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7月的一天,時任貴州省凱裡市棚戶區改造辦副主任黃德坤因違紀被紀委部門調查,在錄入指紋時,儀器突然發出了刺耳的“滴滴”聲。
就這樣,一起普通的違紀案件,卻牽扯出18年前懸而未破的兩起血案——一派出所副所長以及銀行副行長全家三口和其女鄰居被殺。
這兩起血案先後僅相隔44天。
血案發生後,警方還特意請了華人神探李昌钰破案,奈何沒找到什麼線索。
一、
我們把時間的指針撥回到上世紀60年代。
彼時,為了響應支援“三線建設”的号召,很多人拖家帶口來到了凱裡市,成為國企職工。
當時,以運輸木材和旅客為主業的凱運公司,因職勞工數多,是當地有名的國企。
為了友善職工子女上學,凱運公司還成立了學校。
而這兩起血案的主犯黃德坤就就讀于這所凱運公司子弟學校。
黃德坤生于1964年,他的父母是凱運公司的普通職工,家裡有五個孩子,黃德坤排行老四。
黃德坤的父親是大巴司機,有家暴傾向,每次出車回來,和妻子爆發沖突,就會對妻子拳腳相向,有一次他把妻子打到住院。
大概是遺傳了父親的暴躁性格,在學校上國中期間,黃德坤屬于那種中不溜的學生,在學習上表現得比較普通。
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平時沉默寡言,喜歡習武,和同學之間發生沖突時,他下手狠毒,從不留情,是以幾乎沒有人敢惹他。
在學校,黃德坤有兩個玩得較好的朋友,一個是潘凱平,另一個是安坤。
潘凱平年齡與黃德坤相仿,是潘家老二,上有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
潘凱平的父母是凱運公司的職工,在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
母親去世後,父親續弦,娶了一個年輕的妻子。
和這兩人年齡相仿的還有安坤,他的父母同樣是凱運公司的職工,作為長子,他下面有兩個妹妹。
和同窗兼玩伴的黃德坤以及潘凱平相比,安坤不僅成績優秀,而且還頗為懂事。
他的同學回憶起這段往事,也很困惑,三個人怎麼能夠成為朋友呢?
那會兒的安坤不會想到,多年之後,他會喪命這兩個同窗好友之手。
二、
上世紀80年代,在凱運公司子弟學校念完國小和國中後的黃德凱和潘凱平一同進入凱運公司工作。
凱運公司同僚介紹,潘凱平和黃德坤曾經在第三車隊一起做修理工。
在時代的發展下,富有野心的黃德坤不甘心一輩子在凱運公司做一個小職員,他想有一番自己的事業。
很快機會來了。
90年代的凱裡市,進入了快速發展的快車道,一些新鮮事物湧入這座小城,歌舞廳、錄像廳、保齡球館悄悄滋生。
腦子活絡的黃德坤從這些變化當中,嗅到了一些機會,他利用往返凱裡和珠三角的車輛,批發一些手表等商品到凱裡市販賣,從中賺取差價,成了當時凱裡市最早的一批“倒爺”。
或許在倒爺生涯中,黃德坤賺了一些錢,有些看不上凱運公司,他開始不服從公司的一些規章制度,最後被凱運公司開除。
離開凱運公司的黃德坤開始自謀出路,他先後開過錄像廳、歌舞廳,由于頗具生意頭腦,他的生意做得不錯。
但很快一場意外改變了黃德坤的命運走向。
1996年,黃德坤的歌舞廳意外失火,這場大火直接把他的歌舞廳燒得一幹二淨。
黃德坤一夜回到了解放前,窮得叮當響。為生活所迫的他,最後不得不弄了輛農用車,幹起了簡單粗暴的運輸生意。
就在黃德坤折騰期間,他的同學兼好友潘凱平一直追随其左右,為其出謀劃策。
而此番眼見好兄弟落難,潘凱平同情不已,兩人一合計,心生歹念。
他們的這個念頭就是搶劫。
可搶劫沒有趁手的武器,不易成功。
是以,他們決定先搶一把槍,然後再去搶運鈔車。
可是槍該從哪搶呢?此時,兩人共同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他們的昔日同窗——安坤。
與這兩位相比,安坤上國中時學習成績就十分優秀,從凱運公司子弟學校畢業後,他沒有選擇參加工作,而是繼續讀高中,最後以優異的成績考入貴州民族大學中文系。
三、
那會兒的大學生可謂是天之驕子。
畢業之後的安坤,先是在凱裡市周邊的一個鄉鎮鍛煉,後調入凱裡市警察局工作。
1997年,安坤成為大十字派出所副所長,一年後,他正式獲得配槍資格。
就這樣,黃德坤和潘凱平盯上了安坤。
他們先是跟蹤了安坤一段時間後發現,安坤每天工作到很晚,經常是晚上十點至十一點回到電影放映公司三樓出租屋,而随身攜帶的除了一隻公文包之外,還有一把配槍。
這個時間點街上人少,适合下手。
可黃德坤和潘凱平忌憚安坤是警務人員,為了保證一次性就能成功,他們還找了一個廢舊倉庫,進行了搶槍模拟演練。
此外,他們還購買了道具和啞鈴作為作案工具,準備動手。
1998年10月17日深夜,安坤像往常一樣下班後,就往出租屋裡走。
走至二樓和三樓的拐角處時,突然蹿出兩個人,這兩人不是别人,正是黃德坤和潘凱平。
他們一個抱住安坤,使其不能動彈;另一個則用啞鈴猛擊他的頭部,并用刀猛捅。
因為事發太過突然,安坤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就倒在血泊中,他的64式手槍和6發子彈被搶走。
按照原定計劃,黃德坤和潘凱平搶到槍後,下一步就是搶劫銀行的運鈔車。
但是因為他們剛剛殺害的派出所副所長安坤一案,轟動了凱裡市。是以,銀行等金融系統,也加強了戒備。
在這種風頭之下,要想作案成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黃德坤和潘凱平經過一番商議後,決定把搶劫目标改成金店。
然而在踩點過程中,黃德坤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熟人樂貴建。
樂貴建當時是中國銀行凱裡支行行長,而他的工作地中國銀行凱裡支行大樓,大約有40多米,是當時凱裡是最高的樓房,也是該市的地标性建築。
黃德坤的妻子曾在樂貴建手下工作過一段時間,這讓黃德坤突然想到,黃德坤作為支行行長,家裡應該很有錢。
和搶劫金店相比,顯然搶劫人更容易一些。
于是,黃德坤決定搶劫樂貴建。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裡,黃德坤和潘凱平開始跟蹤樂貴建,了解他的活動軌迹和作息規律。
樂貴建的妻子房曉遠,當時是418醫院的人事科科長,他們共同養育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娴娴。他們一家三口住在418醫院職工宿舍17棟501室。
“貴州行長被滅門”案發地:418醫院家屬大院
樂貴建和妻子房曉遠雖然都擔任上司職務,但是平時待人謙和,在大院裡遇到鄰居,都會主動打招呼,是以,鄰居們都和這兩口子十分熟絡。
另一頭,經過半個多月的踩點,黃德坤和潘凱平發現,每天下午1點20分左右,樂貴建會送女兒去學校讀書。
他們決定在12月1日動手。
四、
作案當天,為了掩人耳目,這兩人還特意買了兩顆白菜,裝作是走訪親友的樣子,大搖大擺地來到501室。
為了不讓對門看到,他們還用牙膏封住了對門502房的貓眼。
敲開門後,因為心懷不軌,沒說幾句話,黃德坤、潘凱平就和樂貴建夫婦二人發生争吵,他們的女兒娴娴也被吓得大哭。
由于動靜很大,被鄰居聽到了,鄰居以為樂貴建夫婦因為教育問題發生了争執,便打電話讓劉巧雲去勸架。
劉巧雲是418醫院放射科登記員。她的丈夫曾經是樂貴建的司機,兩家關系特别好。
在鄰居們看來,樂貴建夫婦平時的工作都很忙,有的時候,甚至照顧不了女兒的生活。
很多時候,娴娴直接就到劉巧雲家裡吃飯,劉巧雲也樂于照顧這個懂事的小女孩。
得到消息的劉巧雲,先是給朝樂貴建家裡打了一個電話,但是被挂斷。
劉巧雲決定上門去看看,結果進門之後,血案就發生了。
黃德坤和潘凱平分别用槍和刀具,殺害了劉巧雲和樂貴建夫婦。
兇殘的他們最後連他們的女兒娴娴也沒有放過,一并殺害,當時娴娴年僅14歲。
作案之後,黃德坤和潘凱平在樂貴建家中搜到2000多元現金,以及30多枚紀念币。
之後,這兩人把瓦斯罐的閥門打開,管子割開,把房間裡的棉被之類的易燃物堆放在一起,然後把電炒鍋打開并将火開到最大,試圖營造意外失火的導緻死亡的假象。
然而,最後因為瓦斯罐裡的瓦斯不足,他們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44天連發兩起兇案,在當時引起了巨大轟動,警方也非常重視此案,抽調精兵強将突破此案。
由于案發現場被黃德坤和潘凱平故意破壞,給警方增加了很大的破案難度。
在案發現場,警方找到了一枚彈殼,以及在衣架上發現了幾枚新鮮的指紋。
經過和樂貴建一家三口以及劉巧雲的指紋對比後,發現指紋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可惜的是,當年由于計算機不普及,全國的指紋庫沒有建立,是以要想從指紋方面突破,很有難度。
為了盡早破案,警方還請了華人神探李昌钰參與破案,但最後也沒有什麼新發現。
李昌钰
盡管如此,警方依然沒有放棄破案的決心。
當年成立的專案組一直沒有撤,多年來一直努力尋找線索。
有句老話說,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五、
18年後的2016年,黃德坤因違紀被紀委部門調查,在錄入指紋的時候,儀器突然發出了刺耳的“滴滴”聲。
本來是罪行累累的黃德坤,為何會搖身一變,成為貴州省凱裡市棚戶區改造辦副主任呢?
這還得從他作案之後講起。
當年,黃德坤和潘凱平犯案後,黃德坤覺得外頭風聲如此之緊,此時逃跑,肯定是自投羅網,于是他選擇蟄伏在凱裡市,開起了貨車。
而潘凱平前往姐姐打工的浙江,從此音訊全無。
僅僅開了一年多時間的貨車,黃德坤就迎來了命運的轉機。
2000年,凱裡市開始籌備開發區,并在社會上公開招聘了一批司機,黃德坤就是其中一人。
而實際上,黃德坤是經時任開發區工委二把手洪金洲介紹來的。洪金洲在來開發區前,曾任鎮遠縣副縣長。而黃德坤的妻姐,也是鎮遠一名縣級上司。
坊間流傳,黃德坤就是跟着洪金洲一路飛黃騰達的。
洪金洲後官至凱裡市長,2012年升任黔東南副州長,2013年因涉受賄、巨額财産來源不明罪落馬。
在此期間,黃德坤擺脫了司機的身份,去開發區城鄉管理局工作,主要負責拆遷工作。
2011年前後,他升任開發區城管局局長、黨支部書記。
2015年8月,黃德坤調任凱裡市棚戶區改造辦副主任。
這次調動,很快就為黃德坤的暴露埋下了伏筆。
由于需要和接任者交接工作,在财務方面,黃德坤始終無法交接清楚,是以被紀檢部門帶走調查。
結果,在派出所為其錄指紋時,機器突然發出報警聲!黃德坤一下就被暴露了!
經過反複的比對确認、多方排查,警方認定,指紋的主人黃德坤,就是18年前“兩起血案”的犯罪嫌疑人!
黃德坤
黃德坤開始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
根據他的供述,警方很快将潘凱平抓捕歸案,潘凱平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他說,說自己沒文化,但這18年來寝食難安,深感罪孽深重,特别怕黑夜,尤其是最近這幾年來,頭發掉了很多。
潘凱平
盡管黃德坤和潘凱平對18年前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但要想将此案定為鐵案,還需要一個關鍵證據,那就是那把手槍。
根據黃德坤交代,作案幾年後,他一直帶着手槍,後來就把槍扔到了凱裡市開發區的一條河裡去了。
由于景區開發,當年的河道及兩岸早已經過大規模的改造。如今10多年過去了,在河水裡能不能找到槍,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最後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下,找到了那把手槍。
經技術部門處理,槍外面的鏽被去掉,槍号顯現出來。經對比,這把槍的槍号與安坤被搶的那把64式手槍的槍号完全吻合。
至此,警方終于可以将18年來辛苦收集到的大量證據裝訂成卷,移交給了檢察院。
2018年7月30日,該案經黔東南州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判處黃德坤、潘凱平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财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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