方周末》,當然少不了《讀者》,許多報刊都可以買到。一次,接到《星星》詩刊的用稿通知,心情激動,等不到樣刊寄來,在刊物即将上市的幾天,天天騎車到小什字報刊亭問詢。又一次趕到報刊亭的時候,發現一個人剛買了一本,邊走邊看,一向不願跟人主動打交道的我,鼓足勇氣趕上去招呼,才知道這人叫賈建成,是農二廠的一個勞工,也是一個愛詩的人。賈建成後來下崗了,到處打工供養孩子上了大學,現在還在寫詩,出版了自己的詩集。

那時候,西峰有一批激情澎湃的文學青年,三五相聚,談詩論文;經常舉辦講座、研讨會、朗誦會,充滿了文化的氣息。莫言剛剛走紅,電影《紅高粱》上映,争議不斷,褒之者捧上天,貶之者踩入地。一個人招呼,幾十個人響應,就可以展開熱烈讨論。争論得面紅耳赤,但态度都極其端正認真。

在這批文學青年中,經常可以在知名大刊發表作品的有二十多人。《北鬥》雜志、《隴東報》是初學寫作者的聖地,聚攏了一大批作者,也培養了許多新人。我那時候還沒有寫出什麼作品,也到處給人講課、簽名,受人追捧。許多不是我所任教學校的學生,至今仍然稱我老師,大談我當年的“風采”,真讓人臉紅。

世事變遷,當年的文學青年已經垂垂老矣,堅持寫作、以文學為業的人很少,但無論從事什麼職業,終生讀書學習的人很多。陰差陽錯,我也沒有想到會走上從政之路,但經曆過的那個年代值得永遠懷念。

西峰的我

我第一次到西峰,大約是1977年,是來看望在西峰工作的姐姐,以後又來過幾次。上大學以後,每年的寒暑假都要經過西峰,至少要住一晚,都是住在同學的家裡。直到1987年大學畢業,正式落戶西峰,至今已經35年了。

我的第一個機關,地處偏僻,遠離小什字。有兩棟三層的磚混樓,容納了全校的教室、實驗室、學生宿舍、教工宿舍。建立的一座三層單面樓,是辦公樓。校園沒有硬化,下雨下雪滿地泥濘。通往主街道的也是一條土路,連續幾天陰雨,大卡車陷入其中,不到雲開霧散、泥水幹結,就開不出來。但我很滿足,跳出農門,不用黑水汗流土裡刨食;住了幾年幹闆涼床,吃了幾年冷饅頭,最高理想就是吃上熱乎飯,目标也達到了,沒有什麼不滿足。

生活中的難題也有。那時候大家都生活不易,一個家在外地的單身職工困難更多。

我的宿舍是一樓朝北的一間,北向開了一扇窗,東向兩樓之間的夾道又開了一扇窗。破樓爛窗,三面透風。沒有暖氣,到了冬天,學校發一些塊煤,發一些沫煤。沫煤要和上土,自己打成煤磚。火爐泥不好,老打倒煙,爐火從來就沒有燒旺過。最難的是吃飯,平常就上學生竈,教職工的特權就是直接進到竈房,打上飯,在案闆頭上吃。放寒暑假以後,竈停了,街上飯館少,吃不起,離得也遠,一天常常隻吃一頓飯,甚至一頓不吃。有了孩子以後,在機關側邊的一排平房中,把原來作為廁所的房子又給我分了一間。房子低矮,陰暗潮濕,必須打煤床。用麥草點燃燒成灰燼作為火種,放到床闆下,覆上一層細煤沫。這絕對是個技術活,我隻有在熱心鄰居的幫助下才能完成。孩子滿月正是臘月二十九,自己蒸了一些饅頭,親戚送來一條豬腿,用火筷子燙了燙,煮了,就在這個“廁所”裡過了年。

後來機關集資蓋家屬樓,我需要交一萬一千元。那時候的一萬一千元絕對是巨款,東拼西湊來的錢,放到茶幾上,竟是一大堆,那是我平生一次見過的最多的錢。為了還債,在機關強烈的反對下,我偷偷在民辦的職業學校兼課,最遠的上課地點在後官寨的中心村,距離大約20華裡。我以助講的職稱拿着講師的課時費,每節課五元,為了節省時間,一天上六節課,真是聲嘶力竭。

樓房住上了,但那個樓房,東西朝向,西邊的窗前是一個大機關廁所的後面,東面沖着農戶的豬圈廁所,門前一條土路,一頭還是一道長長的土坡。沒有暖氣,品字形結構,自己遮着自己的光。經常停水停電,有時一停就是一星期、半個月。爐火生不旺,電熱毯用不成,整天蓄水、找水、挑水、等水,那真叫一個艱難呐!但孩子照樣一天天長大,日子照樣一天天過去。

再後來,過着和大多數人一樣的日子。一切過往,都成了序章。

創作談

一位市民關于一座城的個人叙事

馬野

“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這是毛澤東重上井岡山時發出的感慨。真是“彈指一揮間”呐,如今我在西峰工作生活也已經35年了。35年,出生了幾代人,消逝了幾代人。35年,我由一個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白發如雪、遲鈍健忘的老者;35年,西峰由一個偏遠落後的農村小集鎮,變成了頗具規模和氣勢的現代化城市。35年,西峰和我都變了,我變老了,西峰卻變得更加年輕,更加充滿活力。對于一座城而言,35年裡,許多翻天覆地、可歌可泣值得史家記錄,值得治理者總結。對于我而言,隻是這座城市普通的市民,感受到的是衣食住行的點點滴滴。在日常生活裡,也常常回憶、懷念、慨歎。回憶我與西峰的往昔,懷念小什字的繁華,慨歎人世之滄海桑田,但都是随性而散漫的,從沒有想過付諸文字。《隴東報》“我與西峰這座城”的策劃,一下點燃了我思緒的火花,打開了叙述的出口,讓我在拉雜的事務中,忙裡偷閑,一口氣寫下八千多字。這隻是一位市民關于一座城的個人叙事。沒有史實考證,沒有宏大主題,甚至沒有歌頌贊美,就算是一塊粗劣的磚吧,也希望能引出一連串的珠圓玉潤來。

離開慶陽,記得帶上這些“慶陽味”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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