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家的千金周書惠入宮後郁郁不歡，終日愁眉不展，說什麼一入宮門深似海，沒有自由，再不能與家人相見，縱然榮華富貴也不過是金籠子裡養的小鳥，又有何趣？
其實皇上待她不薄，一入宮就封了正二品的昭容，一個月總有幾天翻她的牌子，來她宮裡由她侍寝。
可是周書惠對皇上雖然不敢冷淡，但是也沒打起精神曲意逢迎，時間長了，皇上自然對她淡了，宮裡邀寵的美貌妃子多着呢，何苦去看冷美人那張沒有笑容的冷臉？何況周書惠并不算很美，隻是清秀而已。
周書惠還沒有陪她入宮的貼身侍婢春莺貌美，也沒有春莺快樂。春莺眉似初春柳葉，臉如三月桃花，十分得美貌，而且性格活潑，快樂得像隻小喜鵲。
自從進了宮，春莺看一切都新鮮，皇宮金碧輝煌，白玉欄杆琉璃瓦，宮阙樓台雕欄香徹，蘭篆花窗黃金作飾，旒珠鑲嵌，一切都是那麼美。
活潑可愛的春莺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姐不喜歡當妃子娘娘，為什麼不喜歡皇宮？當皇上的女人，自是世上第一等婦人，這是多好的事啊。
春莺是極喜歡皇宮的生活的，可是看着小姐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她也不敢表現得太快樂。為了逗小姐開心，她拿着小姐的白玉柄泥金鲛紗扇去禦花園捉蝴蝶，沒想到沒捉到蝴蝶，竟遇到皇上。
春莺驚得不得了，誠惶誠恐地伏在地上磕頭，她那如花枝般顫動的身體很是楚楚動人，皇上禁不住心動，于是就笑眯眯地看着她，說：“很美很美，好一幅美人撲蝶圖！”
當天晚上，皇上就寵幸了春莺。春莺使盡全身解術，柔媚承歡，卧榻之間百媚千嬌，讓皇上意亂情迷，很是歡喜。第二天，春莺就被封為才人，離開了她從小服侍的小姐周書惠，有了自己的宮殿住所。
周書惠颦着柳眉哀歎，春莺真不幸，也成為皇上的妃子了。可春莺卻春風得意，一點傷心的意思都沒有，周書惠很不解。
一年後，春莺生了兒子，這是皇上第一個兒子，皇上龍心大悅，立即冊封春莺為正二品的充媛，和她以前的主人周書惠平起平坐。皇上雖年輕，不過二十八歲，可是也有過幾個孩子，但都夭折了，隻有皇後和德妃各有一個女兒。
其實皇上想給春莺封妃，可是妃位已滿，而春莺的出身太低了，隻是官員家的奴婢。
不知不覺過了十年，春莺盛寵不衰，一直被皇上寵愛，地位也一再提升，一直升到貴妃。宮裡有比春莺年輕的，也有比春莺貌美的，可是偏偏皇上就是喜歡春莺，因為她善解人意，妩媚動人。
春莺春風得意，覺得自己就如唐朝的楊貴妃一樣，“滿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于一身。”
而春莺以前的主人周書惠就失意了，從入宮時是昭容，十年後還是昭容，從未提升過封号，而且她長年被皇上冷落，皇上幾年都不召周書惠侍寝一回。周書惠的宮殿門庭冷落，真是“玉容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皇後病逝後，皇上想立春莺為皇後，太後、宗室、大臣都強烈反對。原因就是春莺出身太低，自幼被賣入周家為奴，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隻能跟着周家姓周。宮裡有兩個姓周的妃子，一個是周貴妃春莺，一個是周昭容書惠。
皇上索性不立皇後，由周貴妃春莺管理後宮，形如皇後。春莺想着，雖然皇上又添了幾個兒子，可自己的兒子是長子，自己又那麼得寵，遲早自己的兒子會當太子，将來兒子當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後娘娘了，何必争一時之快，得罪當今太後呢？是以春莺就不急着逼皇上立自己當皇後了，皇上倒誇春莺溫柔懂事。
隻是春莺想到自己出身低下而心裡不爽，她知道自己在宮裡有個外号叫“婢女貴妃”，自己的出身連漢代的趙飛燕、衛子夫都不如，人家最少是公主家的奴婢，而自己卻是個小小侍郎家裡的奴婢。
春莺咬着朱唇恨恨地想，隻要周書惠活着，别人就永遠忘記不了自己是周家的奴婢。
自從春莺協管六宮之後，周書惠的待遇就一天比一天差。本來被皇上冷落的周書惠日子就不好過，太監宮女都瞧不起她，而春莺協管六宮之後，周書惠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吃的是冷飯馊菜，冬天沒有木炭，夏天沒有冰塊，月例錢還總被苛扣，宮裡最低級的妃子都比她過得強。
可是千金小姐出身的周書惠倒能過這苦日子，一直堅強地活着，不但沒有死掉，反倒研究佛經，每日間抄經文，心意沉靜，倒象世外之人。
春莺想讓周書惠速死，就不會讓周書惠過世外之人的生活，她有的是法子幹擾周書惠的甯靜。不久之後，周書惠的父親周侍郎被人告發A錢下獄。
周書惠這才慌了神，去求皇上，皇上根本不見她。萬般無奈之下，周書惠隻能來求春莺------昔日的貼身婢女，今日的得寵貴妃。
春莺戴着金珠鳳冠，穿着九鳳朝陽的鎏金百子榴花宮裙，坐在鑲金佩玉的椅子上，看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周書惠，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快意。周書惠的衣裙都很破舊單薄，發髻上也沒什麼首飾，一副寒酸的樣子。
大殿上禦香飄渺，宮女太監侍立兩旁，春莺鳳眼睲松，緩緩站起身，對着青銅鏡整理自己的鬓角，鏡中的自己雍容華貴，妩媚動人。春莺嫣然一笑，對周書惠說：“你說你爹從未A錢，可是這些年你一直待在宮裡，你怎麼就知道你爹沒有A錢呢？”
周書惠顫抖着單薄的身體說：“我爹一向耿直，他不會幹A錢的事。”
“誰都會說自己忠厚，誰都會說自己不會A錢受賄。”春莺斜了斜嘴角，不屑地說，她的金珠鳳冠上的翡翠步搖随着她得意的身體微微抖動。她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興災樂禍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書惠。
“貴妃娘娘從小在我家長大，應該知道我爹的品格。”周書惠急不擇言。
春莺最讨厭别人提起她在周家當奴婢的事，聽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她氣得圓睜雙目惡狠狠地說道：“據本宮看來，你爹肯定是A錢的，等着抄家砍頭吧。”
周書惠明白自己講錯了話，匍匐着爬到春莺的腳下，滿面淚痕地說：“求貴妃娘娘救我爹一命，我願來世結草銜環相報！”
春莺柳眉一挑，陰險地一笑，說：“不用來世相報，今生相報即可。你活在宮裡，别人都說本宮當過你的婢女，本宮實在是不喜歡啊。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奴婢明白，隻求娘娘救我爹，我自當了斷就是。”周書惠跪在地上含淚說道。
“好的，你跪安吧，本宮有點乏了。”春莺懶懶地說道，耳朵上的紅寶石鑲金吊墜燿燿生光。看着昔日的主人苦求自己，還口稱奴婢，春莺心裡得意，感覺真是揚眉吐氣。
回到自己的宮室，周書惠用三尺白绫懸梁自盡了。
聽到周書惠的死訊，春莺會心地笑了。但周書惠的父親周侍郎還是因A錢被砍了頭，周家一家老小流放嶺南。
春莺實在是瞧不起周書惠的愚蠢，進了宮不想着怎樣邀寵，争得權勢和榮華富貴，卻想着進宮不好而愁眉不展，到頭來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當年春莺撲蝶遇到皇上并不是偶然，而是她花錢賄賂的皇上身邊的小太監，知道皇上要從此處經過，是以特在此等候皇上，裝出撲蝶的嬌媚樣子。當然她用來賄賂太監的錢是偷周書惠的。
身為奴婢的春莺從未為小姐着想過，隻過自己着想過。既然得不到自由，不如得到富貴。越是貧賤之人，愈是渴望富貴。
周書惠自缢身亡後不久，春莺生的皇長子就因一場傷寒病逝了，宮裡傳言是被周書惠索了命。春莺喪子傷心，又被宮裡的流言吓住，就得了瘋癫之病，皇上也傷心過度，不久離世。
皇位由皇二子繼承，皇二子的生母早喪，皇二子是祖母太後養大的。因皇二子年幼，由太後垂簾聽政。
太後本是官家千金出身，早就看奴婢出身的春莺不順眼了，她下令追查春莺的罪行。春莺勾結外官誣陷周侍郎，逼死周昭容的事東窗事發同，太後勃然大怒，把春莺廢為庶人，打入冷宮。
從此瘋瘋癫癫的春莺住入了冷宮，過着衣食不足的日子，兩三年後就病逝了，她至死還以為自己還是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