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老式愛情多缱绻環節。
今年想說點不一樣的。
讓我們從西湖邊的一所小房子說起。
去年雙十一,有新聞報道,阿裡拍賣平台上出現了一棟正在拍賣的房産。從圖檔上看,院落荒蕪,牆壁頹疏,售價卻令人咂舌——1.2億,獲準參拍的保證金是1000萬元。
一棟危房,何以高價如此?
拍賣平台上給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此為蔡元培之女故居。

阿裡拍賣蔡元培女兒故居
看到這個稱謂,我頗為唏噓。這房子的主人,哪裡僅僅是蔡元培的女兒,她更是中國一位了不起的畫家和美術工作者,她還有着一個極其男性化的名字——威廉。
蔡威廉
此房有名,曰馬嶺山房。我四五年前遊蕩西湖時,尋訪林風眠故居未果,誤入此處,已見危牆,看不出有人居住,惟見青石一片,标明杭州市曆史建築。
杭州市曆史建築:玉泉路1号建築,蔡元培之女蔡威廉及女婿林文铮舊居,建于20世紀30年代,包括三幢西式建築。
馬嶺山房是有來曆的,也是有故事的。對我來說,這房子見證過一段最美好的愛情,也目睹過一段最悲傷的思念。
而今,芳草萋萋,沉默如斯。
威廉這個名字,源自德國。1904年6月7日,蔡威廉在上海出生之時,蔡元培先生正在德國通路,他崇尚日耳曼精神,認為以此可以救國,于是用皇帝的名字給女兒命名。
孑民先生對于長女的期望,可見一斑。
威廉小姐似乎遺傳了母親黃仲玉的天賦,兩歲啟蒙,愛畫畫,愛小說,尤其喜歡《紅樓夢》。七歲跟着父母去德國時,和吳稚晖同船,舟中生活枯燥,吳以《紅樓夢》裡的故事考威廉小姐,居然“皆能解答”,蔡元培聽了,卻不高興地把書扔進海裡,理由是:
“兒尚幼,此書不可讀也。”
蔡威廉的少女時代,1924年攝于法國
七歲讀《紅樓夢》,确實早了點。
但威廉的早慧勢頭,已經難以抵擋,一言以蔽之,别人家的孩子。
半年就會說德語,搬去巴黎,又很快學會法語。回國後,威廉就讀于孔德學校,次次考試第一,課餘愛去北大圖書館看古籍。最大的休息便是繪肖像美人,母親見了,歎息說:“他日爾當勝我多矣!”
她的天性卻是沉靜的,說話不多,連寫信作文,都意求簡潔。十六歲時母親去世,威廉小姐哀痛異常,從此,話更少了。
但她并不是沒有感情的閨秀,恰恰相反,在她的畫作裡,我看得到威廉小姐那顆敏感而善良的心。
沈從文第一次看見蔡威廉的作品,是在丁玲家裡:
民國十八年左右,朋友胡也頻先生丁玲女士兩人,由上海遷往杭州葛嶺暫時住家。過不久,兩個人回到上海,行李中多了一張丁玲女士的半身油畫像。那畫顔色用得暗暗的,好象一個中年人的手筆。問及時,才知道是孑民先生大小姐蔡威廉女士畫的。
——沈從文,記蔡威廉女士
1929年的丁玲,剛發表過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記》,我讀莎菲女士時,以為丁女士多半是妩媚佳人(她當時拍的照片人設也是如此),蔡威廉卻一眼看出了丁玲性格裡的剛毅,是以她畫出來的丁玲,有些粗率的男孩子氣,女人看女人,确實更精準——
蔡威廉作丁玲畫像
畫别人如此,畫自己亦如此。1929年,首屆全國美術展覽會上,蔡威廉用以參展的是一幅自畫像。比起潘玉良的華麗,威廉大膽選用了黑白灰,結實的結構,靜谧的表情,從畫面上看,她了解的自己,絕不是一般的美人,意圖表達的是内心的堅毅,還有一點似绛珠仙子的孤傲,父親扔進大海的《紅樓夢》,或許還是那麼小小地影響到了她。
蔡威廉自畫像
我在第十五卷第七期《婦女雜志》上找到了當時參展的女畫家,這些名字對于小歲月的讀者來說都不陌生:潘玉良、陳小翠、李秋君、吳青霞……
參展女畫家:陳小翠、潘玉良、吳青霞、方君璧
最受好評的兩位女畫家是潘玉良和蔡威廉,評論家将她的作品和林風眠相提并論——
“凡參觀過美展西畫部的遊客,大概總忘不了林風眠先生那幾幅人物和蔡威廉女士的幾幅肖像。林先生的人物構圖早被公認為東亞新藝術之絕技,可無須再贅述了,但是蔡女士那幾幅肖像卻是一鳴驚人。”
《婦女雜志》中,評論家将蔡威廉作品與林風眠相提并論
蔡威廉的畫,初看都如沈從文說的“色彩暗暗”提不起興趣,她不愛用那些誇張的線條、明快的顔色來吸引你,但隻要你駐足在她的畫作前,看幾秒,再看幾秒,你就會體會到她的良苦用心,她所要追尋的,所想展示的,乃是她所繪的人物的靈魂——她對于對面那個人的體味,藝術是主觀的,她甯可選擇一條偏僻而孤寂的路,不讨喜,不媚俗,或許還有些孤芳自賞,但她毫不畏懼。
這就是她一直對吳冠中等人強調的那句來自達·芬奇的觀點——
“一個畫家應當描繪兩件主要的東西:人和人的思想意圖。”
蔡威廉作品
有着這樣性格的蔡威廉女士,會選擇怎樣的夫婿?
很多年之後,在馬嶺山房,年邁的林文铮對來訪者說,當初能和蔡女士結婚,是因為得到了嶽父蔡元培青眼。
《馬嶺山房一老翁——訪蔡元培之婿林文铮教授》内相關記錄
歲月太久遠了,又或許世事太滄桑了,林文铮渾然忘卻了,看中自己的恰恰是蔡威廉。蔡元培為女兒蔡威廉最初選中的男朋友是中國心理學家陳劍翛(寶鄂)。
一開始,陳劍翛的優勢是相當明顯的,他早早獲得了威廉父母的認可。他有一段法國留學經曆,蔡元培給他寫信,暗示他多照顧正在法國學畫的蔡威廉。隻不過,蔡元培和梁啟超一樣,支援兒女戀愛自由,他雖然看重陳劍翛,卻更為珍惜女兒的心意,于是隻為小陳創造和威廉見面的機會,希望他們能自然而然的戀愛——這樣的良苦用心,值得所有父母學習。
但一個問題出現了——威廉内向,小陳也内向:
劍翛一好好先生,雖了解蔡氏夫婦之一片好意,雖自己對蔡小姐亦有愛意,總因自己忠厚溫老實,非戀愛場中人。淚絲絲的情書,寫不出;柔的表情,也做不出。
——蔡威廉不嫁陳劍翛,《申江日報》1932-11-27
直到蔡威廉回國,兩人的感情也毫無進展,更為糟糕的是,當蔡威廉覺察到繼母對小陳的滿意時,居然産生了逆反心理,表明對小陳毫無興趣,這樣一來,小陳三振出局。
林文铮是林風眠的好基友(同鄉同窗同留學,我一度以為他們是親戚),1928年春,林風眠應蔡元培的邀請籌辦西湖國立藝術學院校長,林文铮擔任教務長。蔡威廉激賞于林文铮的法語水準和美術理論觀點,率先對小林抛出了橄榄枝。他們的女兒林征明說,兩人的愛情萌芽,或許還是母親更為主動,因為林文铮當時覺得自己是窮華僑的孩子,門第并不般配,不敢高攀。
有趣的是,蔡威廉對子女們說,她難以忘懷兩人初見時林文铮打的領帶,“領帶很鮮豔,和他的西裝很相配。”她對林文铮說:“一看你這個領帶我就知道,你同别人不一樣。”而林文铮則說,蔡威廉雖然并不是最美,卻“最有風度”。
1928年11月3日,蔡威廉和林文铮在先施公司東亞旅社結婚,我查閱了《申報》,有“蔡林婚禮記”的現場報道,婚禮頗為壯觀,請了一百五十多人,楊杏佛送了一幅喜聯“偶共丹青成眷屬,梅雪原來是一家”,證婚人除了老爹蔡元培,還有蔣夢麟。
《申報》蔡林婚禮報道
說句題外話,身為吃瓜群衆的我,内心是站小陳,從性格來講,小陳更為溫厚,年歲更長一些懂得疼人,當然更重要的是,在顔值方面,我可能更吃小陳一點點:
左:林文铮,右:陳劍翛
大概是因為歉疚,蔡元培不久又介紹了徐錫麟的侄女徐學韓給小陳,并且作為介紹人參加了小陳的婚禮。
陳劍翛結婚
蔡公一生奉行節儉,但對于蔡威廉,他始終是偏愛的。他拿出幾千塊給林文铮夫婦在西湖邊蓋了一棟小洋樓,親自題名“馬嶺山房”。這棟房屋的設計者是蔡威廉,這是她對于婚後生活的全部幻想,她渴望布置一個藝術家庭最理想的家。
蔡威廉結婚那天,當别的新娘都在感慨萬千時,蔡威廉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一個上午,她都坐在那裡畫畫,畫的是父親(一說自畫像),蔡威廉說,自己要結婚了,希望畫的畫像,可以代替自己陪伴父親。
一上午當然畫不完,她曾經拜托繼母繼續創作這幅畫,繼母大約覺得不妥,一直把這幅未完成的作品放在家裡。
誰也沒想到,這幅畫,永遠在那裡,永遠未完成。
《良友》雜志刊登的蔡威廉《靜物》
之前講滕固故事的時候,你們已經知道了,1938年,杭州藝專和國立北平藝專合并,合并後内鬥一塌糊塗,首當其沖受到影響的便是林風眠。他連夜出走,留下一封信,讓林文铮讀給全校師生聽。滕固擔任校長上台之後,林文铮作為林風眠一系,當然無法繼續教書,但誰也想不到的是,連一向老實教書的蔡威廉也被解聘了——盡管這學校是她的父親創辦的。
林風眠,林文铮(中)與吳大羽
學生們對于蔡威廉,是向來敬重的,吳冠中回憶,蔡威廉在看過一次學生畫展之後,提出用自己的油畫換自己的一副水彩,這讓年輕的吳冠中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要知道,他們并不相識——
她沒有在教室教過我,不相識,我隻遠遠以尊敬的眼光看她。她是一個少婦,經常着黑衣,體态優美,少言語,顯得分外靜穆、内向。
——吳冠中
她依舊那麼沉默,但同學們都記得,她在課堂上那樣一字一句說:“不要胡畫”。
在蔡威廉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派系鬥争,沒有什麼陳立夫系和蔡元培系,沒有什麼林風眠派和趙太侔常書鴻派,藝術是純粹的,是不容一點雜質的。
被趕出學校的蔡威廉并沒那麼悲傷,她說,畫家的工作是畫畫,不教書了,可以更好的畫畫。
但經濟就這樣窘迫起來了,他們有五個孩子,林文铮後來到西南聯大教書,一個人的薪水要養活一家八口(林母也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當然杯水車薪。蔡威廉則需要一個人面對所有家務,此時的她,已經身懷六甲。
寒冷的溪水中洗衣服,煙熏的竈台下添柴火,吵鬧不停的孩童,那個被父親偏愛的女孩依舊默默接受了。她撫養劬勞着,縫紉不辍着,在那些處理不完的瑣碎雜務之下,她努力給自己尋找空隙,她比從前更努力了,她仍舊希望,找到一點創作的時間,哪怕一點。
房子那麼小,大雜院那麼亂,想安靜作畫是不可能的。初來雇的本地用人照例不合式,做不上三天又走了,作主婦的就得為一家大小八口作飯。五個孩子雖然都很乖,大的是個女孩,家務事還能幫點小忙,提提水,爐子裡加加松毛,拌和稀飯,最忙的自然還是主婦。并且腹中孩子已顯然日益長大,到四五月間即将生産。我住處進出需從他們廚房樓下經過,孩子們一見我必大聲招呼,我必同樣向這些小朋友一一答話。常常看到這個作母親的,穿了件寬博印花布袍子,背身向外,在那小鍋小桌邊忙來忙去。聽我和孩子招呼時,就轉身對我笑笑,我心中總覺得很痛苦。生活壓在這個人身上,實在太重了,微笑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表示。想用微笑挪開朋友和自己那點痛苦,卻辦不到。
牆壁上貼滿了她為孩子們作的小幅精美速寫,這時期,蔡威廉的作品似乎較之從前多了許多母性的愛,變得溫暖柔和,恰似她的心境。
蔡威廉《女孩像》(載《藝風》1934年第二卷第六期)
有時候,她會想起馬嶺山房,想起自己留在那裡的兩幅作品“吳淞殺敵圖”和“國軍凱歌進沈陽圖”,那兩幅作品被她挂在畫室之内,她已經完成了油畫稿,正等着放大在布面之上。
她對丈夫林文铮說,自己永遠堅信,最後的勝利是屬于中國人的。
但她,沒能等來勝利的那一天。
蔡威廉和孩子們
1939年5月3日淩晨,她生下一個女孩。她在牆上畫下了女兒,大家覺得母女平安,悄悄噓了一口氣,卻見那産婦在牆上寫了四個字:“國難家難”。
這似乎是不祥的征兆,5月4日下午,她全身大汗,第二天請了醫生,發現是産褥熱。
晚九點,這位35歲的天才畫家,6個孩子的母親,因為沒錢去醫院生孩子,死在了家裡。
我每天早晚進出,依然同小朋友招呼。間或稱呼他家第三位黑而胖的小姐做“大塊頭”,問她爸爸媽媽好,出不出門玩。小孩子依然笑嘻嘻答應“很好”。可是前兩天聽家裡人說,才知道孩子的母親,在家生産了一個小毛毛,已死去三天了。
死的直接原因是産褥熱,間接原因卻是無書教,無收入,怕費用多擔負不下,不能住醫院生産,終于死去。人死了,剩下一堆畫,六個孩子。
林文铮照片
林文铮的世界崩塌了。
自從結婚那天開始,他們一天也沒有分開過。林文铮有時去上海辦事,蔡威廉也要跟着去。逃難途中一度遇到匪患,他們互相說,要是死,也要全家死在一起。
在林文铮那裡,妻子蔡威廉一點也不沉默寡言,他們每一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連生産那一天,蔡威廉也一定要林文铮陪着她,拉着他的手,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抵禦生産的痛苦。
而現在,撒開手的卻是她。
中間兩人為林文铮和蔡威廉
另一個痛苦的男人是蔡元培。
彼時蔡元培在香港,家人打算瞞住老人家。在給老丈人的信中,林文铮的結尾總不忘補上“威廉附筆請安”。蔡元培操心着新生兒的名字,他在日記裡記下:“為其子拟征明(從生于昆明着想)、六如(從行六着想)二名,囑其選用。”
兩個月之後,他在報紙上讀到了蔡威廉逝世的消息。
《申報》蔡威廉去世新聞
蔡元培大為悲恸,寫下《哀長女威廉文》:
“近兩月來,友人來函中,偶有述及報載威廉不幸之消息者,我于閱報時留意,竟未之見,而文铮來函,均為威廉附筆請安,疑諸友人所述之報誤也。日内閱昆明寄來之《益世報》二十六日有女畫家蔡威廉昨開追悼會新聞,二十七日有女畫家遺作展覽新聞,于是知我威廉果已不在人世矣,哀哉!亟以告養友(指蔡威廉繼母周養浩)始知養友早已得此惡消息,且已電彙法币四百予文铮充喪用,飲泣數夜,但恐我傷心,相約秘不讓我知耳。……威廉曾産四女一男,自沅陵遷昆明後,又産一女。不數日,竟以産後疾溘逝,哀哉!”
大半年之後,1940年1月11日,蔡元培到王雲五家拜年,見王雲五的二女兒正在畫畫,老人大為高興,3月2日專門為女孩寫下:
“梅子生仁燕護雛,繞檐新葉綠疏疏。朝來酒興不可奈,買到釣船雙鳜魚。”
這時的蔡元培,是否想起了蔡威廉小時學畫的情景,那幅未完成的肖像,随身帶着,已成了無言的傷痛。三天之後,蔡元培病情忽然加劇,撒手人寰。他的小兒子說,臨終時,父親口中喃喃,細細聽來,隻反複兩字:
威廉,威廉。
1911年,蔡元培與夫人黃仲玉攜長女蔡威廉、三子蔡伯齡在歐洲
失去了妻子之後的林文铮,發表的作品,有大半都是悼亡之作。
蒼茫樓詩稿
他曾經重新組織過家庭,但最終失敗了,第二任妻子在他入獄之後,被迫離婚,兩年後得了精神分裂而去世。
他皈依了藏傳佛教中的“紅教”,桌案上擺着鮮花供奉的,除了佛像,還有妻子的畫像。
林文铮皈依佛教
上世紀八十年代,林文铮一個人回到了馬嶺山房,他想追尋蔡威廉的足迹,這裡風景依舊,卻人去樓空,黃鶴杳然。在這裡,他帶着自己的愛情之夢,着手完成了翻譯法文版的《巴爾紮克全集》。
有後輩來拜訪他,發現房間空空蕩蕩,桌子上放着蔡威廉的骨灰盒。
他對前來探望他的美術學院教授鄭朝(上圖顯示有誤,應為鄭朝)說,我們倆(林文铮和蔡威廉)是荷葉上的兩滴水珠,很自然就合在了一起,從此再也無法分開,哪怕是死亡。
小女兒林征明說,父親一直認為,母親的魂魄一直陪伴着他,從未離開。
1989年,86歲的林文铮離開了人間,去世之前,他和他的嶽父一樣,口中反複隻有兩個字:
馬嶺山房的房子,在結束拍賣的最後一刻,找到了新主人。
一個神秘買家出價1.2億,買下了這棟房子。
阿裡拍賣平台上,位于杭州西湖邊的老别墅——玉泉路1号房産(即蔡元培女兒蔡威廉的故居)的拍賣落槌,1人報名,最終以起拍價1.2億元成交
誰能想到,這座房子的主人,曾經因為付不起去醫院生産的費用,而撒手人寰。
1929年在全國美術展覽會上,蔡威廉和潘玉良平分春色。而現在,拍賣會上的兩人作品,價格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潘玉良與蔡威廉畫作拍賣價格
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創作生命是多麼重要啊。蔡威廉隻有短暫的35歲人生,試想一下,如果她能從家庭和子女的辛勞羁絆之中,抽出更多的時間在藝術創作上,她又将獲得怎樣的藝術成就呢?
我們沒有資格為蔡威廉做出選擇,也許,對于她來說,擁有林文铮的愛,已經彌補了所有艱辛,英年早逝換來一場濃到化不開的愛情,是她的心甘情願。
但我還是惋惜,惋惜于她那樣的才華,惋惜于她那樣短暫的生命,惋惜她,也惋惜所有在家庭和事業之間掙紮的女子。
這樣的掙紮,不獨蔡威廉有,林徽因也有。是以,她才會在給胡适的信中那樣說:
“現在身體也不好,家常的負擔也繁重,真是怕從此平庸處世,做妻生仔地過一世!我禁不住傷心起來。”
事業和家庭之間,究竟如何平衡?是盡量實作自我,還是貢獻自己,做好賢妻良母?這是蔡威廉們的難題,而這個難題,到今天的,我們仍舊在讨論。
每次我寫愛情相關題材的文章時,總會有讀者留言說“不婚不育保平安”。這句話并非說說而已,“十三五”時期20-34歲生育旺盛期婦女年均減少340萬,2021年相比2020年減少了473萬。育齡婦女平均打算生育子女數,2017年調查為1.76個,2019年調查為1.73個,2021年調查降到1.64個。在新時代,已經不需要依靠婚姻來擷取生存資源的職業女性們,要怎樣才願意結婚生子呢?我想,這是一個需要全社會認真關注,認真讨論的話題,生育對女性在工作(就業、晉升)等方面的影響,值得全社會關注,至少,絕不是靠幹預未婚女性終止妊娠就可以一勞永逸的。
文至尾聲,忽然想起一個小插曲。2003年時,我曾有幸和蔡威廉同父異母的妹妹蔡睟盎有過一面之緣。這位說話溫溫柔柔的老太太一直住在華山路的蔡元培舊居,她待客很熱情,說幾句話就讓我們吃點心,幫大家剝橘子。她似乎是彭加木的入黨介紹人(年代久遠我有點記不清了)。蔡睟盎2012年去世,享年85歲,她終生未婚。
1、葉兆言,蔡威廉:藝術家活得長很重要,中國文化報2014-02-18
2、姚玳玫,自我畫像:蔡威廉與她的畫作,讀書2010-02-15
3、鄭朝,早逝的星——女油畫教授蔡威廉,新美術1984-04-01
4、青山有幸埋忠骨——蔡元培先生晚年在香港及逝世經過,民國三大校長,嶽麓書社2015
5、杭傑,馬嶺山房一老翁——訪蔡元培之婿林文铮教授,今日中國(中文版) 1985-09-28
6、林文铮-蔡威廉「百年婚戀(第56集)」,陽光衛視
7、回眸國立藝專 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1928-1949年校友珍藏照片展覽,《信摘》,2000
8、蔡元培之女故居1.2億元起拍:西湖景區内危房,屬曆史建築 ,澎湃新聞2021-09-22
▼
*本公衆号圖文消息為 「山河小歲月」獨家創作,歡迎分享至朋友圈, 未經授權,不得匿名轉載。
*本平台所使用的圖檔、音樂、視訊屬于相關權利人所有,因客觀原因,部分作品如存在不當使用的情況,請相關權利人随時與我們聯系以協商相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