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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最憶過年歡喜

文|韓淑霞

青未了|最憶過年歡喜

想起兒時過年的情景,仿佛有一層水霧緩緩漫起,觸動了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分明已經很遙遠,卻又仿佛發生在昨天,朦胧而又美好。

過年最深刻的記憶,自然是包除夕夜的餃子。裹着小腳的曾祖母常念叨:“臘月三十晚上吃素餡餃子,是祖輩上傳下來的規矩,講究的是一年素素淨淨,順順當當,不生閑氣。”

母親往往會挑選上好的韭菜,洗淨,細細切了,撒上事先炒好的雞蛋屑,再佐以鹽、香油、五香面等調料調勻。韭菜青綠如玉,蛋屑點點似碎金,兩者搭配相得益彰。微辣中伴着鮮香撲面而來,充溢整個房間,堪稱色香味俱佳。

我總是愛黏在母親身後,年三十的餃子要敬神祭祖,馬虎不得,母親擔心我捏不緊,煮破了不好看,不許我動手包,隻讓幫着按劑子。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我的興緻,我常常踮起腳來,幾乎用上全身的力氣,把每個劑子都按得圓圓的,扁扁的。

“霞兒中用了,能幫忙了,”這時,母親總愛樂呵呵地誇一句。此時的我像得到了無上的獎賞,心裡美美的,像盛滿了蜜糖。

包餃子工作接近尾聲,父親端着母親提前熬制好的漿糊兒,要去貼對聯。他一手拿着掃帚,一手端着小鍋招呼:“霞兒,和我去貼對聯。”

“好來!”我洗洗手,搬上小闆凳,抱上對聯,一路小跑樂颠颠地追着父親。

父親先撕去往年的對聯,掃淨門框上的浮塵,再貼新的。這時候,我把兩條對聯展開,父親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自言自語:“先貼那個呢?”猶豫片刻,念一念,不外乎是“去年已是十分好,今歲更上一層樓”,也有“向陽門戶春常在,吉祥人家慶有餘”之類。父親果斷地大聲說:“啊,這個吧!”

我便遞上去。不一會兒,對聯貼好了。紅豔豔的對聯襯着,小院裡節日的喜慶氣氛愈發濃厚。

父親把正屋坐北朝南的條桌擦得幹幹淨淨,把家堂請出來,工工整整挂在桌子正上方。我在一旁看着:隻見上面畫着一座樓,每層樓中間畫着小格子,格子中間有字。我問父親:“這是什麼?”

父親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溫和而又鄭重地告訴我:“這是咱們的祖先,小格子裡寫着他們的名字!”

我癡癡地望着家堂,暗自想:這麼多人擠在一層樓裡,每個格子差不多和我的一個手指肚一樣寬,祖先們在裡面會不會太擠?會不會擠得慌?噢,他們好辛苦!

天色漸漸暗下來,黃昏時分,父親随同院中的男人們一起去請“爺爺娘娘”。所謂的請“爺爺娘娘”,就是春節把逝去的親人們請回家。這是我們魯西北農村過年的風俗習慣,也是春節期間最重要、最隆重的活動内容之一,代代相傳,年年如此。

這項習俗究竟起源于何年何代,已無從考證。現在想來,人們是借此祭祖,以增強家族觀念,表達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祈盼吧。

此時,母親把各種供品一一擺好,方形的豬肉、紅公雞、魚、各色炸貨、幹鮮果品……可稱得上是應有盡有。

擺好供品後,父親也回來了,放好“攔門杠”。

“攔門杠”就是一支木杠,長度要達到自己大門口那麼寬,據說這樣可以擋住别人家的神來自己家過年。看看供桌上,父親覺得似乎少了什麼,就吩咐我拿過幾本書放到桌上。我很奇怪:難道先祖們也要讀書嗎?後來才明白:父親希望先祖們能保佑下一代學業有成。曾祖母在一旁反複囑咐:“别大聲說話,不要打噴嚏,不然祖宗們會怪罪的。”

口頭上應着,我悄悄問大姐:“萬一忍不住怎麼辦?”姐姐說:“揉揉鼻子啊,就能忍住。”噢,還是大姐有經驗,我暗想。

父親把全家人都叫過來,恭恭敬敬地燒紙上香磕頭,煙霧缭繞中,奶奶帶領我們虔誠地叩拜,滿滿的儀式感。

晚飯後,母親笑盈盈地拿出新衣服,挨個給我們試穿。家裡五個孩子,人手一套。這是從入夏天以來,母親就開始準備的,這是她辛苦了大半年,不知熬了多少夜的傑作。此刻,她給這個拽拽袖子,給那個抻抻褲角,姐妹們個個眉開眼笑,其樂融融。

儀式完畢,坐看春晚,歡天喜地守歲,隻待迎接新春的鐘聲敲響。可惜這樣的年,一去不複返了!

如今,我已近天命之年,常感“物是人非事事休”,隻覺得年味越來越淡。有人說:“不是年味淡了,而是我們都長大了。”即便如此,我還是期待過年。因為隻有過年,一家人才能一起吃團圓飯、聊天談心,和和美美,共享靜好歲月。縱使繁華落盡,我心依然存有餘香,仍有一脈燭火在記憶中跳蕩,溫暖餘生。讓我依然能在每年的這個時刻,在冬的餘威裡,向往春天!

青未了|最憶過年歡喜

作者簡介:韓淑霞,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德州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網認證詩人。詩文刊登于“學習強國”平台、《山東散文》《山東詩歌》《遼甯青年》《山東勞工報》《農村大衆》《散文選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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