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養我長大 我陪您變老
寫給遠在天國的爺爺吳祖剛老師
作者：吳莞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在東莞市一家台資家具廠工作，到了我兩歲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父親。那天爺爺正在哄我吃飯，突然出現了一個戴眼鏡的男子，大腹便便，氣色不錯，神采飛揚，酷似我房間裡一幅挂曆那麼大的爸爸媽媽的合影照片上，媽媽和爺爺奶奶老是要我叫“爸爸”的那個人。
我終于見到能夠動的爸爸了，一下子難以相信。爺爺奶奶催我叫爸爸，爸爸也張開雙臂要摟抱我，我不敢……
我蹒跚學步地跑去房間，對着照片叫爸爸，然後再跑出來看看這個爸爸，來來回回幾次，也沒有搞清楚我到底有幾個爸爸，哪一個爸爸才是我的爸爸？這一個爸爸會不會是媽媽老給我講的“狼外婆”變的？我好害怕！
我躲在爺爺的懷裡，時不時偷偷地看看這個很像我的爸爸的男人，悄悄地問爺爺：“我有幾個爸爸？他是不是我的爸爸？他會不會是扮演我的爸爸來吃掉我的狼外婆？”
爺爺淚流滿面，是喜是悲？是激動還是怎麼了？我懵懵懂懂的，一臉懵逼的樣子讓這個爸爸也紅了眼圈……
到了晚上，我被爸爸媽媽摟着睡在他們中間，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溢滿心間！
好景不長，兩三天後，房間照片上的爸爸依然和媽媽微笑地看着我，那個爸爸卻又不見了，聽說是又去了廣東。我又和爺爺奶奶形影不離了，爺爺奶奶都退休了，我就是他們手心裡的寶。
我有三個姐姐，大姐年長我九歲，二姐大我七歲，三姐姐也比我大四歲，也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奶奶最喜歡的人隻是我？
有人說“隔代親”，在我看來，爺爺是把“隔代親”演繹得淋漓盡緻的人。我斷奶以後，爺爺就把我從二樓搶到了一樓，他說一樓涼快，那時候家裡還沒有裝空調，爺爺整個夏天用蒲扇給我驅蚊解暑，他老人家極力反對用蚊香和電風扇。夜晚他用童謠和童話故事哄我入眠，司馬光砸缸、孔融讓梨、薛仁貴征西、葫蘆娃，安徒生、保爾·柯察金、高爾基、一千零一夜……這些都是我從爺爺那裡知道的。
爺爺一生勤儉持家，克己待人，經常有爺爺的一些老同僚老鄉親從門前經過，爺爺老遠就會招呼他們來家裡喝喝茶，聊聊天，教我一個一個地叫，張爺爺、李爺爺、龍爺爺、劉爺爺……
以至後來經常有我覺得陌生的人在街上或者路上摸着我的頭，愛意滿滿地招呼“莞缽子”，這都是人們看在爺爺的情份上給予我的愛呀！他們都為爺爺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我這個孫兒而高興。
爺爺經常鼓勵我好好學習，不要像我的爸爸那樣留下遺憾，争取考上大學，圓我父親的大學夢；教導我讀書要專心，不要在讀書的時候談女朋友，還說我的爸爸其實讀書很聰明，就是不專心，搞雅基霸白把學習耽誤了；要我多吃飯、勤運動、早睡早起……
爺爺和我朝夕相處，我倆心裡都隻裝着彼此。因為我的父親長年累月在外面奔波以至我和父親從小到大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年，我斷奶後，媽媽也去了廣東和爸爸一起打拼了，撫養我長大的就是爺爺奶奶，輔導我的學習和教我為人處世的就是我敬愛的爺爺！
有一天，我正在三洲中學上課，突然奶奶來班裡帶我回家，爺爺腦中風了，被人用車立馬送去了監利縣人民醫院搶救，奶奶帶上我和姑媽們一起往縣城趕。因為沒有看到爺爺，我嚎啕大哭，以為爺爺已經不在了，内心深處猶如撕裂一般的痛……
等到監利縣人民醫院見到爺爺，他老人家不會說話，右手已經不能動彈，便用左手寫字，我一看全部都是反寫着的，拿起紙張，對着亮光，從背面看得到“莞缽子不哭爺爺死不了我要看到你上大學了再死”，沒有标點符号，我讀懂了爺爺寫的話！
爺爺從醫院搶救過來以後，一直在家保守治療，他不願意花錢動手術，他也知道手術後好得快，而且不會卧床不起，他老人家的心思我也懂——他要把微薄的退休工資留給我讀書，讀到上大學！這是他曾經對我的承諾！爺爺是一位講誠信、守諾言的人，他時常就是這樣教化我，“言必行，行必果”，“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爺爺在家裡躺着，什麼事也不能做，奶奶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經常抱怨爺爺把大小便搞得床上一塌糊塗，我每次放學回家，總是幫爺爺翻身子、按摩、端屎端尿，爺爺經過病痛的折磨，已經瘦骨嶙峋，我盡管才十三四歲，也能夠搬得起，抱得動。經常洗澡都是我抱着爺爺，奶奶用花灑淋，爺爺隻有在我的懷裡才顯得很安詳，他擔心奶奶把他摔死。
後來我去了縣城讀高中，離家遠了，我和爺爺的心卻很近，每天都要和爺爺通電話幾次，我知道爺爺每天都是在盼着我的電話鈴聲！
2010年中秋節，學校放假，因為下午回三洲的客車上人太多，我便決定第二天早上坐客車回去。第二天早上我到車站候車，我家隔壁的售票員君子嬸嬸看到了我，告訴我爺爺早上3：08分去世了，她從三洲發車的時候就看見爺爺的靈堂都已經布置好了，我的電話沒有電了打不通，家裡找不到我很着急，爺爺臨終時老用手指着監利縣城方向，死不瞑目……
聽到噩耗，我當時就癱軟了，腦袋裡一片空白，喉嚨裡發不出聲音，隻有眼睛裡嘩嘩地留着淚，止也止不住……
爺爺突然走了，我也斷了繼續讀書考上大學的念想，整天老師講的東西怎麼也進入不了我的腦海，記憶裡都是爺爺的影子！
我是高一（一）班的，尖子班裡我是年齡最小的同學，老師喜歡我，同學們也愛護我。有一個上車灣的女同學大我兩歲，平時都是和我一起讨論學習上的問題，課餘時間和我一起在操場旁邊的石頭上談理想和未來，她就像我的親姐姐，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愛護。有時候她在食堂打飯的時候看不到我，就問我們宿舍的男同學，得知我人不舒服，就到學校對面的平橋餐館端來我最喜歡的青椒炒肥腸送到我的宿舍，像親姐姐一樣哄我吃飯，買礦泉水哄我喝。
當我無心念書了的時候，同學姐姐安慰我，要我化悲痛為力量，好好學習，考上大學，讓爺爺含笑九泉。
我去意已決，和國中時期的同學去了廣東打工，因為年紀才15歲，工廠不收童工，我便在中山古鎮一個黑廠上班，做LED燈飾産品。我天天起早貪黑，不辭勞苦，立志多掙錢，改善家裡的現狀，把這個家的重擔挑起來！
有人說“吃自己的飯，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業自己幹，靠天靠地靠父母，不是男子漢！”
我就這樣辍學了，15歲就開始在廣東闖蕩，不管受了多少罪，我都假裝無所謂。我感覺爺爺一直在冥冥之中鼓勵我，鞭策我……
作者簡介
吳莞，監利市三洲鎮人，吳緒述老師之子，文學愛好者，現在在南京工作。
圖檔：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