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法國阿爾貝維爾冬奧會，葉喬波在比賽中 圖/新華社
“雖然這塊獎牌的成色不盡人意，但我個人覺得在某種意義上，這塊銅牌對我個人的價值似乎更有人生意義。雖然不是完美收官，但它诠釋了一種永不言敗的體育精神，運動員就是要全力以赴。”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張明萌
1992年，第十六屆冬奧會在法國阿爾貝維爾舉辦，28歲的葉喬波在女子500米、1000米速滑決賽中獲得兩枚銀牌，讓五星紅旗第一次飄揚在冬奧會的領獎台上。
這隻是她職業生涯中精彩瞬間的一部分。1993年，葉喬波在世界短距離速度滑冰錦标賽上獲得三枚金牌，成為亞洲第一個世錦賽全能冠軍。也是這一年，她包攬世界杯系列賽女子500米全部8金，榮膺世界杯總冠軍“金冰刀”殊榮。在1994年第十七屆挪威利勒哈默爾冬奧會上，葉喬波在1000米項目中收獲銅牌。1994年因傷退役時，她一共拿了23項世界冠軍。
▲1992年2月14日，法國阿爾貝維爾冬奧會女子速滑1000米的頒獎儀式，葉喬波（左）獲得銀牌 圖/視覺中國
作為一名速滑運動員，她的身體條件不算上佳：歐洲選手身高都在1米7-1米8，但她隻有1米65。她一直擁有好勝心，在多次采訪中回憶自己“從小就沒輸過”。國小一年級到三年級，她參加的所有運動比賽都是第一，但沒有體校要她，因為她跑步的姿勢不夠好看。老師覺得看起來像滑冰，建議她試試。
她10歲開始練滑冰，練了一個月，打破了長春市兒童組的紀錄。12歲入選八一速滑隊。當時沒有室内滑冰場，隻能坐着敞篷汽車，到黑河、嫩江、海拉爾、齊齊哈爾等地的湖面或江面訓練，氣溫在零下35度到40度。她是所有隊員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曾多次掉到冰窟窿裡，靠教練遞過來的竹竿從冰冷的水中爬出來。她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勤奮是她從小就擁有的意志品質，别人做100次，她會做200次。
1977年，葉喬波入伍，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冰上訓練基地速滑運動員。随後她先後獲得全國冠軍賽青年組亞軍、全國青年賽全能冠軍，18歲在全國速滑達标賽上獲得2枚金牌、2枚銀牌、1枚銅牌，多次打破全國紀錄。1985年成為國家隊隊員。1991年，葉喬波獲得500米冠軍、短距離速滑5項亞軍、世界杯500米冠軍、1000米亞軍，成為中國短道速滑項目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中國在冬奧會上最具多金實力的選手。
當運動員期間，葉喬波從不接受采訪，她認為這會分散注意力。她的床頭計劃表上寫滿不同的名言，每天的生活就是訓練、吃飯和睡覺。“我吃飯是為了訓練，睡覺是為了訓練，按摩恢複還是為了訓練，不覺得一天‘三點一線’的生活枯燥。”她晚上隻做三件事：治療按摩、看錄像片分析技術動作、自學英語。
1992年的阿爾貝維爾冬奧會，葉喬波狀态神勇，如願進入500米和1000米速滑決賽。500米決賽時，她落後對手12米進入換道區。按照規則，外道選手與對手拉平時一定要讓道，但對方沒有讓路，兩人撞在一起。葉喬波隻能重新開機，至少丢掉半秒時間。她一路追趕，最終比冠軍僅差了0.18秒，約為半隻腳的差距。1000米決賽，她與冠軍相差0.02秒，再度失之交臂。
▲2021年12月25日，吉林長春，速滑世界冠軍葉喬波手持北京2022冬奧會火炬進行展示 圖/新華社
長期訓練讓葉喬波膝蓋損傷嚴重，醫生診斷後，宣布她左膝蓋半月闆粉碎、大面積軟骨斷裂，建議她養傷。但她依然參加了1993年一整年的速滑比賽，更劍指1994年冬奧會金牌。
出國比賽時，考慮到請醫生費用太高，她自學針灸，最多時給自己紮過一百多針。因為傷勢過于嚴重，膝蓋積水腫大明顯，對手的醫生都看不下去了，教她埋針。職業生涯後期，葉喬波膝蓋内常年埋着三十多根針。
冬奧會前，她再次因傷病就醫，醫生給出了兩個建議：修複，一年内不能參加任何比賽；取碎片，斷了韌帶也不能修複，但可以參賽。她選擇了後者。醫生在手術中從她左膝蓋骨裡取出了5塊碎骨，再次建議她放棄參加冬奧會的想法。
“左腿下面都不好使，我就拖着一條半腿去比賽。哪怕這條腿我不要了，也要全力以赴。我覺得有目标和夢想給人的動力是特别大的，精神潛力可挖掘的空間很大。換句話說，從超越自我到不斷突破身體極限，這一段就是甩掉對手的距離。”在一次采訪中，葉喬波回憶，“我在追逐夢想的路上，感覺每天都十分艱辛，但為了1994年冬奧會圓夢，我覺得就是把腿扔到冰場上都值了，因為這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場搏擊。”手術後第二天，葉喬波一瘸一拐開始訓練，隔天護士就抽出一大吸管膿血。
在500米短道速滑項目中，葉喬波發揮不佳，她奪冠的希望僅剩1000米短道速滑決賽。最終，她以1分20秒22獲得銅牌，這也是那屆冬奧會開賽十天裡中國代表團獲得的第一枚獎牌。
在比賽之後的手術中，醫生發現，她左膝蓋兩邊的髌骨、側副韌帶、前十字交叉韌帶、後十字交叉韌帶已經斷裂很久，腔内有8塊遊離的碎骨，骨骼的相交處呈鋸齒狀。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葉喬波隻能坐在輪椅上。
“雖然這塊獎牌的成色不盡人意，但我個人覺得在某種意義上，這塊銅牌對我個人的價值似乎更有人生意義。雖然不是完美收官，但它诠釋了一種永不言敗的體育精神，運動員就是要全力以赴。”葉喬波說。
在挪威利勒哈默爾冬奧會的領獎台上，葉喬波哭了。這是她第一次在領獎台上落淚，她知道這也是最後一次。“我的路沒有完，這就是在那時最強烈的想法。我的冰雪生涯雖然在賽場上終止了，但新的人生剛剛開始。”她說。
▲2021年10月14日，清華大學舉行北京冬奧會和冬殘奧會志願者工作動員會，葉喬波在動員會上進行分享 圖/新華社
葉喬波的故事被媒體廣泛報道，“喬波精神”廣為流傳，鼓舞了一代年輕人。退役多年，她仍能遇到有人向她緻謝：“是您的故事激勵了我，讓我一直努力拼搏考上了大學。”
告别運動員生涯後，葉喬波先後攻讀了清華大學MBA、中央黨校、經濟學博士。後來到解放軍冰上運動訓練基地擔任教練員，一直緻力于冬季運動的推廣，現為北京冬奧組委運動員委員會委員。
在最近一次采訪中，她将年輕時代的感想分享給冬奧會的運動員：學最好的别人，做更好的自己，我們人人都是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