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春梅狐狸
由于今年的元宵節與情人節十分相近,不可避免地又引發了關于“中國情人節”的讨論。當然,對于很多中國人自己都不免有幾分陌生的傳統節日,用一個相對熟悉的西方節日來套用了解總是最為便捷,也最具有話題度的。盡管,任何西方節日到了中國其實也早就變成了中國語境下的另一種了解的節日。
△ 吳彬 元夜
燈元宵節的燈
不過在我看來,非要舉出一個元宵節與其他傳統節日所不同的地方,大概它在那樣等級森嚴桎梏的年代裡企圖去逾越那些架構與秩序,哪怕很多隻是某種僞裝——
當燈火被點亮,日與夜的時間界限率先變得模糊。宵禁被短暫取消,人們獲得了難得的并且也具備更大安全感的“夜遊”快樂,從規律的晝夜生活中釋放出來。與此同時,許多道德的規則、法律的規制在這短短數夜裡變得松弛,更遑論本就是芸芸衆生世俗的貴賤雅俗。或見過,或想象,或美化,這一段段風流韻事也便有了出處。
△ 上元燈彩圖
還有那位高如帝王将相,此時也親身參與各種活動,在體驗凡塵的歡娛,同時釋放罕有的親和,在這場幾乎不可能延續的狂歡裡扮演賜予者與同樂者的角色。此夜裡,被點亮的五彩缤紛的光明,以及人們與生俱來對于光明的熱愛,被轉換成歌舞升平的盛世贊歌。
△ 明憲宗元宵行樂圖
并且比起每個節日都會有的代表性美食,元宵節各種各樣的“燈”似乎擁有更能讓人類悸動的力量。就像美食裡的碳水、油和糖,除了可以倒出很多文化,更多的還在于我的身體愛它、我的靈魂愛它,是将生命與健康抛之腦後般地愛它。嗯,就像飛蛾撲火、草木向陽。
燈燈紫禁城的燈
有一句網絡流行語說:一下雪,北京就變成了北平。大抵是,大雪一蓋,現代化的痕迹變得模糊,就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套用這個格式,要讓故宮變成紫禁城,恐怕需要的就是點燈。
△ 雍正十二月令圖
△ 再現紫禁城萬壽燈與天燈等
故宮在2019年時舉辦過一場“上元燈會”,使用“雷射投影技術”将故宮點亮。當然,這足夠渲染,足夠奪目,足夠刺激,卻不是我們說的點燈。
△ “上元之夜”
正如不會再有人寫出《紅樓夢》一般,有些奢華惟有親曆者才能不費力氣地在筆墨間自然流淌,而點亮“紫禁城”其實也隻需要一盞一盞曾經普通、如今驚奇的宮燈。
清代宮燈大多并非我們熟悉的圓形造型,而是以細木為骨架的多層造型,描以金銀,鑲以骨牙,籠以絹紗,繪以玻璃,垂以璎珞,十分高大且繁複。
△ 各式宮燈
我曾在一家古玩店見過一盞類似造型的琉璃燈,那小小的空間裡似乎多美好的織繡都比不上它微弱的光彩。看照片時,觀者是脫離那個空間的,而身處那個環境之中,高懸的宮燈便會給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即便有了點燈,即便它略顯昏暗,但它就是像飛旋的螢火般讓人難忘。
△ 金瓶梅插圖
故宮裡當然也是有電燈的,在如今很多陳設照片裡都可以看到洋燈與宮燈共存的場景。
△ 與洋燈共存的宮燈
據載,早在1888年李鴻章便将點燈獻于慈禧太後。然而就像清朝的日薄西山一般,随着民用電氣在宮外發展起來,宮内的電燈才開始逐漸普及。在這個過程中,送走了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直到完工時的1911年,差不多也送走了大清朝。
紫禁城裡的燈亮了,而清朝的燈卻熄滅了。
△ 1903年慈禧在頤和園,背後是“張燈結彩”
燈燈燈燈服與飾的燈
人們對于“燈”的向往,也會展現在服飾上。據《酌中志》所載,元宵節的應景紋樣便是“燈景補子”,所見實物裡燈籠圖案多與龍蟒搭配,在虛拟的幻境裡懸浮,顯得碩大而端莊。
△ 燈景補子
清代文物中,燈籠紋樣更為常見,一般有兩大類,一種是節慶所用的應景服飾,所寫“五谷豐登”,一種是演出承應戲時所穿的戲服,形制上更接近明代,近年古風服飾愛好者十分熱衷于仿制。
△ 燈籠紋戲衣
△ 燈籠紋服飾
如果不看宮燈,就很難了解這些燈籠紋樣竟是如此寫實,而非出于圖案的想象與美化。由于宮燈本身的樣式足夠多樣化,使得燈籠紋樣也多姿多彩,仿佛是宮燈匠人在前面引領,而服飾的設計者在後面疲于應對。
△ 宮燈與燈籠紋
燈籠紋若稍加變化,一般便是将主體描繪成葫蘆形。一來葫蘆與燈籠主體頗有相通之處,二來則是因為葫蘆乃是正月初一的應景紋樣。這樣間隔短短的日期裡竟然有兩個重要的節氣,那就索性融合在一起吧!有一件仕女觀燈的缂絲袍料,所觀的便是葫蘆燈。
△ 仕女觀燈
△ 葫蘆燈籠紋
△ 宮燈
除了在服飾上,還有燈籠造型的發簪、耳環等,也都十分有特色,近年某寶上也有價格親民的仿制版。宮燈原本精巧玲珑的特點用在首飾上顯然就更加迸發光彩,是少有的使用器物為設計靈感,依然顯得仙氣飄飄的題材。
△ 燈籠簪
△ 燈籠耳飾
将這樣的物件懸挂在耳邊鬓梢,仿佛也能擁有搖曳生輝的晶彩。
傳統節日是讀不完的書,不必迷信書本,也不必颠覆書本,每次去看都會有不同的角度,這也是“節日特輯”可以一直讓我寫了又寫的原因。很多節日已經被寫了很多次了,年複一年。
換個角度想,我們之是以去探讨它、琢磨它、研究它,無形之中已經走到了一個“他者”的視野裡。我小時候還能在公園裡看到許許多多的六角宮燈,雖然是相對簡易的,當時還嫌棄它們是多麼庸俗,但當公園裡挂滿紅燈籠時,我又開始覺得以前的庸俗其實也挺好的。
△ 兩種燈籠
但我們又無法去苛求什麼,因為“公園”沒有“錯”,當時的“我”和現在的“我”同樣也沒有“錯”。我們的想法總是會随着我們的年齡、見識、境遇而發生變化,且這種變化甚至會在很短的時間裡反複多次。
至少,關于七夕和元宵誰更應該是中國的情人節,中國究竟該不該有情人節,我就一直在變,将來可能還會變,可能會變回去。網絡的碎片讓我們過分重視觀點與立場,而忽視了思考的根基和表達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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