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位賢惠的妻子,一位睿智的母親,就是一個家庭的天使。
娶了一個長得不好看的老婆,什麼感受?
尤其是作為名門,三國時期的名門。
心裡是千萬頭什麼馬的,行動是拒絕的,嫌棄是必須的。
公元三世紀四十年代,魏國的許家官邸,大紅燈籠高挂,喜氣洋洋,鑼鼓喧天,雖不說普天同慶,但至少也是歡天喜地一條街。
然而,夜深人靜之後,姑爺卻始終不肯入洞房,大喜的日子,英俊的他,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今夕何夕,公子何憂?
跟老闆不要求情,而是要講理
新郎不入洞房,無非是新娘長得不好看。
都說女人是感性的,而男人,大部分都是感官的,不看三觀看五官。
新郎許允,魏國名門望族。
新娘姓阮,魏國名門望族。
門第都搭得上,但就是顔值不對等。
新郎在洞房外惆怅,新娘在洞房裡忐忑,星星在天空中無聊。
總得有個終結者出來。
桓範來了,魏國名臣,剛正不阿,是新郎官最敬畏的人物。
圖 | 源于《三國》劇照
馬上有丫鬟向新娘報告,新娘破涕為笑:桓大哥來了,我的郎君進洞房就靠譜了。
桓範說:“小許,阮家把妹子許配給你,一定是出于深思熟慮,你要從長線考慮。”
然後轉身去了,成不成器,頓不頓悟,看你許允的造化。
想到長線考慮,許允就進了洞房。
看到新娘的尊容,轉身拔腿又跑。
長得這麼醜,我甯可不要那長線什麼的。
這一轉身,這一拔腿,很可能就是一輩子。
圖 | 源于節目《中國》
到手的幸福,老娘怎麼能放棄,于是阮姑娘伸手就捉。
新郎掙紮,而且擺事實講道理:“當今女性四大美德,品德,口才,長相,家務,你占哪一樣?”
其實隻要長得醜,在很多男人那裡,連其他三樣都省了。
阮姑娘戰鬥力爆棚,馬上回擊:“除了顔值,我什麼都行,君子人品一百條,你占哪一樣?”
許允不低調地笑了:“我哪樣都行。”
阮姑娘冷笑了:“你第一樣就不行,君子第一條:品德。你好色不好德,光是第一條就否決了,後面的全白搭”。
許允慫了。
拉扯掙紮結束,許允被阮姑娘收了。
畢竟是個書生,而且還講道理。
如果換上曹操,估計是拿出割須棄袍的勁狂奔。
事實證明,許允娶對了。
婚後,老公面臨的第一場危機來了,有人舉報許允任人唯親,培養私黨。
許允當時是負責人事的。
任人唯親事小,培養私黨事大,大到什麼地步?
大到死罪的地步。
一家人吓得不輕,其實,有沒有樹立私黨,這個很難量化,隻要是你提拔的,都可以算作你的死黨。
更何況,許允确實提拔了不少老鄉。
許家上上下下正在為難的時候,阮太赤腳跑出來,給了驚惶的老公一條錦囊妙計:
“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
聰明的老闆,可以跟他講道理,争論,卻難以求情。
言下之意就是:當今皇上聰明,你跟他講道理就是。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阮姐姐的老公也是聰明人,立馬頓悟,于是去見當時的魏國皇帝:魏明帝曹叡。
曹叡聰明,是美女甄宓的兒子,連老奸巨猾的司馬懿看見他都發抖。
聰明皇帝質問許允:“幹嘛提拔的幹部大多是你老鄉?”
聽從老婆大人的囑咐,許允沒有跪地求饒,而是祭出孔子這張王炸:“舉爾所知”。
提拔你所了解的,其他的手下會跟着做。
不熟悉的我不敢提拔。
我提拔人的程式是嚴格遵守聖人創立的人事原則。
接下來,又抛出一句:如果經過考核,我提拔的人不合格,我願意接受懲罰。
後面這一句是壓艙石,鎮得住場。
果然是聰明老闆,一句話就洞悉了情況,然後就連連說許愛卿無罪。
就在許允謝恩轉身要走的時候,他身上那不過幾百元一身的淘寶衣褲,刺激到曹叡了,于是龍顔大愧,說:“差點冤枉一位清官。”
于是又打發許清官绫羅綢緞。
不僅沒有治罪,反而得到獎賞。
除了打鐵還要自身硬,阮太的指導,起了關鍵作用。
這說明,阮太對當時的朝政,對當時的皇帝,了如指掌。
神機妙算,女中諸葛也。
一場虛驚,許先生回到家裡,家裡正在準備喪事,看到一個大活人回來了,家屬那失控的驚喜,大家可以腦補一下哈。
此時此刻,許允背後的主謀,那位阮姑娘,卻不驚不喜,風平浪靜,歲月靜好,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栗子粥,給驚魂未定的夫君端上來。
她知道,按照她的計策,夫君一定安然歸來。
此刻,接過香噴噴的栗子粥,在許允的眼中,他的太太,阮家妹妹,一定是史上最美的姑娘。
一眼看穿司馬家族的深深用心
卻阻止不了夫君的悲劇
什麼叫三國時代?
那必須是一浪過去,一浪又過來。
新的情況總是層出不窮,應了後來宋朝詩人楊萬裡的那首詩:“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錯喜歡。正入萬山圍子裡,一山放出一山攔。”
以為登上了高山,克服了困難,不想到下山的時候,那些困難又複活了,出來圍困你。
許家又面臨一波風險。
公元249年,魏國權臣曹爽帶着小皇帝出洛陽城去祭祀高平陵,也就是曹叡的陵墓。
圖 | 源于《虎嘯龍吟》劇照
曹叡已死,沒有人能鎮得住司馬懿了。
于是司馬懿發動政變,将曹爽的隊伍隔在了城外。
曹爽在猶豫,到底是回城,還是拉起人馬反抗。
桓範出城,力勸曹爽反抗,而且他又拿出自己的司農官印,保證可以調動糧草。
曹爽搖頭。
桓範哭罵:你就是頭蠢豬,辜負了你老爹曹真優秀的基因。
許允出城,勸曹爽投降,榮華富貴可保障。
曹爽答應了,繳械,投降。
這是許允向司馬集團獻上的忠誠。
可是一轉眼,曹爽被殺。
許允也不被信任。
然而,此時的許允以為自己在曹家和司馬家之間遊刃有餘,八面玲珑,可以高枕無憂。
周邊人也這麼認為。
隻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阮太。
阮太認為夫君的這種行為并不能換來司馬家族的認同,而恰恰這就是取禍之道。
于是,她寫了一封信規勸許允。
信的内容,已經飄散模糊在曆史的狂風暴雨之中。
圖 | 清可 ©
隻有風格還依稀記得:
“辭甚酸怆”。
言辭很心酸悲怆。
大概是說:親,你不要在兩個集團之間遊走,模棱兩可是很危險的。
許允把這封信輕輕放在一邊。
他對于魏國政治的認知,遠不如他的妻子。
許允幼稚到什麼地步呢?
公元251年,老狐狸司馬懿挂了,大概是在司馬懿的葬禮上,許允對同僚夏侯玄說:“老狐狸死了,我們也該松口氣了。”
夏侯玄卻不以為然地歎口氣:“司馬伯伯至少是長輩,還會以看待晚輩的态度來對待我們,下手前要考慮一下,現在到他的兒子,都是我們的同輩,就不會有情面這回事了。”
許允不以為然。
公元254年,夏侯玄、李豐等人準備和司馬家開幹,動手之前,大清早送了一份檔案到許允家。許允接了,打開了,也看了,卻沉默了。
檔案是一份假诏書,拉他起事,且封官許願的。
這為他埋下禍根。
他既想儲存朋友,但又不想背叛司馬,不負朋友不負君,可能嗎?
司馬師、司馬昭知道他接了這份檔案,也保持沉默。
但殺心,就在這裡留下了。
夏侯玄、李豐事變,失敗。
許允一路跑去朝廷,想表明自己的忠心;但到半路又猶豫了,覺得對不起朋友,又折回。
這一折回,是一大敗筆。
司馬師、司馬昭看在眼裡,殺機升起在心裡。
哪有前來效忠還半路跑回的?
三國紛争,能尊重風骨,也容得下退隐,就是看不起暧昧。
魏晉重的是風度,許允終究敗在風度上,不爽快,磨叽。
沒多久,朝廷聖旨下來,拜許允為鎮北将軍。
許允喜氣洋洋地向阮妹妹報喜。
阮家妹子卻眼淚漣漣,悲不能忍:“許郎,許郎,你此去兇多吉少,恐怕…………”
果不其然,忽然有人檢舉許允動用朝廷物資。
馬上治罪,流放。
其實這個檢舉早就準備好了,好讓大家覺得許允被治罪,和夏侯玄謀反事件無關。
許允上路了,阮太悲傷地在家裡等壞消息,她知道她的夫君将一去不複返。
阮太對魏國朝廷生态的認知,遠比她傻傻的老公高遠。
還是果不其然,許允死在流放的路上,有人說是餓死的,有人說是被司馬師派人殺掉的。
總之,非正常死亡。
家裡人來報告許允死亡的消息,阮太坐在織布機前,淡淡地說:“早知道會這樣的。”多少悲傷,多少無奈,都憋在這也無風雨也無晴的一句話裡。
接下來的,阮太孤兒寡母咋辦?
一位淡定而堅強的母親
帶着家庭走過暴風驟雨
許允已死,司馬師還是不放心。
因為許允還有兩個兒子:許奇,許猛。
此時的許奇和許猛,跟着媽媽,悲悲戚戚地住在父親的墳前,每天早晚去哭墳,一哭就是好幾年,風雨無阻,哭得左右鄉裡都心酸。
哭得朝廷文武百官也心酸。
于是司馬師派了鐘會去偵察情況。
鐘會,三國名将,後來有滅蜀之功,這一回是當探子。
他曾經試探過嵇康,嵇康不買賬,後來被幹掉。
在試探嵇康之前若幹年,他奉司馬師之命去探望許允家屬。
司馬師的訓示是:如果兩個小孩才能出衆,那就順便除掉。
對這次會見,阮媽媽教給兩個孩子的應對措施是:該怎麼找着就怎麼着,想哭就哭,但如果鐘叔叔收住眼淚了,你們也要及時收住眼淚,控制節奏就行,“不須極哀,會止便止。”朝廷的事情,半句也不要問。
阮太認定司馬師不會把這兩個孩子怎麼樣,因為他們的才華不及許爸爸,“汝等雖佳,才具不多”,才具者,才華和才能也。
鐘會來了,說起故人,就掉眼淚,兩個孩子也跟着掉眼淚;鐘叔叔一停止掉眼淚,兩個孩子也恰如其分地收淚。
兩邊的演技都很自然,你希望我表演什麼我就表演什麼,絕不多出一步。
阮媽媽導演的劇本很好,鐘會回到司馬師那裡,彙報了情況,說:也就是兩個平庸的孩子。
司馬師忽然内疚起來,沒有繼續追究和追殺。
若幹年後,許猛和許奇,一個是長史,一個是刺史。
一番血腥之後,經過這位賢良妻子和賢惠母親的調整,許家終于逃脫屠殺,擺脫下行趨勢,觸底反彈,往上走。
遙想那一個新婚之夜,當一臉嫌棄的許郎被醜醜的新娘緊緊拽着時,許郎可能不明白:就是這位顔值讓人實在看不下去的姑娘,就是上天派來保護他,保護他家族的天使。
一位賢惠的妻子,一位睿智的母親,往往就是一個家庭的天使。
出現在我們周圍的某些親人,某些朋友,某些同學,很可能會招來你一臉的嫌惡,覺得他或者她和你的檔次不比對,拉低了你的層次,殊不知,上蒼有時候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給你派發天使。
他們可能不會以很讨人喜歡的面目出現,但是,他們是我們的天使。
如果遇到,請一定善待他們。
也隻有善待周邊,才會遇到保護我們的天使。
許郎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會深情地唱起:
“春風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顧無言地送贈。是你多麼溫馨的目光,教我堅毅望着前路。”
圖 | 空谷尋芳 ©
文章大部分圖源于節目《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