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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UCCA田霏宇|在一千零一夜的故鄉,我們用一句中國話做策展主題

采訪&撰文 | YIFANG

圖檔 | 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來源 | 界面藝術

迪裡耶(Diriyah)在哪裡?當我們試着在一張平鋪的世界地圖上,以上海為起點,用筆向左勾一條線,保持手腕帶出的微小弧度将墨線延伸至七千多公裡開外,從中國東部跨到西部,越過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和波斯灣,你就會來到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西北的古都迪裡耶。這裡正在舉辦首屆沙特阿拉伯迪裡耶當代藝術雙年展,12位中國藝術家的作品聚集于此,其中不乏徐冰、黃銳、張培力等中國藝術愛好者們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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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 Bing, Background story - Streams and Mountains Without End, 2014, courtesy Canvas and Diriyah Biennale Foundation

沙特阿拉伯首個雙年展——迪裡耶當代藝術雙年展彙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64位藝術家的作品,是沙特阿拉伯迄今最大、最重要的當代藝術國際展之一,主題來自上世紀80年代盛行于中國的一句口号:“摸着石頭過河”,展覽共分為六個單元:《摸着石頭過河》《傳承作為實驗》《邊緣思考》《走向公衆》《美麗新世界》以及《論藝術的精神》,于JAX藝術區新近改造的倉庫空間呈現。參展藝術家出生于上世紀30年代至90年代之間,創作媒介涵蓋繪畫、雕塑、影像、裝置和行為表演。各個單元探索了諸如文化記憶、另類現代主義、社會實踐、人類世等關鍵議題。展覽的每一環節都在促發沙特阿拉伯急速演變的藝術語境與更廣闊的世界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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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Turaif Diriyah Gate Development Authority

借助網際網路和投向他鄉的目光,我們得以将全球藝術場景中的時間濃縮為經驗,将正在發生的和過去發生的并置一處,觀察曆史如何被一些“蝴蝶振翅”的因素所改變。展覽介紹中談及,近年的全球藝術發展激發了新的思考方式,縱觀整個藝術界,收藏與機構都在經曆重塑,以囊括多重叙事與曾被忽視的視角。此次展覽不僅對于沙特的藝術愛好者們有着特别的意義,也使我們進一步思考藝術如何跨越地域與文化背景,在當下這個特殊時期為人與人的連接配接發揮着積極作用。

首屆迪裡耶當代藝術雙年展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館長兼CEO田霏宇(Philip Tinari)擔任策展人,策展團隊還包括UCCA的栾詩璇、張南昭,以及來自沙特的薩哈巴藝術顧問公司創始人韋丹·瑞達(Wejdan Reda)。本次界面藝術邀請到策展人田霏宇,來聊一聊他眼中的沙特當代藝術,以及團隊“出海”帶來的新經驗與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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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rator of the Diriyah Contemporary Art Biennale, Philip Tinari, Director and Chief Executive of UCCA

界面藝術:您曾提及,您從2011年開始對沙特阿拉伯當代藝術有了最初的了解,到今年在沙特舉辦當代藝術雙年展,這10年間您觀察到當地的藝術生态發生着怎樣的變化?

田霏宇:當時的沙特當代藝術處于相對原始的狀态,國際上對它的興趣可能偏向于政治方面或所謂的“異國情調”,會把沙特的藝術看作一種很特别的存在,到現在這十年間,實際上發生了很多變化,沙特的2030願景是一個大的規劃,在這個總的規劃之下出現了文化部,鼓勵藝術家們辦展覽和其他活動,這次雙年展就是其中一個比較鮮明的例子。

在這個過程中,藝術家群體從一種相對地下的存在走上了地面,藝術的社會空間變大了。以前藝術可能是小範圍的、針對精英和藏家群體的,而現在有更多的藝術機構出現,面向公衆組織自己的工作。

迪裡耶是沙特王室一個類似于故鄉的地方,它離首都利雅得有一段距離,但是利雅得已經往北邊擴充了很多。就像上海的松江,迪利耶基本上成為了利雅得的一部分,沙特開發利雅得作為一個文化、旅遊、創新結合的新區,是以才會有這次雙年展項目。在沙特的一些其他地方,比如說沙漠石谷考古遺址歐拉古城,圍繞世界文化遺産做了很多藝術項目。沙特的其他幾大城市也是把藝術看作發展過程中一個非常核心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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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allation view, Diriyah Contemporary Art Biennale 2021, courtesy Canvas and Diriyah Biennale Foundation

界面藝術:首屆當代藝術雙年展項目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田霏宇:我在2019年年底去了三次沙特,到了2020年,因為疫情,大量的工作是需要遠端組織的,我們很難群組織方面對面的開會。這段時間全世界都在适應這種新的現實,對大家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如果是在正常的工作安排下,我們肯定會在那邊入駐很長時間,會對當地文化生态做更深入的研究,這次因為客觀原因不允許,是以我們把精力放在了和藝術家的溝通上,比如說這次我們為二十多位年輕的沙特藝術家們提供預算去創作新的項目。

本次展覽的主題叫做“摸着石頭過河”,其實我覺得這句話也可以用來比喻整個籌備過程,沙特之前沒有做過這麼大規模的當代藝術項目,他們專門為此成立了一個雙年展基金會,組織的建立、展覽空間的改造到展覽的策劃其實都是同時進行的,這就導緻很多的不确定性,比如策劃的時候我們實際上是沒有拿到空間平面圖的,是以和藝術家溝通空間的時候,我們也都不知道最後空間會是怎樣,但對于這樣的工作狀态,我們是有心理準備的。

對于一些來自歐美的策展人來說,在沒有建完的美術館做展覽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但我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比如UCCA沙丘的第一個展覽就是這樣的,展館的建設工作和策展工作同時展開。在這些年間我們鍛煉出來了一些應變特殊狀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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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 Denny, Real Mass Entrepreneurship, 2017, courtesy Canvas and Diriyah Biennale Foundation

界面藝術:此次沙特為何選擇和中國的策展團隊進行協作?

田霏宇:我比較堅持的一點是我不太希望以個人身份來做這件事情,我希望可以把這個項目納入到UCCA的工作安排當中,這樣的話我可以和比較熟悉和尊重的幾位策展人一起來做,同時還可以帶動一些技術和媒體資源來更好地完成這件事情。沙特的基礎建設條件并不是特别的完善,UCCA作為一家已經存在15年的機構,有很多經驗是可以借鑒的。

界面藝術:雙年展的主題靈感源自“摸着石頭過河”這句歇後語,您為何将它做為标題使用?

田霏宇:我一直很喜歡這句話。講中國當代曆史的時候經常會提到這樣的歇後語,還有像“不管黑貓白貓,能捉老鼠的就是好貓”等等,都是非常恰當的比喻。

“摸着石頭過河”非常能夠代表沙特的現狀,這裡發生着巨大的社會變革,大家一方面很興奮、很開心,但同時也充滿迷惑。現在已經開始出現各種代溝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非常習慣這樣的新環境,而三十幾歲的人思想還相對保守。我們也是試圖從藝術的角度去看待這樣的變革,通過作品來探索。

我之前做過很多中國當代藝術領域的學術研究,它的整個發展脈絡都是和1980年代的一系列政策相關,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另外一個階段,更機構化、市場化,而沙特的當代藝術還是處在一個充滿可能性的階段。

界面藝術:展覽中有27位沙特藝術家的作品,也有12位中國藝術家的作品,如徐冰的《背後的故事系列之溪山無盡圖》等,這樣的選擇有怎樣的原因?

田霏宇:這次展出的作品是非常多元化,比如雷磊和柴覓的作品是紀錄片的形式,還有黃銳的一些1970年代末的繪畫,也有一些非常當代的像娜布其或者是鳥頭的作品。在中國工作和實踐多年,我對中國藝術家的狀态和創作更熟悉,是以在策劃過程中很自然地想到了周圍的藝術家。當然還有一些作品像徐冰的《背後的故事系列之溪山無盡圖》,前面像古畫、後面是雜物,帶有中國特色、中國符号的作品,也引起了一些觀衆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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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 Bing, Background story - Streams and Mountains Without End, 2014, courtesy Canvas and Diriyah Biennale Foundation

界面藝術:藝術家張培力的《同時播出》展示了1999年12月31日全球多個國家在相同當地時間播出的電視新聞節目,其中也有中東地區的節目播出。這件回望千禧年前夜的作品在沙特展出有着怎樣的意義?

田霏宇:我在第一個單元選擇了幾位比較年長的沙特藝術家的作品,作品完成于1990年代或者是2000年後。這個單元也證明了沙特藝術的曆史積累。我們同時想讨論的是,現在世界看沙特當代藝術,是從一個全球化的語境中去看,全球化本身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曆史。張培力的《同時播出》非常能夠代表1990年代末,那是人類迎接新千年的特殊時刻,某種意義上也是大家對全球化的樂觀态度到達高潮的時刻。在當時的技術環境下,網絡沒有發達到可以看世界各地廣播節目的地步,是以他是向朋友、同僚、藝術界的同仁們發出邀請,讓他們在各自的國家用VCR錄下廣播,再寄給他。這樣的創作方式現在來看是非常原始、非常有時代感的。其中很多元度都值得我們去探索。

界面藝術:我們注意展覽中雷磊和柴覓的作品《1993-1994》展示了柴覓的父親——一位在中東生活了七年的中國勞工的影像記錄,沙特觀衆對于這樣的外部視角和生活化的表達有着怎樣的回報?

田霏宇:有些觀衆會覺得挺親切的,影像中的勞工是柴覓的爸爸,他當時也并沒有在沙特,而是在阿聯酋和約旦工作,那個時候還沒有一帶一路,中國在世界上還沒有處于這麼高的地位。這次展覽強調一種前史,很多我們現在看到的現象,在很早之前就有曆史的積累和比較,這件作品也稍微突出了這一點,即中國與中東的關系并不是這幾年才開始的,背後實際上有非常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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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 Lei & Chai Mi, 1993-1994, 2021, courtesy Canvas and Diriyah Biennale Foundation

我把這件作品的影像發給了沙迦的一位公主,她是沙迦藝術基金會的主席,同時也是一位策展人。影像中有很多沙迦的鏡頭,現在去看1993年、1994年的沙迦,這30年的變化與中國一座大城市的變化是相似的,甚至可能更大。在這位中國司機的影像記錄中,我們其實可以感受到,記錄者自己的國家發生了很大變化,他影像中的國家也發生着巨大的變化。

界面藝術:說到沙特和其他中東國家對于藝術和文化發展的投入,卡達多哈附近的阿拉伯現代美術館曾舉辦蔡國強的個展,探索兩種文化之間直接對話的可能性,這種對話是否在持續發生?您認為是否可以達成直接對話?

田霏宇:這次展覽的第三個單元也是在講這個問題,文化交流不一定需要經過一個所謂的中心才能産生對話,趨向于直接對話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特點。

我們本次邀請的藝術家韓夢雲,她的作品放在了沙特藝術家魯瓦·阿爾-哈穆德(Lulwah Al-Homoud)旁邊,他們倆之間從作品層面和從個人層面都發生着對話,很有趣。從這些交流的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未來将會有很多可能性,但還是需要有人去做這個工作。彼此面對面,才能夠有進一步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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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 Mengyun, The Pavilion of Three Mirrors, 2021, Diriyah Biennale, Riyadh, Saudi Arabia. Courtesy Han Meng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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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lwah Al-Homoud, The Language of Existence, 2021, courtesy Canvas and Diriyah Biennale Foundation

界面藝術:通過此次展覽,您看到沙特當代藝術領域有哪些新趨勢和新動态?

田霏宇:現在沙特的藝術項目特别多,有雙年展、大型活動和各類藝術項目等等,下一步還會有許多美術館和博物館出現,是以這一代大概在30歲到50歲之間的藝術家,他們趕上了一個非常好的時機,但同時他們也都很疲憊,很多項目規模大、周期短,項目招募的人重合度非常高,藝術家們經常和我回報說希望可以有機會慢下來。當然沙特最近也有機構在做駐村項目,可以讓藝術家們有休息的機會,思考一下創作的方向。

現在沙特藝術領域希望多鼓勵年輕人往創意和藝術的方向去想象自己的未來,是以我覺得未來20年将會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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