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一個淩晨，一家餐廳前發生的争執吵鬧打破了麗江古城原本的平靜。
十幾個人圍着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大學生，輪番拳打腳踢，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被毆打的這名學生叫作程兆東，短時間高密度的毆打讓他感覺自己在死亡邊緣徘徊。
慌亂之中，程兆東的手在地上胡亂摸索，摸到工具的他下意識開始揮手反抗。
最終，程兆東造成對方五人受傷，趁着這個間隙，他趕緊捂着傷口逃離現場。
由于程兆東的反抗行為造成了惡劣的後果，受傷的幾人立即報了警，天亮後他就被警方逮捕。
一審之後，法庭判決程兆東故意傷害罪成立，判處其有期徒刑4年，緩刑3年。
對于這個結果，程兆東和受害者王裕寬、代乾均不滿意。不久後，三人均提起上訴。
感情糾紛導緻酒桌沖突
程兆東是麗江市師範專科學院的一名大三學生，案發時他剛剛二十二歲。
2018年11月19日，程兆東的一個好朋友在麗江市古城區蔡式餐廳組織了一場生日聚會。
程兆東和女友鄧佳很早就接到了朋友的邀請，當天晚上十一點鐘左右，兩人應邀赴約。
這場生日會總共邀請了三十來個人，其中有程兆東的朋友，也有與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由于有着同一個好朋友，大家坐下之後便開始寒暄聊天，酒桌上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程兆東平時喜歡交際，對于這種場面絲毫不陌生，推杯換盞之間很快就融入到了生日宴中。
這時的他完全沒想到，本來愉悅輕松的氛圍在王裕寬過來敬酒之後，會突然變得尴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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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裕寬是一家酒吧的老闆，兩人相識的契機是因為程兆東曾經在他的酒吧駐唱過。
程兆東和王裕寬相識不過半個月，雖算不上熟識但好歹也有些交情。
看見王裕寬過來敬酒，程兆東主動端起酒杯迎過去，“寬哥，這杯我敬你。”
“我為什麼要單獨跟你喝？”王裕寬看着程兆東，根本不想接這個茬，語氣甚至有些不耐煩。
程兆東沒想到王裕寬一點也不給自己面子，尴尬的他隻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幹了，你随意。”
“寬哥，他敬你你就喝了嘛，給個面子。”酒桌上的其他人也意識到氣氛不對勁，開始勸酒。
王裕寬當着衆人不好發火，拿起酒杯不情不願地喝了半杯，轉身就去另一桌和别人喝了。
程兆東和王裕寬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他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到底哪裡惹到了王裕寬。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程兆東還想為這件事情找補一下，于是又端着酒去找王裕寬。
“寬哥，我們倆再喝一杯，就當剛剛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我說了我不想和你喝！”王裕寬完全不領這個情，反而直接拿起酒杯往地上摔。
程兆東又碰了一鼻子灰，自覺沒趣，便不再和王裕寬糾纏，回到自己的酒桌繼續吃飯。
這時他突然想到，女友鄧佳是王裕寬好友代乾的前女友，難道他是因為這個被王裕寬記恨上的？
腦子轉過來的程兆東提出想和王裕寬單獨聊聊，解開誤會，于是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餐廳外。
期間，程兆東不止一次向王裕寬提及，自己很尊敬他，不想因為女友的事情和他鬧不愉快。
王裕寬則表示，“你一杯一杯跟我喝酒，是在搞我。”他覺得程兆東在下自己的面子。
兩人站在餐廳外聊了一會兒，卻沒解開心結，之後二人各自懷着心思回到餐廳。
關于回到餐廳到程兆東離開這段時間，程兆東和王裕寬兩人的說法并不一樣。
程兆東說，在餐廳外時，王裕寬答應和他再喝一杯，兩人握手言和，不再計較之前的事情。
但回到餐廳後，王裕寬卻沒有表現出這個意思，他自讨沒趣之後有些臉上無光。
于是沒跟任何人打招呼的程兆東在餐廳門口攔了輛計程車，悄悄離開了生日宴會現場。
王裕寬卻沒提到兩人要喝酒這回事，他說兩人閑聊時沒有争吵，随意講了幾句便回到餐廳。
之後他便沒多注意程兆東，也不知道他何時離開的。
重返餐廳，遭遇圍毆
在程兆東的講述中，打車回家後的他原本以為這一天已經結束，沒有想過要重新回到那家餐廳。
但是還在現場的女友鄧佳發現找不到他後很着急，不停地給他發微信消息，問他去了哪裡。
想到女友也在生日會上喝了不少酒，不怎麼能喝酒的她應該已經有點醉了。
程兆東擔心女友自己回家不安全，于是又打車回到餐廳，打算接女友一起回去。
王裕寬和代乾等十來個人此時還在酒桌上繼續喝酒，王裕寬嘴裡還在說“就是要摔他”之類的話
剛趕到餐廳的程兆東聽見王裕寬言語之間還在講剛才摔杯子的事情，頓時有些不太愉快。
“我做錯什麼了？”程兆東沖上去質問王裕寬，一副要讓他說個清楚的樣子。
程兆東說，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餐廳的氛圍頓時就不對了。
以王裕寬、代乾為首的十幾個人齊刷刷從酒桌上站了起來，一起向他走過來。
女友鄧佳見勢頭不對，趕忙拉着他離開餐廳，誰料王裕寬等人也跟着走了出來。
接着，程兆東就被王裕寬一夥人推翻在地，他感覺到十幾個人的拳腳同時落在身上。
被毆打的一瞬間，程兆東先是懵在原地，反應過來之後就開始用自己的力量反抗對方。
“但是他們人太多了，我根本沒法掙開，是以隻能在地上摸索有沒有可以還手的工具。”
在被極端暴力對待下，程兆東隻能動用身邊的一切力量。
他摸到了一個長條形的工具，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就對着王裕寬等人揮舞起來。
在混亂之中，程兆東捅傷了五個人，其中王裕寬和代乾都是重傷，他自己也全身多處受傷。
程兆東表示，在絕境之中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一心隻想結束這場混亂的鬧劇。
是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使用了什麼工具，捅到了對方哪裡，造成了什麼後果。
王裕寬卻說，最開始他們并沒有想毆打程兆東的意思，是程兆東主動挑起争端。
他從外面再度回到餐廳後，徑直走上來質問自己，鄧佳還在一旁勸阻程兆東。
後來幾人走出餐廳交流，沒講幾句就起了沖突，他被程兆東捅了一下之後，其他人才上前打程兆東。
代乾也說，他看見王裕寬和程兆東出門後，擔心出事，剛出去檢視就發現王裕寬坐在地上。
自己還沒來得及詢問具體狀況，就被程兆東捅了一刀。
程兆東捅傷人之後就趕忙掙脫其他人，連滾帶爬地到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迅速逃離現場。
一審判決：故意傷害罪成立
次日，程兆東在一個朋友家裡被警察拘捕，罪名是涉嫌故意傷害。
被抓進看守所後，程兆東的情緒并不穩定，時常出現抑郁傾向，甚至多次嘗試自殺。
“我是被打的那個人，為什麼我反而進到看守所裡了？”程兆東總是這麼問。
2019年2月23日，由于程兆東的抑郁傾向日益嚴重，派出所同意對他進行取保候審。
同年3月4日，程兆東在沈陽市精神衛生中心被确診為“雙向情感障礙”和“重度抑郁發作”。
他的出院記錄上寫明：病人“存在言語性幻聽，情感不穩”“自知力缺乏，社會功能受損”。
幾個月前的事故讓程兆東的精神狀況有明顯起伏，直到出院時，他的症狀還未完全消失。
4月28日，麗江市古城區人民法院針對程兆東故意傷害王裕寬等人一案公開開庭審理。
公訴方認為，程兆東在案件發生時用工具傷害在場多名群衆，屬于故意傷害範疇。
程兆東則堅稱自己是正當防衛，“十幾個人一起打我，我還不能反抗嗎？”
他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在受到事實侵害後的自衛行為，且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應該被判為正當防衛。
監控顯示，王裕寬、代乾等人率先攻擊程兆東，程兆東受到攻擊後，使用工具亂砍亂揮。
王裕寬、代乾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很明顯是被程兆東當場砍傷。
古城區人民法院認為，程兆東造成了“2人重傷、2人輕傷、1人輕微傷”的嚴重後果。
其犯罪事實清楚，犯罪動機明确，且超過了自我防衛的合理範圍。
但由于在本案中，是王裕寬等人率先出手毆打程兆東，程兆東并不是唯一的過錯方。
再加上程兆東在調查驗證時較為配合，是以可以适當為其考慮減刑。
同年10月14日，古城區人民法院判決程兆東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同時承擔一定的經濟賠償。
判決書下達後，作為被告的程兆東和受害人王裕寬、代乾一前一後提起上訴，要求重審此案。
程兆東說，在被十幾個人圍毆的前提下，反抗行為是合情合理的，他會堅持給自己找回清白。
受害人則表示，程兆東持刀傷人，行為惡劣，不應如此輕判。
2020年4月28日，離一審開庭正好過去整整一年的時間。
麗江市中級人民法院接到上訴後，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撤銷了一審判決。
案件交還給麗江市古城區人民法院重新審理。
二審維持原判
2022年1月7日，經過一年多的重新調查後，本案重新開庭審理。
在二審中，古城區人民法院更新了很多一審過程中沒有提及的證據和案件細節。
一審時，法庭未斷定程兆東“持刀具傷人”，程兆東本人也表示自己的傷人工具是從地上尋來的。
但二審時，法庭卻明确把程兆東的罪名定義為“持刀具傷人”。
警察曾經對案發地點的地面進行過搜尋調查，沒有發現附近存在程兆東口中的玻璃碎片。
醫院驗傷報告證明，幾位受害人的傷口很有可能是被銳利金屬物品刺傷。
而且，案發當天有很多在場證人出庭作證，證明有人曾大聲呼喊程兆東手持刀具。
在衆多證據和口供的佐證下，程兆東用刀具捅傷包括王裕寬等五人的犯罪事實已經清晰。
法庭還表示，案發當天，程兆東确實對王裕寬等人有挑釁、推搡等行為。
他在案件中并不像自己描述得那麼被動、無害。
案件受害人王裕寬則表示，程兆東所說的被十幾個人毆打一事有他自己的誇大成分。
王裕寬不否認雙方有互毆的事實，但他也說，“很多人是在拉架、勸架”。
程兆東不認可法庭新提出來的案件細節，他尤其堅決否認自己持刀傷人這一點。
“我一個人去挑釁十幾個人，按照常理來想，這可能嗎？”
他認為法庭對監控視訊的解讀有失偏頗，自己不可能單槍匹馬和十幾人作對。
經過一上午的審理，古城區人民法院依據已有事實和相關法律法規對本案作出判決。
程兆東故意傷害罪成立，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經濟賠償27萬餘元。
程兆東獲得的刑罰跟一審時一模一樣，同時他的反應也和一審時沒有任何差别。
他說，監控視訊是不會說謊的，在視訊中，自己确實是受到傷害後才開始反擊。
“如果沒有反抗，可能已經死在當場了。”提起當時的場景，程兆東的情緒還未完全平複。
他表示自己肯定不會服氣如今的判決，“相信二審法院會對我作出一個公正的判決。”
王裕寬也和之前一樣，認為法庭對程兆東的懲罰太輕。
自從被程兆東捅傷之後，他整整休養了一年才能下床，這件事嚴重地影響了他的身體健康。
同時，由于身體原因，他之前的酒吧也沒有再開，生活品質和經濟收入大幅度下降。
王裕寬說，他會繼續提起上訴，必須要讓程兆東為他的沖動付出應有的代價。
目前，麗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已經接到兩人的申訴要求，案件尚未開庭審理。
-完-
參考資料
紅星新聞：《麗江22歲大學生遭10餘人圍毆，反抗緻2人重傷，因故意傷害罪獲刑3年》
紅星新聞：《麗江大學生遭圍毆反傷案重審宣判，被告人未被認定正當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