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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導10年,一博士生跟了我7年,我是悲喜交加...

當博導10年,一博士生跟了我7年,我是悲喜交加...
當博導10年,一博士生跟了我7年,我是悲喜交加...

來源 | 曾泳春科學網部落格

編輯 | 學術君

我的一個博士生昨天以90分的答辯成績通過了博士論文答辯,這是我第6個畢業的博士生。

很久沒有寫關于學生的博文了。當博導10年,我越來越小心翼翼,不敢輕易将學生展露在我的博文裡。

也許是我的成熟吧!

或者,就算是我的老去吧。從未成熟,已經老去。

但是我忍不住想寫寫這個學生,是因為她陪伴了我很久。這個從理學院轉到我組裡碩博連讀的女生,從2014年開始陪伴我直到昨天。雖然在這7年的時光裡,我曾無數次被她氣到想扔下她不管,但她一聲聲“老師”、“老師”地叫着,延續着我們的師生情。

當博導10年,一博士生跟了我7年,我是悲喜交加...

我和她之間的故事是這樣的。2014年,她碩博連讀到了我的組。

遙想其時,我風華正茂,學生正好,經費充足得一塌糊塗,花錢不眨眼。那時我的熔噴機也處于壯年期,狀态好得不得了。

這台熔噴試驗機是我從北卡州立訪學回國後找到一家工廠制造出來的。可以說,本美人家的研究組能在國内外熔噴研究中占據一席之地,這台熔噴機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今,它已機老色衰,但在這個學生進組的時候,這台機器正處于狀态巅峰期。

于是我決定以熔噴作為她的博士課題。她那時還未正式開始博士生涯,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讓她開始着手我最想做的工作:

研究熔噴氣流場的湍流特性(Turbulence characteristics)。

熔噴氣流場作為将熔融聚合物拉細到微納米纖維的動力場,在熔噴技術中起着關鍵的作用。

而這個達到亞音速的高溫高速氣流場,有着特殊的湍流特征,這種特殊性是由熔噴模頭(氣流噴嘴)的複雜幾何結構形成的。工業上用的熔噴模頭是一種雙槽結構,兩股高溫高速射流在模頭下相撞、作用、擴散,形成複雜的湍流場,它的演變、它的發展、它的起始和結束,是我一直心心念念想探究的。

于是我和她開始工作,啟用熱線風速儀進行湍流測量。熱線風速儀是理學院的,他們借給我用。我花經費購買了溫度子產品,并配置了三維移動平台。

更奢侈的是,為了測量高溫流場,我眼睛不眨地從丹麥購買了一根高溫探頭,曆時一年才到達實驗室。

我那時的想法,就是想第一次系統地把熔噴氣流場的湍流特性奉獻給全世界,讓後來的研究都來引用我們的實驗結果,作為模拟研究的實驗驗證也好,或者直接作為模頭設計的指導也好,湍流測量的研究都非常重要。

我無意想把這篇博文寫成科普。當時沒有料到的是,這些研究結果直到6年後的去年才發表出來。而中間的故事,才是這篇博文的主題。

2014年,我出國留學了。其實是訪學,但基金委的确給我發了一張“獲得國家公派出國留學資格”的證書。于是就出現了學生歡送導師出國留學的場景。回看2014年8月11日的朋友圈,赫然矯情地寫着“今天,學生們紛紛發來賀電,祝導師留學愉快!”。

其時我已經有四、五個博士生在嗷嗷待哺,而我竟能放下他們去留學,想來也是今天老去的我再也找不回來的勇氣。

那次去布裡斯班的訪學也就三個月,我在那三個月裡舒舒服服地享受澳洲的陽光和甯靜後,精神抖擻地回到學校。而此時那個學生也想去留學(訪學)了。我自然是不能反對的——導師可以去留學,學生更有資格去了。她很快申請到了國家留學基金委給的訪學資格,準備去英國帝國理工。但是,她出國的道路遠比别人折騰。有近兩年的時間,我看着她一直在折騰簽證,甚至從雅思考起。

這些時間裡,我們的湍流測量研究慢得幾乎像烏龜在爬。作為導師,我敢怒不敢言。她心神不定,我能怎樣?

終于簽證下來了,也已經到了她的博三。我趕緊讓她在登上飛機前将湍流測量的結果總結一下,準備投稿。

我們敲定了投稿的内容,我甚至還寫完了Introduction,然後那些結果、架構和Introduction初稿就一直存在标着她的名字的檔案夾裡,靜靜地躺在我的電腦桌面,直到幾年後才重新打開。這是後話。

這個學生去了帝國理工訪學一年,我對她的要求是不能離開熔噴這個課題。于是她和帝國理工的導師一起反複探讨,碰撞出了用不穩定性理論研究熔噴纖維在氣流場中的不穩定彎曲(bending instability)運動的研究方向。這樣,她前面的氣流場湍流測量實驗研究和後面将要完成的纖維不穩定彎曲運動理論研究正好可以構成一整篇關于熔噴技術基礎研究的博士論文,可以預見會是一篇極有深度的博士論文。

她在英國一整年時間,我知道她非常刻苦,因為要完全轉入數學實體領域,不是一般工科學生願意做的。然而,她完全抛開了我給她的任務——把湍流測量研究的論文寫出來發表。

也許怕我催她寫論文吧,她幾乎不聯系我。我真的是望洋興歎啊!

于是我也放棄了,想着等她回國再說吧,她總要發論文畢業的呀!

當博導10年,一博士生跟了我7年,我是悲喜交加...

一年後她終于回國了,這時已經到了她的博四了。和她同期進組的另一個博士生已經生完孩子答辯了。

而她竟似不急,也不理睬我追着她投稿。她依然沉浸在不穩定性理論研究中,建立了12個最高4階的偏微分方程組,外加7個邊界條件。這些方程龐大的計算量費去了我和她快兩年的時間。

這時畢業期限已經快到了,而她一篇論文都還沒有發表。

作為導師,我已經快要崩潰了。我看她的眼神都是惡狠狠的,帶着幽怨。仿佛她是一個“負心漢”,辜負了我們的初心。

我忘了用什麼方法讓她放下焦頭爛額的計算,開始将湍流測量寫成論文投稿。此時打開那個在我電腦裡躺了三年的檔案夾,恍若隔世。也許是天生的吧,她似乎注定了做事無法不折騰。

經過我和她夜以繼日的努力,三篇論文終于發表出來了。這期間經曆了包括編輯貼錯審稿意見等不可理喻的折騰,不想在此一一細說了。

這期間我一再崩潰,有時跟她交流幾乎達到要摔電話的地步,而堅強的她一聲聲“老師”地叫着,終于走到論文完成的那一天。不可否認的是,雖然幾年前就該發表出來的論文拖後了很久,但這段長長的時間讓我和她對熔噴的認識越來越深入,發表出來的論文達到了我倆都滿意的水準。

這些都是難以言說的悲喜交加,一篇博士論文做到這樣,不記錄下來我都覺得遺憾。

本文隻記錄學生的畢業,并祝福如此堅強執着的女生在今後的生活、事業上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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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曾泳春科學網部落格

作者:曾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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