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錫瑞｜漢大司農鄭公碑

漢大司農鄭公碑

皮錫瑞

公諱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尚書仆射。聽履之望，重于朝廷；如水之心，盟諸夙夜。公禀嶽渎之粹精，鐘緯象之靈曜。英峙獨邁，童孩多奇。少為啬夫，不樂吏治。枳棘異栖鸾之地，百裡無展骥之能。甯越苦耕，彌勤學業；孟子（姚海濤按：此處孟子當為孔子。《史記·孔子世家》：“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嬉戲，即陳禮容。受業京師，捧手耆碩。元本殚洽，東西采獲。金櫃探其秘文，绛帳質其疑義。

斯時清流遘禍，炎精失輝。鈎黨遍名卿，禁锢及處士。未登朝籍，恐遭儒硎；将引谶記，疑捍文網。乃絕意仕進，覃思圖書。括百家之異同，剖六藝之淵奧。公車再召，大府屢辟。比牒并名，胥登台輔。惟公笃志好學，确然難拔。虞卿撰著，脫屣公卿；荀子傳經，尤長禮制。至乃國相屣履，通德異其鄉名；黃巾拜車，劇賊崇其師範。虎觀通論，遜茲恢闳；麟筆作法，繼彼删訂。蓋上追遊、夏，近掩賈、馬者焉。

若夫神馬負圖，傳薪速乎馯臂；祖龍燼簡，藏壁悶夫蝌文。東萊之卦筮久湮，西州之漆書空握。公推本卦氣，闡明交辰。溯源杜林，别異孔壁。以《京易》兼《費易》，以古文判今文。殊輔嗣之清言，絕豫章之僞本。于是有《周易》《尚書注》。

蔔氏傳《詩》，獨優毛義；河間好古，未立學官。三家之業雖長，四始之蘊弗盡。孰知诂訓源自西河，謬指序文作于東海。公仰敬桑梓，變注名箋，探尋本支，創譜輔傳。于是有《毛詩箋》《毛詩譜》。

巨典周監，酌兩代之文；遺經孔定，成一王之法。乃《考工》是補，義缺一官；推士而上，篇僅十七。曲台所記，小戴斯删。三《禮》并稱，二漢獨略。偉經國之大業，宏複古之隆規。于是有《周官》《儀禮》《禮記注》《魯禮禘禮祫義》《答臨孝存難》。

赤鳥化書，開制作之象；蹲龍啟聖，有答問之科。《問王》《知道》，别為《齊論》；盍、毛、包、周，各據殊恉。而《法言》求似，《中說》失誣，苟造淵微，何嫌撰述？于是有《論語注》，與門人所撰之《鄭志》。

漢崇内學，圖緯呈其玉版；天啟元象，景光曜夫璇玑。又自微言既息，異說失棼。廷論嘩于石渠，咫聞炫其鞶帨。匪藉辨駁，曷由折衷？于是有《大傳》《中候注》《乾象曆》《七政》《六藝論》《駁五經異義》《發墨守》《起廢疾》《針膏肓》。

義窮六經，過劉中累《别錄》之博（姚海濤按：此處劉中累，當為劉中壘，所指為劉向是也。）；言逾百萬，異秦延君說《書》之繁。專家者重其淹通，守文者恧其滞固。賦傷鵩鳥，歲厄龍蛇。年七十四，以建安五年六月卒于元城。琬玉摧于煨塵，鴻文炜于天壤。乃勒彼玄石，貞茲翠珉。痛哲人之既萎，昭立言之不朽。銘曰：

東京啟運，北海降精。斯文未喪，魁儒挺生。

諸家聚訟，衆喙争鳴。鸾鳳振蕤，蜩螗息聲。

旁綜象數，甄極毖緯。上準洙泗，析彼泾渭。

專一匪通，洽聞斯貴。身惟鴻冥，文乃豹蔚。

扶風帳啟，任城矛操。虎狼路拜，驷牡門高。

玉聲夙振，珠光暗韬。畢志鉛錾，長辭旌旄。

泰岱頹峰，長淮絕涸。德門風凄，禮堂日薄。

業定藏山，聲蜚振铎。萬軸具存，九原難作。

刊漏補逸，摭華尋根。集漢大成，訂孔遺文。

锵洋景曜，粉缋淵聞。一刊明德，千載垂芬。

晉戴逵總角時，以雞卵汁溲白瓦屑，作鄭康成碑，其文不傳，乃為補之。胪列所注書，與漢、晉文體遂不相似。自記。

（整理所據版本：（清）皮錫瑞撰.吳仰湘校點.皮錫瑞集[M].長沙：嶽麓書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