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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杯、量筒、試劑……國圖裡,這群理科生在幹啥?

作者:中國科學報

作者 | 張文靜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坐落于北京市西城區文津街7号,毗鄰北海公園,院子裡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築。

然而,繞到文津樓後,從一扇小門順着台階而下,會發現别有一番天地。

這些房間裡擺滿了燒杯、量筒、天平、試劑,還有各式各樣的儀器,看上去與科研機構的實驗室無異。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在國家圖書館這樣一個文化機構裡,還有一群理科生,他們以科學技術為“武器”,幫助珍貴的古籍文獻抵抗漫長歲月的侵襲。

燒杯、量筒、試劑……國圖裡,這群理科生在幹啥?
研究人員将文獻推進脫酸裝置。 田周玲供圖
燒杯、量筒、試劑……國圖裡,這群理科生在幹啥?
研究人員在潔淨台進行菌種接種。 田周玲供圖
燒杯、量筒、試劑……國圖裡,這群理科生在幹啥?
實驗室一角 張文靜攝

脫酸後,文獻至少還能“活”300年

實驗室的桌面上,擺放着一本被拆開的舊書。

書被裁成了四部分,有的部分顔色偏白、有的偏黃,有的部分摸起來柔軟光滑、有的則質地粗糙。

國家圖書館研究館員、古籍館文獻保護組組長田周玲告訴《中國科學報》,這是一本從業人員買來的民國舊書,裁成四部分是為了做實驗—— 一部分作為原件進行對照,一部分進行老化實驗,一部分用技術脫酸,最後一部分則在脫酸後再次進行老化實驗。

那些顔色偏白、摸起來柔軟光滑的紙張,是脫酸之後的結果。

除了一眼就能分辨的外觀外,從業人員還會對這些紙張的實體和化學名額進行檢測,觀察經過老化和脫酸處理後紙張的變化。

實體名額如白度、厚度、抗張強度、撕裂度、耐折度等,化學名額則包括pH值、堿儲量等。

這些實驗涉及的是田周玲團隊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對抗文獻的酸化。

酸化,是文獻保護的大敵。“紙張的主要成分是纖維素,它相當于紙張的骨架,也是紙張強度的主要來源。在酸性條件下,纖維素的水解速度很快,而在中性或堿性條件下,它的水解速度會慢得多或基本得到抑制,是以酸化會加速紙張的老化。”田周玲解釋說。

早在2004年,國家圖書館就完成了一項對館藏文獻酸堿度的調查。

結果顯示國家圖書館藏文獻酸化嚴重,尤其是民國時期的文獻情況最為緊迫,儲存壽命不足百年。

“因為中國傳統紙張是用石灰石等材料加堿燒制的手工麻紙,是以抗酸性能強。而到了民國時期,手工造紙開始向機械造紙過渡,原材料也由韌皮纖維變為竹漿、草漿。一方面,原材料本身的纖維素含量變低,另一方面開始采用酸性造紙工藝,這就導緻民國時期文獻紙張酸化尤為嚴重。”田周玲說。

對抗文獻酸化,是田周玲從工作伊始就确立的研究方向。

2005年,田周玲從北京理工大學應用化學專業研究所學生畢業,進入國家圖書館工作。

剛入館的她,就在拜訪時任國家圖書館名譽館長任繼愈時,第一次聽說了圖書酸化的問題,了解到脫酸研究的迫切性。

回來後,田周玲立即開始查找國内外相關文獻,開展脫酸技術研究。

十幾年裡,她發表多篇論文,主持多個研究項目,帶領團隊研發新的文獻紙張脫酸技術。

該技術采用無水液相方法進行脫酸,可實作整本、批量、一體化脫酸。

這些經過整本脫酸的文獻無液體殘留,幹燥快、不變形,各類字迹都不受影響。

國外脫酸裝置動辄上千萬元,單頁紙張的脫酸價格高達幾十元。而田周玲帶領團隊研發的文獻紙張脫酸技術成本不足國外的四分之一,脫酸效率更高、安全性更強。

如今,這項技術已在國内圖書館、博物館和檔案館等機關得到應用,并将全面推向市場。

田周玲介紹說,利用該技術脫酸文獻有2000多冊件30多萬頁,脫酸後紙張pH值由3、4、5提高到6、7,經老化實驗測算至少還能“活”300年。

在國圖裡養蟲子

田周玲剛進入國家圖書館時,科研實驗室人才流失嚴重,隻剩下一位老同志,也無裝置可用。

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她帶領的文獻保護組已經成為一支專業成熟、配合默契的7人團隊。

副研究館員張銘從中科院理化技術研究所應用化學專業畢業後就來到國家圖書館工作。

除了參與脫酸研究外,張銘還從事字迹儲存耐久性方面的研究,包括鋼筆墨水字迹、印泥字迹等。

“這些字迹材料在儲存了幾百上千年之後,有些會出現褪色甚至消失的現象,有些含油料較多的字迹還會擴散。我所做的研究就是選擇某種字迹材料,在不同條件下對它進行人工加速老化處理,并對比前後的變化。這些變化包括宏觀的,比如色差、油墨擴散情況,還有微觀的,如紅外光譜、化學成分的變化,以及耐摩擦性等機械性能的變化,通過分析這一系列變化研究字迹材料的耐久性。”張銘介紹說。

“經過對比,我們可以看到某種字迹材料對哪些環境條件比較敏感,在儲存過程中就需要規避相應的環境因素。”張銘說,“我們還可以進一步用現有字迹材料反推它的化學成分,再結合史料評估它的生産工藝,為保護打下基礎。”

副研究館員任珊珊則是團隊中兩名生物學專業出身的成員之一,她的工作主要是生物防治,即監測和控制有害微生物和害蟲,并對生黴生蟲的文獻進行處理。

任珊珊和同僚還負責一項特别的工作——養蟲子。

在一間實驗室的光照培養箱裡,裝着幾個瓶瓶罐罐,裡面就是她們養的蟲子。

“我們要觀察這些蟲子在各種溫濕度環境條件下,對不同紙張産生什麼樣的影響,然後試着采用不同的手段去處理,進而尋找更好的除蟲方法。”任珊珊說。

文獻庫房内的微生物監測,也是任珊珊的重要任務。尤其在夏天高溫高濕的環境裡,任珊珊需要定期監測庫房空氣裡的微生物濃度。

“我們将培養基放在庫房裡,進行主動采樣,采樣後培養,然後記下長出來多少菌,再經過換算了解空氣裡有多少微生物。一旦微生物數量超過标準,就要采取必要手段去控制。”

任珊珊說,“在沒有黴菌暴發的情況下,我們會采用開新風系統、降溫降濕等手段;如果黴菌暴發,就需要對庫房環境做局部隔離,除了降溫降濕等基礎手段外,還需要進行一些除黴工作。”

古老手藝+現代科技

任珊珊工作所涉及的庫房管理,也是田周玲整個團隊承擔的任務之一。

“古籍館幾乎所有的庫房都配備了溫濕度監控系統,這個系統由我們負責。監測資料會傳輸到我們辦公室,我們每周也要去巡庫,詢問溫濕度等方面有沒有什麼問題。一旦發現庫房溫濕度不合适,我們就要找相應人員進行調節,不同季節有不同的要求。”田周玲介紹說。

每年,田周玲團隊都要對庫房的有害氣體情況進行監測,比如甲醛、TVOC(總揮發性有機物)等。庫房中的菌落總數,每年也需要監測,尤其是在夏季。

“我們保護的對象是文獻的載體,一旦載體不存在了,我們的文化将會蒙受巨大損失,是以我們的責任重大,我們的科研工作必須解決實際問題。”田周玲說。

古籍修複是一門古老的手藝。在田周玲看來,他們的修複手藝是精湛的。

“在傳統修複手藝之外,如果能加入更多的科技含量,就能産生更好的保護效果。同樣是修複古籍,原來我們是用自來水,如果在自來水裡加點有保護作用的化學成分,就能更好地延長古籍的壽命,起到更好的保護作用。”

“也許外界不太了解,其實圖書館裡的科研工作還是很多的,不管是傳統的文獻紙質載體,還是CD光牒、黑膠唱片等各種新興載體,都是需要保護的。以後,這些文化資源的開發、整合,也都需要科技力量作支撐,才能夠更好地發展下去。”田周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