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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停一門基礎課:耶魯大學藝術系是在“自殺”嗎?

作者:文彙網

今天的學者們發現自己可以不像鑒賞家,而是像人類學家那樣觀看藝術,避免做出價值判斷。在現代大學裡,通才且無所畏懼的通才寥寥無幾,學者們更喜歡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進行安全的教學。一般而言,學術課程的調整不會引起公衆争議,但我們生活的時代可不一般。今年,耶魯大學決定廢除其曆史悠久的“藝術史導論:文藝複興至今”一課。這一決定引起相當大的公衆關注乃至憤怒,授課老師都感到相當驚訝。藝術史系主任蒂姆·巴林傑(Tim Barringer)稱之為“一次直截了當的現代化行動”,他在接受《耶魯每日新聞》采訪時表示,在一學期的時間裡教授任何一門概論課都不可能是全面的。曾經的藝術史導論課是一趟英雄之旅,從米開朗琪羅講到傑克遜·波洛克,如今,取代它的是四門不同的入門課程,名字叫“全球裝飾藝術”、“表現的政治”……而在外界看來,這是美國大學在承載西方文化方面失職的又一表現。“耶魯已經屈服于一種生命枯竭的堕落”(《華爾街日報》),而這種堕落“是由一群受過高等教育的西哥特人犯下的”(《紐約郵報》)。如今的這一代學生,大學的西方文化入門課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沒有了。如果在1990年代耶魯這麼幹,像哈佛那樣,可能就誰都不會注意到——或許也未必,畢竟耶魯在美國藝術教育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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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福西永(1881—1943)及其代表作中譯本《形式的生命》(陳平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紐約大學的德國移民們将藝術史作為一種學術追求帶到了美國,但在耶魯,藝術史長期保持着法國教授所締造的美學追求。這一切都走在美國藝術史學的主線之外。美國藝術史上的決定性事件是1933年希特勒上台——整整一代傑出的藝術史學家,大部分(但并非全部為猶太人)都逃離了德國。首先是潘諾夫斯基(Erwin Panofsky),随後是沃爾特·弗蘭德林德爾(Walter Friedlaender)、卡爾·雷曼(Karl Lehmann)、朱利烏斯·赫爾德(Julius Held)和理查德·克勞特海默(Richard Krautheimer),他們合力将紐約大學變成了藝術史的“流亡政府”。十年之内,紐約大學的研究所學生們陸續赴全美各地教授藝術史課程,教學方法也不同于耶魯大學。潘諾夫斯基的專長是圖像學,對文藝複興時期繪畫中所蘊含的符号進行诠釋,言辭精美。如果說福西永關注的是形式的生命及其帶來的樂趣,那麼潘諾夫斯基則是深入探究其意義。紐約大學的德國移民們将藝術史作為一種學術追求帶到了美國,但在耶魯,藝術史長期保持着法國教授所締造的美學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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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斯考利(1920—2017)也曾是一個徹底的現代主義者,後來才開始日漸注重建築與社群環境、與使用者之間的關系,并對1963年時未曾反對紐約賓州車站新藝術風格建築的拆除、破壞了城市生态深感後悔。學術界不乏能言善辯、有劇場感的表演者,但要講授這一課程,還需要更多。比如,講解喬托和畢加索時,要有非常高昂的熱情,不然整堂課就毫無生氣——這就需要一個通才。理想情況下,一個人應有廣泛的興趣和閱讀基礎,但還必須毫無畏懼地提出自己的主張。但是在現代大學裡,無所畏懼的通才寥寥無幾,學者們更喜歡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進行安全的教學。即使耶魯有意保留這門課程,要想找到有能力或有意願授課的學者,也并非一件易事。

像任何社會學家或人文學者一樣,學生必須評估證據(文獻、文字或圖檔),形成假設,檢驗材料,并得出結論。學有所成者會掌握将視覺感覺轉化為語言或物質表達的方法,發展自身的視覺記憶,并與大量的曆史證據建立聯系。 這就好比把學生空降到一個陌生的文化環境中,這個文化有它自己的奇妙實踐和信仰,而學生們得去客觀地觀察它們。至于他們如何在米開朗琪羅的《聖殇》和伏特加廣告之間判斷意義高下,就不得而知了。在此過程中,概覽課無疑被貶為最保守的東西,即“宏大叙事”。這種觀念認為,西方藝術的經典是一種權力工具,目的是強化現有的權力關系體系——整個體系都是精心設計的壓迫機制的組成部分,而且随着這種叙事的發展,宏大到無以複加的程度。從表面上看,盡早向學生介紹非西方藝術并沒有錯,但這并不是什麼新鮮事。自本世紀上半葉以來,藝術史系一直有這樣的傳統,而耶魯大學在非洲和亞洲藝術方面擁有的豐富資源,也完全可以在其導論課程中展現出來。然而,将這一課程和一堆自助餐式的課程作交換是有代價的——沒了共同的參考架構,沒了共享的知識體系,同僚之間也無法有效地交流各自的發現。

資訊(2020.7.24) |關停一門基礎課:耶魯大學藝術系是在“自殺”嗎?

編譯自commentarymagazine.com,作者邁克爾·J.劉易斯為威廉姆斯學院藝術史講座教授 編譯/樂陽

關停一門基礎課:耶魯大學藝術系是在“自殺”嗎?

編輯: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