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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窩遺夢

作者:中外文化博覽

貓兒窩遺夢

作者:高福崗

  貓兒窩,一個神秘而又富有情趣的地名,曾經在邳州人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她從明清時期的繁榮昌盛至新中國成立後的1958年,前後數百年,卻因為“讓道于河”,就悄然消失在大運河的茫茫水域之中。

貓兒窩遺夢

  谷雨時節,細雨蒙蒙。我與《水潤邳州》編委會的幾位文友乘坐着邳州水政監察艇順水東去,再一次來到了貓兒窩的遺址。在主航道南側寬闊的水面上,白浪拍打着突兀河床的一片片高地。高地仿佛一座座袖珍的孤島,上面枯蘆伏地,荊棘叢生,萋萋的荒草中隐現着成堆的碎磚爛瓦、殘垣斷壁,一隻破損的碌碡還從黝黑的淤泥中探出身來,泛着濕潤的亮色,似乎也在講述着它的所見所聞和貓兒窩往日的繁華與風雨滄桑。

  據有關史料記載,貓兒窩又稱“襲明街”,所在的位置,正是這京杭運河邳州段的南岸,也是彭河、房亭河與京杭大運河三水彙碧之處。從這裡向西北沿河而上不足十裡,即是邳州市的中心城區,而距下遊的窯灣古鎮也隻有20裡之遙。正是這進入駱馬湖的咽喉要道,才成就了當年貓兒窩水陸交通便捷、人煙阜盛、商賈雲集的鎖鑰地位。

貓兒窩遺夢

  明朝嘉靖年間,在邳州境内的21個集市中,貓兒窩位居其一。是以,明清時期許多辦事機構便情有獨鐘,紛紛在此落地:明萬曆年間在貓兒窩運河口沒置的驿丞署,不僅友善了運河沿線驿站的郵傳迎送之事,還為官方掌握與溝通地方的社情民意開僻了管道。貓兒窩還設有官方渡口,大大友善了兩岸百姓的經營往來和商賈通行。清順治年間兵制有了很大的變革,凡千總、把總、外委所統帥的綠營兵開始統稱為“汛”,所駐防巡邏的地區均成為“汛地”。貓兒窩設汛以後,這裡不僅有了兵丁的駐守,還有了界牌、煙墩、哨樓和堡房等建築設施。清雍正末年,貓兒窩又設直河巡檢司,主要防範京杭運河和故黃河的水患,并保障漕運暢通無阻。當時,直河巡檢司的辦公衙暑就在貓兒窩。

  就是到了1949年,貓兒窩還是邳睢縣的一個行政區,下轄着運河鎮、徐塘、吳閘、廟山、邵場等諸多鄉鎮。由此看來,廣為流傳的乾隆皇帝與“貓兒窩”的故事,倒是有着一定的可信之處。

  傳說,有一次乾隆皇帝乘龍船下江南路經此處時,正巧聽到河的南岸傳來一陣陣“喵喵”的貓叫聲,乾隆皇帝頓生好奇,忙吩咐侍從趕上岸邊尋貓。河岸外緊挨着村莊,在村頭一棵老槐樹的樹洞裡,兩個侍從果然發現了一窩小貓,但在伸手捉拿之時卻又動了恻隐之心,忙回來如實禀告聖上:老貓外出覓食,小貓樹洞内嗷嗷待哺,實在是難以下手!乾隆帝聽後若有所思,連忙點頭稱道。

貓兒窩遺夢

  過了多日,乾隆皇帝傳回京城路過此地時,忽然又想起那幾隻小貓來,可這時的老槐樹下已是貓去洞空,乾隆皇帝失望之極脫口而出:“小貓不知何處去,空留樹洞貓兒窩”。也許就是乾隆皇帝的這句金口玉言,才有了這“貓兒窩”或“貓兒街”的地名兒!

貓兒窩遺夢

  貓兒窩的地名不管是出自皇帝的那句打油詩,還是來源于地方的自我命名,但他在大運河邳州段的地位,卻是名聲大噪。一時間竟可以與邳北的金泇口和下遊的銀窯灣互相媲美。在大清的《行水金鑒》、《六省黃河堤工埽壩河道總圖》和《清史稿》中,那一樁樁、一件件感天動地的曆史真相,不僅記載了她的前世,還揭秘了她的今生;有些大事件又足以讓後人歎為觀止、蕩氣回腸:

  同治年間,撚軍從安徽北部進入邳州境内,安營紮寨連綿30餘裡,貓兒窩也在其中。總兵黃開榜率清軍與之激戰,結果撚軍首領王春玉被殺,貓兒窩撚軍營地也被一舉攻破,幾裡地的撚軍圩栅也随之化為灰燼。

  光緒年間,撚軍卷土重來,清政府動用團練湘軍、淮軍及數省兵力,并發揮地形優勢,将領張德勝扼守貓兒窩灘,其他将領率水師由洪澤湖入運河,終又使撚軍無險可守,勢力日蹙。

  抗戰時期,貓兒窩成了中日雙方長期争奪的焦點。1938年5月,當徐州淪陷之時,貓兒窩的守軍依然威武不屈,并與來犯日軍展開殊死的激戰,但由于力量的懸殊,緻使貓兒窩暫時失守。日軍從這裡渡過運河,直撲大榆樹火車站,在占領了隴海鐵路及運河沿線以後,又在貓兒窩安插了據點,并在集市東南端修建了碉堡。碉堡中的機槍射程可覆寫京杭運河的河道,向南也可封鎖運河南岸的陸地要道,貓兒窩又被賊寇所扼守,成為邳縣抗日軍民的心頭之患。新四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三團和中共上司的地方武裝“運河支隊”、“邳南大隊”等先後多次對貓兒窩發起進攻,均末能湊效。直至1944年初,邳南大隊組織優勢兵力攻打貓兒窩,在三個連的精心配合下,加之集市内群眾的積極配合,終使據點内的敵軍大部被殲,少數逃竄,自此之後,貓兒窩終又恢複了往日的安甯。

貓兒窩遺夢

  淮海戰役期間,貓兒窩依然又是國共兩軍争奪的焦點。1948年11月9日下午,黃百韬兵團一個加強連150多人開進貓兒窩,率先搶占與修複了碉堡。随後不久,華東野戰軍蘇北兵團11縱隊追擊至此,并向碉堡發起了多次強攻,以犧牲百名戰士的沉重代價,奪回了碉堡,控制了運河要道!……

  多少年來,腥風血雨和大運河的血脈,卻又養育了貓兒窩人堅強、善良和忠義的個性。三年前,我在貓兒窩遺址附近的新興與馬莊一帶采風,曾訪談過一位祖居貓兒窩的陸姓老人。1958年貓兒窩讓道于大運河時,他剛好20歲,已是學堂裡的一名教書先生。他意味深長的向我講述着貓兒窩的慈善堂和邳州知州葉大莊在貓兒窩的感人故事,竟使我潸然淚下!

  從近在咫尺的土山關公約三事,到晚清邳州的知州葉大莊,他說貓兒窩看慣了金戈鐵馬,也不懼槍林彈雨,但隻要可能,貓兒窩總是更喜歡以“隆盛昌明之地,詩禮書香之所”的氣度示人。

  《邳州志》載,明清時期,貓兒窩建有關帝廟,廟内的關羽塑像前,香火不斷。當時,離關帝廟不遠處,還有一座慈善堂。這是由老百姓自發設立的,帶有民間信仰色彩的慈善機構。曆史上,邳州一帶常有災荒,貓兒窩又是南北交通要道,大災之年路遇無主遺骨,善堂總是主動收埋,安排棺木墓地待葬。今天的我們已經無從考證,當年慈善堂曾讓多少無名屍骨入土為安,甚至不知道任何一位施善者的姓名,但“義”字當先、行善積德的火熱之心,無論何時想來總能溫暖人心。貓兒窩的鄉民們還極重教育,辛亥革命前,當地居民便集資興建了“貓兒窩育賢初等國小堂”,民國四年(1915)育賢學堂改辦為“邳縣第三區區立國民學校”。在建立的校舍裡,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也許常常會有這樣一首詩回蕩在貓兒窩的上空:“曉雨春流利似泷,獻花不借兒女窗;招魂我在貓窩裡,門對長河入大江。”

  這首詩的作者正是晚清著名詩人、藏書家、文學家和時任邳州知州的葉大莊。清末,在國家風雨飄搖之際,葉大莊毅然離開家鄉福州峥嵘軒峻的玉屏山莊,舍棄葉氏家族百餘年數萬财産,隻身來到了邳州任知州。

貓兒窩遺夢

  當時的邳州,民生凋敝、一派蕭條,加之光緒二十三年(1897)特大澇災,莊稼顆粒無收。葉大莊一上任便日夜奮戰在運河沿線,“冬撫貧戶,春辦工赈”,使得運河南北饑餓者得以飲食,許多逃荒者也紛紛回鄉。次年二月,運河上風急浪險,葉大莊親率船隊到貓兒窩給饑民發糧,終因連日來積勞成疾,病倒在救災的軍營裡。病榻上葉大莊寫下了上文那片絕筆詩。又書“二十九日渡運河,風浪大作;自念無生理,晚抵貓兒窩;借周防營土室病卧兩夜。”僅僅幾日後,一語成谶,葉大莊病逝于邳州,這一年他才55歲。

  在談到毛兒窩讓道于大運河的時候,老人黯然神傷,他說戀土難移喲!當時聽說要搬出這祖輩十幾代人居住的老宅,真是難舍難分,有的甚至跪在自己的宅院前嚎啕大哭,但為了讓道于大運河,讓這水流得更深、流得更遠,到了搬遷的日期,大家還是義無反顧,紛紛走出了貓兒窩。

貓兒窩遺夢

  六十多年過去了,這貓兒窩遺留下來的片片高地,似乎又像一塊塊碑石。它記載與見證着大運河的變遷,也見證着一座邳州城的奮發崛起!

貓兒窩遺夢

《邳州文化》第3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