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捐，火化了也隻剩灰燼”
“捐了，可以挽救更多的人和家庭”
……
作為五口之家“頂梁柱”的張其金，不幸被車禍奪去生命，告别之際，面對器官捐獻的循例問詢，家屬們達成了一緻，決定延續其生前的助人美德，為五名患者送去“福音”。2月8日清晨5點，平和縣醫院ICU外的走廊燈光昏暗，46歲的張進花徒勞地張着嘴，邊哭泣邊不斷比劃着手語。她帶三個孩子正等待着見丈夫最後一面。孩子最大17歲，最小還不到11歲。
半個多月前，孩子的父親、54歲的張其金不幸遭遇車禍，被緊急送往平和縣醫院重症醫學科。雖經全力救治，張其金終因嚴重顱腦損傷緻腦死亡。如無奇迹，幾十分鐘後，将成為他生命最終定格的時段。這個家庭決定器官捐獻，将張其金的心髒、肺、肝髒、雙腎以及雙角膜全部捐獻出來。然後火化遺體，歸葬老家。
家屬與張其金告别
渾身插着導管的張其金被推出來的那一刻，張進花抱着丈夫失聲痛哭，三個孩子一遍遍呼喊着爸爸。
20分鐘後，當生命監測儀上的折線被一點點拉平，張其金的生命軌迹戛然而止。醫生和從業人員從默哀中恢複過來。醫生用了一個多小時擷取了可以挽救他人的肝髒、雙腎及眼角膜，然後恢複遺體遺容。
醫護人員運送擷取的器官
與此同時，在上海、廈門等地的各大器官移植中心内，有3個終末期器官衰竭的患者在等待着手術。根據系統之前的配置設定結果，擷取的器官由醫護人員通過綠色通道，奔赴上海、廈門等地，以最快的速度送達系統配置設定的移植醫院。
這一天對張其金而言，是生命的終止，但對于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及其家屬而言，則是新生的開始。
事情還得從頭細說。
2022年1月19日，本是張其金一家團聚的日子。當天14時許，張其金騎着機車匆匆趕往九峰鎮接大女兒張龍鳳回家。
17歲的張龍鳳就讀于平和縣第二中學，學校離家僅40多公裡路，但來回車費要80元。平日裡，為節省開支，她一個月回家一趟。這一天，一家人好不容易盼來大女兒放寒假。而正當家中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在為迎接張龍鳳而忙碌時，一個噩耗卻傳來了。
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張其金駕駛的機車與一輛面包車相撞。張其金當場因顱腦受傷昏迷，父女倆被緊急送往平和縣醫院。經過及時救治，傷勢較輕的張龍鳳轉危為安。但張其金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當晚，妻子張進花趕到平和縣醫院。在其胞弟張金盛的攙扶下，他們進入病房探望張其金。“那時姐夫昏迷，不管是說話還是捏手臂，都沒有反應了。”張金盛說。張進花哭得幾度昏厥過去。
也就是那晚，腦電監測顯示張其金的腦部機能在快速衰減。張其金是家中頂梁柱，平時靠着田地的些許收入和在外面做點雜工養家糊口。妻子張進花是聾啞人，勞動能力有限。家裡還有三個在上學的孩子。
醫護人員将張其金送往手術室
雖然隻靠着呼吸機維持着最後一線生機，但他們一家不願放棄。通過東拼西湊，借來十萬元，維持着張其金的治療。“姐夫再也沒有醒過來，情況越來越嚴重，後來沒有了自主呼吸。”經過數日的搶救，醫生告訴他們，張其金實際已處于腦死亡狀态，隻要撤掉生命支援，腦死亡會快速轉變成心死亡。
到了考慮後事的時候，醫院ICU醫生循例進行了一次器官捐獻的問詢。張金盛嘗試着把這個想法和姐姐張進花商量。張進花大哭，拼命搖頭。根據他們老家的傳統，不管人是怎樣去世的，都要完整儲存遺體,體面死去。
“不捐，火化了也隻剩灰燼。捐了，可以挽救更多的人和家庭。我姐夫一直樂于助人。無論大小事，他都熱心幫忙。相信他要是自己能做決定也一定會捐。”張金盛跟姐姐張進花及張其金的兄長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後來，經過張金盛、張其金的哥哥與張進花反複溝通，張進花默許地點了點頭。
得知張其金的情況後，廈門大學附屬翔安醫院OPO負責人劉德華立即放下手頭工作，趕往平和縣醫院。“器官捐獻的協調成功率隻有一成，10個人裡面有9個不同意。”劉德華很快跟張其金的家人進行試探性接觸，結果讓他深受感動。
張其金的情況比較特殊，父母都已不在，妻子是聾啞人，三個孩子都未成年。雖然年齡不大，但張龍鳳明白爸爸的器官可以挽救更多的人。“我爸爸是個熱心腸的人，對自己很節儉，對别人卻非常大方。平時村裡叫他幫忙，他經常連工錢都不拿。如今，他走了，我們很痛苦，但希望爸爸的器官能挽救他人，讓别人的家庭走出陰影，不要像我們家一樣痛苦。”在孩子眼裡，父親張其金是一個平凡的“無名英雄”。這也是張其金留給孩子們最好的教育。
張龍鳳17歲，還沒有達到法律上的成人年齡。母親張進花又是聾啞人。“我們需要征得其他直系親屬的同意。醫生要溝通的人多了，花費時間和精力也就更多。”韓燕芬同為廈門大學附屬翔安醫院OPO器官協調員，她深知這個工作的複雜和困難。這個過程中，她和劉德華一同做病人家屬的說服，講解相關法律法規，完善相關法律手續，并不斷關注着病人的情況。
雖然協調工作複雜，但跟張其金其他親屬接觸後，劉德華和韓燕芬的内心很感動。“一家人雖然生活困難，但思想境界都很高。”當得知病情回天乏術，張其金家屬表示同意捐獻。
和時間的賽跑開始了。此後，劉德華和韓燕芬加快了工作節奏。從2月6日起，兩人輪着每半小時觀察一下病人情況，同時跟病人家屬、醫院、紅十字會溝通，為簽署器官捐獻法律文書做準備。
張進花一家正式簽署器官捐獻法律文書
2月7日，器官捐獻協調工作開始進入實質性階段。當天下午，劉德華時刻觀察病人情況，與病人家屬做最後的溝通。随後，在紅十字會從業人員的見證下，張進花一家正式簽署了器官捐獻法律文書。
劉德華并未是以感到輕松，反而更緊張了。“器官擷取對時間要求很高，病人離世後要立即手術，否則器官就會受到損傷而無法使用。”
在平和縣醫院的會議室，韓燕芬和紅十字會從業人員一同安慰張其金的家屬。而在另一間辦公室，劉德華則争分奪秒地将捐獻者的器官各項資料上傳至“中國器官配置設定與共享系統”，為器官找新主人，并通知擷取團隊随時做好器官擷取手術準備。
根據配置設定原則，它将按照市、省、全國逐級進行共享。點選配置設定後，幾秒鐘螢幕上就出現系統比對前五名等待器官移植患者的資訊。同時，系統内的時鐘開始一小時倒數。“拟擷取的器官由COTRS系統自動進行比對，移植中心根據受體的實際情況選擇是否接收捐獻器官，若一小時内沒有回複則進入下一輪配置設定。” 劉德華說。
不到十分鐘，一顆肝髒找到他的新主人。當天夜裡，一對腎髒也陸續被廈門、上海的移植中心确認接收，用于挽救器官衰竭的患者。
2月8日5時40分，距離器官擷取手術已不足半小時。在一家人的陪伴下，張其金從ICU轉運至手術室，這也是他們最後的告别。張進花哭着向孩子們比劃着手語。張龍鳳跟弟弟妹妹們解釋，爸爸馬上要捐獻器官去幫助别人了，我們好好和他告個别。弟弟很堅強，妹妹則泣不成聲。
捐獻器官的手術開始前，醫生們向張其金遺體鞠躬緻敬
2月8日6時，捐獻器官的手術正式開始，在場醫生一起向張其金遺體鞠躬緻敬。随後，器官擷取手術順利進行。按照“中國人體器官配置設定與共享系統”配置設定，張其金的肝髒、雙腎、眼角膜分别以最快的速度運送配置設定至上海、廈門等地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
記者了解到，目前肝髒、腎髒移植手術已順利完成，為三位終末期器官衰竭患者帶來新生。而兩位眼病患者不久也将迎來光明。
作者：王琳雅
來源： 閩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