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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丈夫去世後她成寡婦,獨自帶女兒打拼多年,46歲卻再遇真愛

作者:談客
故事:丈夫去世後她成寡婦,獨自帶女兒打拼多年,46歲卻再遇真愛

本故事已由作者:奇奇漫,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号“談客”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01

30多年前,他19歲,她38歲。

第一次見面,是在她的服裝店裡。他勤工儉學,需要一份工作。

她的店鋪以女客戶居多,雇個男學生其實不太友善,可當聽到他說:“姨,我不怕苦,什麼活都能幹”的時候,她心裡莫名生出幾分母性的柔軟。

他長得那麼高,卻很白瘦,睫毛長長的,跟人講話時,眼皮腼腆地垂下去。這樣一個男孩子,讓他去幹端盤子搬磚的體力活兒,他也幹不來吧?

她心一軟,就應下來了。

一幹就是很多年。

大學期間,他再沒換過其他的兼職。

那時候,每天下課鈴聲一響,他夾起書包就往外跑。

舍友常在他身後玩笑:“趙信,打個工那麼積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見新媳婦呢!”

他扭頭瞪舍友:“去!”他不能容許那些玩笑對田姨的亵渎。

很多時候,他覺得田姨的店不是店,而是他夢想中的家的模樣。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受不了窮,改嫁去了外地。他是被爺爺帶大的。

爺爺也是疼他的,但那是一種來自老年人的幹癟蒙昧的愛,在遇到田姨之前,他從未感受過母性的細膩和柔軟。

在店裡,田姨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記賬,如何跟顧客溝通;怕耽誤他學習,她甚至專門備了一張小圓桌,不忙時,她就督促他在店裡讀書學習;她給的薪水夠他全部的生活費,還略有結餘;下雪天,她送他新的棉服,還騙他說是批貨時店老闆送的……

人生中,第一次過生日,也是在田姨店裡。

那是一個陰雨天,店裡客人不多,田姨做了熱氣騰騰的炖肉,給他盛了滿鼓鼓的一碗肉,還端出親手蒸的發糕。

田姨說,在她們老家,過生日要吃發糕。她掰了塊糕遞給他,目光帶着水蓮花似的溫柔:“快吃,生日這天吃得飽飽的,才能一輩子不受窮不受累。”

發糕軟綿綿的,入口帶着黃糯米的絲絲清甜。

他和田姨坐在小店裡,頭頂是暖黃的燈光,屋檐外飄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心裡好像也下了一場雨。

潮濕,微甜……

那個場景,那個味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田姨說:“遇見你真是緣分。你來的那天,我心說這孩子挺不容易的,就留下吧。沒想到,店還真多虧你了。“她歎氣,”等過兩年你畢了業,都不知道再去哪裡找合适的幫手……”

他聽不得她歎氣,不假思索道:“畢了業,我也來幫忙!”

田姨看看他,沒說話,低下頭抿嘴笑了。

她把他當個孩子看,小孩子的話哪能當真呢?

可她不知道,其實,他早就在心裡說過千萬遍,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直守着這家店。

02

大學國文課上,老師在講一首詩,《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老師講得很投入:“這首詩,抒發了人生如夢的迷茫,表達了詩人對愛情的惆怅和對年華的感傷……”

趙信心弦顫動,不知怎的,眼前浮現出田姨那雙有了歲月痕迹的眼眸。

他并不覺得那是一雙蒼老的眼睛。相反,那雙眼經過歲月的洗禮顯得格外沉靜,像一汪溫情的泉。

田姨沒給他講過太多自己的經曆,他隻知道她17歲就出來打工了,沒結過婚,卻有個比他小三歲的女兒。女兒剛出生不久,孩子的爸爸就被人捅死了。

那段破碎的青春,造就了現在的她。

她變得隐忍、持重,一個人打理一家店,還要照料女兒。

他沒法想象,這許多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天晚上,趙信從夢中驚醒。

月光清白地映進宿舍,他聽見下床的磨牙聲,舍友們還在酣眠。

心髒像要跳出胸膛,他一動不敢動,怕驚醒旁人,窺見他肮髒的秘密。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田姨有非分的想法?

就在前幾天,田姨還說,要把女兒介紹給他。

一起吃午飯時,她閑聊着問他:“談女朋友了沒?”

他搖頭,他沒錢,又天天忙兼職,哪有精力談女朋友?

田姨笑了,半開玩笑地說:“那還是我耽誤你戀愛了?沒事,那等你畢業了,把我閨女介紹給你!這麼好的小夥子,别人不稀罕,田姨稀罕。”

因為那個夢,再和田姨相處時,他心裡有了不一樣的滋味。

唯有更賣力地苦幹,才能掩飾心底的秘密。

漸漸地,隻要有他在,店裡生意就會好很多。

他本來就長得帥,這兩年,田姨的夥食把他喂壯了,他說話有了男子漢的氣概。店裡來的顧客,大都是大學的女學生,或者附近公司的小白領,姑娘們很樂意有個小帥哥來服務。

那時候,還不流行用手機上網,為了更好地賣貨,他從地攤上收了好些過期的時尚雜志,翻着雜志學搭配。

他懂得比女孩子還要多——平平無奇的一件外套,他給搭上一頂貝雷帽,立馬就時髦起來;喇叭褲要配短款上衣,再露出點皮帶,才顯得腿更長;白襯衫要解開兩個扣子穿,才襯得臉小……

店鋪本來是不賣配飾的,在他的建議下,田姨也進了些配飾。配飾不賺錢,隻為搭配衣服好出貨。

漸漸地,就傳開了,都知道學校後面那條街上,有個文氣的男店員,人長得帥,服務耐心,還很會幫人選衣服。

好多女學生隻挑他兼職的時候來。

生意好的時候,店裡擠得人都轉不開身。

田姨隻好盤下一家更大的店。

他又一路陪着她選店址,布置裝修,他們在店裡搭了綠色的藤蔓,挂上木制的風鈴。起風的時候,鈴音清脆,藤蔓輕搖,是一家讓人願意流連的店……

擦拭匾牌時,田姨跟他商量:“你說,咱們要不要換個店名?你有文化,幫田姨想想。“

他幾乎不假思索道:“不如,就叫”“錦瑟“吧。”

那首詩像是長在他心裡了——

他給田姨講詩的意蘊,他不敢說得太透,隻說錦瑟是世間的美好,也有年華流逝的感傷,希望來店的客人,都能在美裝裝點下,感受歲月停駐的美好。

他很認真地講,田姨仰臉望着他,聽得沉迷。那雙沉靜的眼眸不時有光華閃過,像湖水被吹皺的漣漪。

等他意識到那眼神裡有欣賞,也有崇拜時,他馬上臉發燙,心口砰砰直跳。

好多話一下湧到胸口,但他不能說。

“錦瑟“——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這兩個字更适合做店名了。

那些和田姨相守的時光,就是他心底的滄海月明,藍田玉暖。

小小一方店,關起門來,是屬于他和她的小世界。沒有世俗的眼光,沒有年齡的隔閡,有的隻是時光的溫柔和歲月的缱绻……

很多年後,他的夢境裡,依然會反反複複地閃現那屋檐下不斷滴落的雨滴,清風中纏綿的鈴音,和田姨溫柔的笑臉……

03

94年,趙信大學畢業了。

像當年承諾的那樣,做了中學老師的他依舊每天下班後來“錦瑟“幫忙。

他對田姨說,他工資不夠用,得賺點外快才能攢下錢。

一年,兩年……

左鄰右舍的店老闆看熱鬧似的開起玩笑:“田英子,你可真會招員工,這小夥子也太忠心了,這是把打工的地兒當成自己家了吧?”

寡婦門前是非多,田英子想,她名聲壞了不打緊,可趙信還有大好的前程。

于是,她一口氣雇了兩個女學生做兼職。

他再來時,她就把他擋在門口:“趙信,田姨店小,開不起那麼多人的薪水。你該好好當你的老師,趁年輕把業務鑽研好!“

看着店裡忙碌的新店員,一想到今後再也沒理由來“錦瑟“了,趙信心裡一陣發緊。

神使鬼差,他撓了撓頭,竟結結巴巴道:“那個……田姨,你不是說等我畢業,就把月月介紹給我嗎?”

田英子瞪眼他看了很久,很錯愕的樣子。

良久,她恍然大悟地搖頭:“我說怎麼這麼積極,原來……“又釋然地笑了,”月月這不還沒大學畢業嗎?不過,也不差這兩年。行,等暑假安排你倆見見。“

趙信剛來打工的那年,田月月在寄宿學校讀高一,她偶爾來店裡時,兩個年輕人也接觸過,是以并不陌生。

田英子想,也許,情根是那時候就種下的?她這媽當的可真不夠格啊,光顧着賺錢了,竟沒看出一點苗頭。

暑假,讀大三的田月月回來了。

安排兩人接上頭後,田英子就不管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方式,她不便幹涉。

竟意外的順利,田月月對趙信格外滿意。

那段日子,月月連吃飯都禁不住抿嘴偷笑。一個暑假,兩人竟像談了好幾年的戀人,熱切得難舍難分。

月月從小隻知道學習,沒有戀愛的經驗,要不是對趙信知根知底,女兒這一頭紮進去的架勢,田英子還真不放心。

有了這層關系後,趙信來店裡更勤了。

拖地,抹桌子,幫忙進貨,苦活累活他都包了,他像是店裡真正的男主人,田英子每天清閑的隻用算算賬。

望着趙信忙碌的背影,田英子常會恍惚,想起六年前,他剛來店時,還是個青澀的少年,說話會腼腆地低下頭去。彼時,她以為他們隻是短暫的相遇,沒想到,緣分竟種得這樣深。

再沒人開他們的玩笑了,月月一畢業,兩個年輕人就領證了。

結婚喜糖,田英子給左鄰右舍都發了。

趙信喊“田姨”喊慣了,結婚後并沒有改口叫媽,但不管怎樣,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這下,大家對田英子隻剩下羨慕的份兒了——讀大學的乖女兒,英俊勤快的好女婿,你田英子上輩子是積了多大的德,才能撈着這麼兩個來報恩的好孩子……

04

婚後第二年,趙信接到老家叔叔的電話,說爺爺病逝了。

老人走得突然,頭天還下地幹活,轉過天來在院子裡做飯,人倒在地上,就沒了氣息。

月月還在外地實習,隻有田英子陪趙信回家奔喪。

到了趙信的老家,他們住在爺爺的老四合院,靈堂就舍在院子裡。

深夜,趙信的叔伯嬸嬸回去休息了,隻有他還守在靈堂内。

燭火搖曳,爺爺的音容笑貌都凝聚在那一張黑白相片中了,

想起爺爺把自己帶大的一幕幕,趙信心裡刀絞般地疼。

六歲那年,村裡孩子拿石頭扔他,罵他是“沒爹娘的野種“,見他頭破血流地逃回家,爺爺扛起扁擔,帶着他挨家挨戶地找上門。

爺爺把扁擔戳得山響:“誰再敢欺負我家信娃,我敲斷他的腿!我這把年紀了,豁出去,不怕坐牢!”

上大學時,為了給他湊學費,爺爺背着他去小叔屋裡借錢,他不知道爺爺忍了多少白眼,才借回來一沓零票,隻聽見嬸嬸站在院子裡指桑罵槐:“你爹這麼偏心,那以後他養老就找趙信,别找你!”

開學那天,爺爺扛起包袱,默默把他送到村口。跳上破舊的野大巴,他含着淚在心底發誓:“爺爺,以後換孫子來照顧你。“

終于熬到他工作了,爺爺卻走了。

他給爺爺寄來的理療儀、保暖褲,還原封未動地收在櫃子裡……

田英子放心不下,到靈堂來看。

他正跪在地上,哭得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望着他肩頭聳動的背影,她腦海中恍然現出他第一次來店時的模樣,很瘦弱的少年,周身散發出孤獨的隐忍,他對她說:“姨,我不怕苦,什麼活都能幹……“

田英子看得喉頭發緊,她為他披上外套:“趙信,你想開些。你還有我,還有月月……”她攙起他,把他往就寝的西屋送,“回去睡會兒吧。你好好的,爺爺才走得放心……”

陪他走到屋門口,轉身要走時,他卻突然拖住她的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從身後抱住她了。

他的身子緊貼住她的,力道很大,像要把她扣進身體裡。

她吃了一驚,想推開。卻聽見他啞着嗓子說:“别動,就這一會兒……“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有淚落下來,印在她的面頰上。

清白的月光灑下來,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隻大黃狗趴在牆角酣眠。

時空像靜止了,隻有月光無言地見證這一切。

她看到地上的剪影,不再是少年和“田姨”。

而是——相擁的男人和女人……

霎那間,回憶像蝴蝶的翅膀,紛至沓來——

她想起,在滴雨的屋檐下,他曾為她念詩,一首又一首,不知疲倦;搬店址時,他喊舍友來幫忙,她聽見男孩們跟他開玩笑,“你不會是喜歡田姨吧?”

他生氣地瞪着他們,臉卻紅了;他陪她去外地進貨,下車時,她被擁擠的人潮推下去,磕破了膝蓋,他急得要跟人拼命;6年了,他明明有很多工作的機會,卻找各種理由一直守着這家店……

心嘭嘭直跳,罪惡感伴着一絲醉入心扉的甜。

她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年紀,還能被人幹淨地愛着。

但更多的,是苦痛。

她為自己感受到的那絲甜而羞愧。

她是奔五十的女人了,居然還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她身後的男人,是她的女婿,她女兒的丈夫!

苦痛交織中,耳畔響起他曾為她念過的那首詩:“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她幾乎同時也意識到,她也是愛着他的——從很早的時候起。

隻是,因為年齡,因為那些令她自卑的經曆,她從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閉上眼,兩行清淚湧出,在她孤寂的半生,有他陪她做過的一段夢,就夠了。

深吸一口氣後,她用一種平靜如水的語調說:“趙信,去休息吧。月月還在家等你。“

聽到“月月“兩個字,趙信如夢魇乍醒,松開了手。

05

回去後,田月月的實習還沒結束。

家裡隻剩趙信和田英子。

他們努力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那些回避的眼神,謹慎的話語,卻讓氣氛變得更加尴尬。

田英子決定在女兒回來之前,把一切處理好。

這天,她做了趙信愛吃的炖肉,早早關了店。

飯沉默地吃到一半,她起身取出一本存折,遞給趙信。

“你和月月搬出去住吧。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法,我也清淨清淨。折子裡有差不多十萬,夠你們買套新房了。”

趙信抿住唇,不看田英子,也不接折子,悶聲道:“我不走,這就是我的家。“

田英子斬釘截鐵:“你得走。“

“啪!“他把筷子拍在桌上,擡頭看她,眸子裡是委屈和怨恨:”為什麼?爺爺剛走,你也趕我走?“

他的眼神,看的她心口發痛。

但她不能松口:“你得走。這不是你的家。你和月月的家才是你的家。“

他胸口起伏,猛地站起,孩子氣地不管不顧地想去抓她的手:“我不走!我和月月結婚,就是為了能照顧你……“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他。

“混蛋!你把月月當什麼了?“她的聲音尖利而破碎。

剛打過他的手凝在半空中,顫抖着。

趙信頹然地蹲下,抱住頭,發出痛苦的嗚咽:“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這就是命。

這坎坷的半生,讓她學會的最笃定的本事就是認命。

田英子忍住淚,别過臉去:“你走吧,現在就走。你不走,我走。”

趙信從地上站起來,踉踉跄跄地取上外套。

大門一開,一股寒氣湧進店。

不知何時,門外已飄起了蒙蒙細雨,

趙信瘋了似的,奔跑着躍入深秋的夜雨。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追出去:“趙信,你是個好男人……可我……我是月月的媽……月月是真心對你的……别傷她……你也好好的……”

他沒有回頭,胸口在劇烈地哽咽。

雨水把他們都澆透了,渾身上下是徹骨的寒涼。

彼此沉默着,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過了很久,他背對着她,點了點頭:“别說了,我懂……“

06

趙信和田月月搬到新房去了。

逢年過節,兩人就來看田英子。

中秋,田英子在家裡做了滿桌的菜,趙信帶上機關發的福利,買上西瓜燒雞,和田月月來吃飯。

任誰看,這都是美滿的一家人。

月月夾起一塊炖肉,皺着眉,丢進趙信碗裡:“有點肥呢……”。她對田英子撒嬌:“媽,你知道他愛吃炖肉,就回回都做。他吃不胖,我可要胖死了。”

像琴弦被撥弄了一下,田英子的心顫了顫。是呢,好像每次來家裡吃飯,她都是可着趙信的口味做的。

她笑了笑:“那以後,就不做這道菜了,下回媽做你愛吃的筍炖蘑菇。“

“别别别,就做這道,趙信愛吃嘛!看他吃,我高興!“月月捧着碗,用胳膊肘搗了下趙信,含笑的眼神滿是少女的嬌嗔。

趙信沒接話,木木地放下碗,站起來:“我吃飽了,去給你們切西瓜。”

月月的目光像探照燈似的,一直追着趙信。等他進了廚房,她才扭過身來。

“媽,你不知道,這回放假,我本來想讓他陪我去旅遊的,可他倒好,每次都說,‘不行,不能讓媽一個人在家!’”月月坐過來,攀住母親的胳膊,孩子似的撒嬌:“有時候,我都懷疑,我不是您親生的,他才是呢!

田英子撫了撫了女兒的頭發,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怎麼接話。

月月偏還要仰起臉,邀功似的嬉笑:“媽,你是不是得感謝我給你找了個好女婿啊?”

趙信把瓜端過來,坐下。

田英子看了看兩人,鄭重道:“有件事,跟你們說一下。以前,月月小,我又要顧店,沒精力考慮自己的事。現在,你們成家了,我也想為自己打算打算。”

月月松開母親的胳膊,瞪大眼:“媽,你是說……你想找老伴了?”

“嗯,别人給介紹了一個,是退休的老幹部,正談着呢。”她擡起頭,目光掃過趙信的臉,“你們沒意見吧?”

月月欣喜道:“當然沒意見!以前,我就說讓您找個伴兒,您總不肯。這回怎麼開竅了?”

田英子淡淡地笑了,如水的目光停在趙信臉上:“因為,咱們都要好好的啊……我有個伴兒,你們才能放心。”

月月拿胳膊肘碰碰趙信:“哎,你怎麼不表态啊?”

趙信沒接話,捧起一塊瓜,低頭大口啃起來。

瓜瓤在口腔破碎的聲音,壓過了心髒破碎的聲音。

含着滿嘴瓜瓤,他喉頭滾動,含混道:“我沒意見,隻要田姨高興就好。”

07

田英子真的戀愛了。

那位徐姓的退休老幹部對她很上心。他比田英子大十幾歲,滿頭白發,身材魁梧,講起話來聲如洪鐘。

他待遇極好,因為此,他喪偶後,身邊為他介紹對象的人就沒斷過,介紹的不乏門當戶對有穩定工作的,但他一個也沒看上,偏就喜歡上了婚介所給安排的田英子。

兩人吃過一頓飯後,他就天天往田英子店裡值班了。

他不懂賣貨,坐在那裡,腰闆筆挺,虎着一張臉,跟門神似的,倒很能占地方。

田英子嫌他影響店裡生意,不叫他來。

他就卡着飯點,一到時間,就笑眯眯地上門,開車帶田英子出去吃飯。

六十多歲的人了,也學年輕人的浪漫,各色的鮮花一捧捧地往店裡送。

左鄰右舍地看了眼熱,說田英子能遇上他,可真是後半輩子的福氣,那意思是說田英子高攀了。

那些人當着他的面講,本意是客氣的讨好,可他聽了并不高興。

他拉開闆凳坐下,開會似的,列出個一二三四條,嚴肅認真地為田英子打抱不平:“話可不能這麼說,英子不但人長得美,還有能力,又吃苦耐勞,一個女人不靠男人也把女兒教養得這麼好,我實在佩服。她不嫌棄我老,才是我老徐的福氣!”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沒什麼彎彎繞繞,倒也讓人安心。

田英子就和他定下了。

再到節假日時,還不等田月月和趙信往家裡來,田英子先給女兒打招呼,說她要跟老徐去哪兒哪兒玩,讓女兒和趙信該幹嘛幹嘛去,别管她。

她和老徐出去旅遊,買回來的紀念品,也給女兒和趙信帶一份,有時候是和天津的泥人張,有時候是景德鎮的瓷器……

她用無言的行動向趙信傳達,自己過得很幸福。

女兒還常回來吃飯,但趙信來的次數漸漸少了。

這年冬天,老徐給田英子母女各買了一件貂皮大衣。

田英子就叫田月月和趙信來家吃飯,順便讓月月把衣服帶回去。

來的卻隻有田月月。

吃完了飯,老徐下樓遛彎了,母女倆在客廳裡聊天。

田英子問月月:“趙信對你挺好吧?”

月月抿着嘴笑了:“媽,你給我找了個好男人。你知道不?隻要他在家,家裡啥活都不用我幹,工資月月交到我手裡。媽……”

月月靠過來,像小時候一樣,躺進田英子懷裡,“我有時候想,要是你年輕的時候,也能遇上趙信這樣的男人就好了。那你就不用吃那麼多苦了……”

“傻孩子!”田英子擁住女兒,心頭泛起柔軟的酸楚。

她想起年輕時,一個人帶着女兒,到處搬家,從工廠宿舍到漏風的平房;冬天,女兒跟着她擺夜市,隻能把女兒放在裝滿衣服的紙盒裡……

女兒大了,不埋怨她這個媽沒用,反而格外地心疼她。

她是不容易,可月月托生在這樣的家庭就容易了嗎?

她壓住胸口翻湧的酸澀,柔聲道:“你遇上了,就好。看見你幸福,媽就高興!”

月月仰起臉來,眼睛裡有星光在閃:“媽,我現在真的很幸福!不,不光是幸福,還有圓滿!再沒有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了,每天早上一睜眼,隻要想到,媽在,他也在,心都是甜!”

“對了,媽,你和徐伯伯怎麼樣?我看人家對你可是真上心呢!”月月搖着田英子的胳膊,撒嬌地八卦。

田英子笑笑,不答,反問她:“那你呢?你和趙信什麼時候要孩子?你們也結婚兩年多了,是你不想要,還是他啊?“

月月嘟了嘟嘴,眼神黯淡下來:“我是挺想的……可他說得先奔事業。說他是個男人,不能老住在丈母娘買的房子裡。你不知道,他還想辭職出去單幹呢!我看他是憋着一股子氣,非得要攢錢還給您呢!”

田英子沉默了,心頭湧起千般情愫,女兒方才的話在她耳邊回響:“媽,我是真的覺得很幸福。不光是幸福,還有圓滿……”

她沒有大的本事,不曾給女兒一個圓滿的童年,也給不了女兒富貴的生活,現在,女兒好不容易才有的圓滿,無論如何她也要守護……

老徐跟她提過好幾次結婚的事了。

她一直在猶豫,這一刻,她卻突然笃定下來:“你剛才不是問我,跟你徐伯伯的事兒嗎?我們最近就要領證了。下周,徐伯伯請你們吃飯,正式通知你們。”

08

老徐是個場面人,宴會設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

赴宴的除了田月月和趙信,還有他的幾個老友。

田英子和老徐都是盛裝出席,兩人穿了情侶款的紅色羊毛衫,老徐把頭發染的不露一絲白,田英子化了淡妝,兩人坐在一處,越發顯得田英子嬌小,老徐則更顯男子氣概。

老徐很興奮,在酒桌上一再表态:

“你們放心,我兩個兒子都在國外,他們有自己的事業,不啃老。我找老伴,他們一百個贊成!”

他的目光落在田英子身上,刀鋒般銳利的眼神閃過一絲溫柔,”小田……她這輩子過得不容易!别的我不敢說,但我敢保證,跟了我,再不叫她受苦受累,不受半點委屈!我的退休工資全部上繳!衣服店呢,不圖賺錢,就圖小田有個事做,她高興就行!”

“好!”幾個朋友喝起彩來。

他們帶頭舉杯,說了好些祝福的話,也免不了追憶往日情誼。

田英子不想多說,但老徐一定要讓她講幾句。

她不會說場面話,酒杯一端起,說出來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在場衆人聽了唏噓不已——

“老徐讓我講,那我就說幾句。不怕大家笑話,我今年46了,結婚領證卻還是頭一遭。年輕時,家裡窮,父母為了彩禮錢,要把我許了人家,其實就是給我哥換親。我不幹,就跑了。十幾歲就進城務工,免不了被人欺負,遇見個肯為自己拼命鬥狠的人,就以為是真愛了……”

她哽咽了一下,再擡起頭來,面上仍是微笑,眼裡卻有淚光在閃,“誰知道,女兒剛生下來,那短命的就被人捅死了。我一個人帶着月月,受的苦自不必說,但老天有眼,給了我個貼心的好女兒。

後來,又有了牢靠的好女婿,現在,我又有了老徐,他懂我,心疼我。好聽的話我也不會講,我就講一句:我田英子,這輩子就領這一張證,隻要你老徐不嫌棄,我願意陪你過到老死!”

丈夫去世後她成寡婦,獨自帶女兒打拼多年,46歲卻再遇真愛

說完,她仰脖把半杯酒都幹了。

剩下的半杯,她對着趙信舉杯:“趙信,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田姨知道你心事重,挂念的多。今天你看到了,田姨有了好歸宿。從今以後,我和你徐伯伯,你和月月,咱們都好好的。”

她仰脖,剩下的半杯也幹了。

飯桌上靜寂了片刻,都鼓起掌來。

趙信紅着眼圈站起來,他倒了滿杯酒,嘴張了又張,自顧先仰脖灌進了滿杯酒。

“田姨,徐叔,你們一定好好的!”憋出這句,他就坐下了,再無言語。

回去的路上,老徐攢緊田英子的手,笑得紅光滿面,像個得了獎賞的孩子:“英子,今晚好,太好了!我好久沒這麼高興了!”

過了半響,他像咂摸出什麼似的,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就是咱這個女婿啊,性子太悶,不愛講話嘛……“

09

00年,趙信從學校辭職了。

辭職前,他征求田月月的意見,月月隻有一句話:“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

趙信聯合本市一所新成立的留學中介,做起了英語教育訓練。

那幾年,正趕上出國熱,趙信的教育訓練機構越辦越大,很快就在本市小有名氣了。

賺了錢後,趙信給田月月買了輛新車。

田英子給他的那十萬塊買房款,他翻了一番地給田英子送過去。

那天,老徐不在家。

兩人站在客廳裡,氣氛有幾分尴尬。

田英子不肯收錢,盯着他問:“怎麼,還賭氣呢?“

他避開她的目光,自顧說:“不是賭氣,我是覺得你年紀大了,我和月月又不在身邊……“

田英子搶着要證明什麼似的,打斷他:“你不用擔心,老徐有錢!給我花錢,他不心疼!“她擡了擡手腕,”你看,這是他剛買的翡翠手镯。“

趙信抿了抿唇,不再辯解,把銀行卡放在桌上。

不等田英子反應,他轉身往外走。

臨了,他悶聲道:“還是要有些錢備在身上,誰有都不如自己有。”

田英子追出去,望着趙信匆匆下樓的背影,她眼眶酸澀了——初識趙信時,他還是隻個單薄的少年;如今,她已兩鬓霜白,而他變得肩膀寬厚,步伐有力,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人顧念的少年了,早已是成熟的男子,有能力守護想要守護的人……

04年,趙信和田月月的兒子出生了。

這是他們婚後的第六個年頭。

這一年,趙信在田英子家附近買了個帶花園的小别墅,友善田英子過去照看外孫。

趙信往家裡雇了金牌保姆,田英子過去,也隻是逗逗孩子,搭把手。

老少兩家人常在别墅裡聚餐,趙信很知道避嫌,切好的西瓜,都是讓田月月端到田英子面前;對老徐,他也很恭敬。

日子就這樣順着慣性過下去。

許多年前的那個月夜,好像真的隻是一個夢,一個遙遠又模糊的夢。

命運賜予田英子的那不可愈合的遺憾,竟變成了圓滿。

很多時候,看着活潑可愛的外孫,養得白皙富态的女兒,田英子都覺得圓滿,她感激趙信走進她的生命,讓她清冷的生活變得豐盈,熱鬧……

07年,趙信和田月月的女兒出生了。

趙信成了标準的女兒奴。

隻是,他工作太忙,被兩人孩子纏身的田月月隻好辭職,做起了全職太太。

閑了、悶了,月月就帶着女兒來田英子店裡來,母女倆還是如從前那般無話不談。

漸漸的,月月也有了尋常女人的煩惱。

“媽,你說,我要是一直不出去工作,以後和趙信會不會有隔閡?現在,他的工作我就插不上話了,我真怕有一天,他會嫌棄我。”

“不會的!”田英子脫口而出。

“您就這麼信任他?”

田英子笑了,飽經風霜的眼眸有看透世事的淡然:“月月,有句詩你聽過嗎?——“人生若隻如初見‘,意思是,人這輩子,想要幾十年如一日,保有初心是很難的,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但趙信不一樣。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十幾年過去了,他高了壯了,身份也變了,可他眼裡那份幹淨的氣質沒有變過。他是個念舊的人。你陪他走過這麼多風風雨雨,現在,你們又有了團團和媛媛,你要自信,在他心裡,你就是這世上他最親的人……”

田月月品味着母親的話,低下頭,靜默不語。

田英子拉住女兒的手,果斷道:“再說,不是還有媽打下的這份家業呢,你怕什麼?以後,媽的店就是你的事業!你多來店裡走走,媽教教你。女人有事情做,心裡就不發慌了!“

正說着呢,兩歲的外孫女不知從哪裡扯了塊紗巾披在頭上,一邊照鏡子,一邊轉過臉來,奶聲奶氣地問:“媽媽,外婆,你們看,我像不像新娘子?“

母女倆都“撲哧“笑了。

此情此景,她腦海中突然響起那首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年齡越大,就越能體味出這首詩的意蘊——時光的輪回,多麼神奇,她五十六歲了,十八年前,她不會想到,有一天,她和月月的小家,竟會延伸出趙信和月月的家,她和老徐的家,還有團團和媛媛……

10

媛媛上幼稚園後,田月月已經能把店鋪打理得井井有條了。

閑下來的田英子和老徐過了幾年清淨日子。

知道田英子喜歡旅行,那兩年,老徐陪田英子走過很多地方。

老徐常對田英子說:“你啊,半輩子都紮在工廠、店裡,幾乎沒出過城,我要陪你把這輩子沒看過的風景都補上。”

國内看完了,他們還一起去了泰國,新加坡。

最後幾年,老徐肺病嚴重,走不動了,隻能躺在病床上。兩個兒子在國外拖家帶口,回來一趟不容易。田英子就讓孩子們放心,把老徐全權托付給她。

最後的日子,老徐已經不能進食了,插管、吸痰、翻身、按摩,都是田英子細心地照料着。

臨終時,老徐握着她的手垂淚了,喉部的插管使他無法發出清晰的聲音,他隻能用眼神表達:“英子,沒想到,還是讓你受累了……”

田英子回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搖頭。

她俯下身,在老徐耳畔柔聲道:“老徐,還記得我在訂婚宴上說的嗎?我田英子,這輩子就領一張證,隻要你老徐不嫌棄,我願意陪你過到老死……”

老徐含淚,緩緩閉上了眼。

田英子親吻着他的額頭:“老徐,嫁給你,我不後悔……”

送走老徐,田英子一下子老了好多歲。

夜裡,她常常失眠,十八年的婚姻,她早就習慣了老徐如雷的鼾聲。如今,守着孤寂靜谧的夜,老徐的音容笑貌,如夢似幻地萦繞在眼前。

其實,他們并不算是完美的伴侶,她許多細膩的心思,老徐根本體會不到。老徐性子急,她性子剛,兩人也常有拌嘴的時候。

但先服軟的,一定是老徐。

就算嘴上不道歉,他也會買回她愛吃的麻椒雞、腸粉,讨好似的擺在她面前;

他不懂音樂,但隻要她去跳廣場舞,他一定在旁邊陪着,目光追光燈似的追着她,彷佛在他眼裡,她不是六十歲的老太太,還是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她過生日,他會給她買昂貴又俗豔的貂皮大衣,送她名牌的包包……

當初嫁給他時,她并沒有什麼奢望,圖的隻是讓兩個孩子能心安。

甚至,午夜夢回時,她也曾偷偷閃過遺憾的怨念,也曾設想——假如她再年輕一點,假如命運的安排不那麼嘲弄,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但現在,老徐走了,在時間無盡的空寂裡,她越發體味出,這個粗犷的男人,曾給過她多麼紮實又火熱的愛……

11

14年,田月月很敏銳地捕捉到網絡訊息,她把“錦瑟”搬上了網絡平台。

19年,錦瑟已經是三皇冠店鋪了。

每天上萬的交易額,田月月一個人忙不過來,趙信就把教育訓練機構關了,和田月月一起經營網店。“錦瑟”的實體店鋪也一直保留着,那間三十平米的商鋪早已被他們買下來了。

這一年,團團考上了大學,媛媛也上了國中。兩個孩子都很懂事。逢年過節,就算父母忙,他們也會抽空去看望田英子。

也是在這一年,田英子查出了冠心病,但她誰都沒有說。她親自護理過重病的人,不願讓趙信和月月也遭這份罪,更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一直到她胸悶得喘不過氣,住了院,趙信和田月月才知道,她已經病危了。

家裡不缺雇護工的錢,但兩人都想親自照顧。

趙信比田月月更細心。

他為田英子煲湯做飯,翻身按摩,打掃衛生,事無巨細,毫無怨言。

同房的病友都以為趙信是兒子,田月月是兒媳。

田英子沒有解釋,隻是淡淡地笑。

這許多年,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因為有趙信,她的後半生都被人羨慕着。

她走的時候,很安詳,眼角有淚,嘴角卻是挂着笑的。

從她住院一直到離世,總共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田月月突接噩耗,哭得手腳癱軟。

送殡儀館前的遺體清理,是趙信做的。

他把她的腿和胳膊擺直,仔細地為她修剪指甲,擦拭面容;然後褪去衣衫,用毛巾沾了溫水一點點地擦拭身體。

她的身子還很柔軟,彷佛還帶着餘溫。

他一面擦拭,一面控制不住地落下淚來。

他想起年輕時,獨在異地,遇到也是孑然一人的她。她收留了他,他則陪伴着她。他們一起在淩晨擠大巴,到批發市場像打仗一樣地上貨、理貨,後來又一起選店,裝修……

在那一方小店,他們曾一起渡過無數個滴雨的日子,飄雪的黃昏……

此刻,躺在他面前的,是年少時曾愛過的人。

但除了痛惜和感念,他沒有一絲邪念。

他感激她,感激她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收留了他;在他痛苦不堪的時候,陪伴過他;更感激,她給了他一個家。

年少時,他也曾經怨恨過命運的嘲弄,但千帆過盡,他終于懂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沒有留下任何遺言。

但他都懂。

那不能說的秘密,是他們的默契。

他和她之間,從未提過“愛”這個字,又或許,那并不算是愛情,而是兩個悲苦命運的惺惺相惜。

唯一的一次表白,是他為她念過那首詩。

淚眼朦胧中,他為她穿好衣服,哽咽着為她最後吟誦了一遍錦瑟。

然後,他俯下身子,在她耳畔道:“你放心走吧……我都懂。我和月月一定會好好的……”(原标題:《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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