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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 徐華亮:日 子

夜雨丨 徐華亮:日 子

日 子

徐華亮

忙忙碌碌中,弄丢了一個個日子······

已經很久,沒有那種滞重纏綿的起床氣,總是醒得比鬧鐘早,又把這晝夜兩不管的時段,當成私享自由的花園。直到鬧鐘響起,我又被生活接管,一天的日程沿着時間線自動鋪開,就像在平底鍋上慢慢淌開一灘早就不在乎命運的雞蛋。

大多數人把每天早上起床當成渡劫,艱難的把散落滿床支離破碎的一大堆夢話和細胞拾掇起來,拼成人形,然後洗漱僞裝,扮成慌慌張張的學生、忙忙碌碌的攤主、夢夢铳铳的職員、風風火火的司機······這些流程總讓我想起畫皮,以至于走到街上,依然會懷疑遇到的路人沒有靈魂。

日子在淩亂中開場。似乎每個人都擁擠在同一條大道上,紅燈停,綠燈行,實際上卻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岔道。他們在一個個路口偷偷消失,束手走向支路盡頭等着自己的日子。

我已習慣了這樣的程式,人類最終敗給了人工智能,我以為能左右自己的生活,卻發現日子已被AI控制,甚至不用喊小藝或Siri,它就給我安排好了下一段際遇。

人的一生平均有多少個日子,有人算過,我卻不想知道答案。不是害怕生命倒數,而是害怕意義缺席。因為這會讓我直面一個原罪:自己對日子不甚珍惜,而大都以混沌的狀态,辜負了太多晨昏。

這樣的自責,是間歇性的作态,造作完了,又心安理得重新混沌。不過,我也順便看清了一些真相:那些日子,快樂的、痛苦的、不安的、平靜的,打地鼠一樣,不知道會從哪個洞冒出來;日子裡孳生的欲望,想錢的,争權的,所念之念,所有之有,最後都要全部梭哈,毛都不剩。我始終摸不透日子的秉性,它看似平和,卻喜怒無常,看似無心,卻玄機暗藏。它有時故意給我大把的時間,卻逼我去做無解的選擇;它有時給我幸福的期望,卻又無視我深陷迷途。以至于在幾經掙紮之後,有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淡定和癞子不嫌虱子多的認命;那些意義,不管是崇高的、平凡的、博大的、狹隘的,都同樣等價,貢獻社會是一種增值,人畜無害也是一番善意。共同的人生觀,隻是最大公約數,對于個體人生來說并不能整除,我們總想留下除不盡的部分,成為自己單獨活過的标簽和人設。

去樸園,聽老人說那隻黑雞母又在圍牆外面生了十來個雞蛋,偷偷藏在了草叢裡。我猛然開悟,雞蛋的使命在于延續繁殖,而成為早餐卻是人類強加的意義。那隻雞母,隻是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初心。

我突然有些感動和羞愧,想沖上去擁抱一下那隻啟迪了我人生的雞師母,但它卻側目怒叫着撲棱棱飛走了。師母慢走啊,我配得上你的蔑視。

一個個日子,不厭其煩的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看似沒完沒了,實則越用越少。一天一天過得像肥皂劇,也沒搞出多少新意。正當我疲憊遊離之際,費爾南多·佩索阿攔住我,用央視記者的口氣問:“你幸福嗎?”又翹起小胡子解釋說:“幸福的人,都善于從屁大點事中聞出快樂,是以你每一天都不要拒絕自然的饋贈哦!”也是哈,我是從什麼時候起,失去了認真觀察每一個日子的細緻,和善待欣賞它們的耐心?見我眼神仍然空洞,費哥又接着說:“兄弟,你好好想一下哒,你究竟是活了一萬多天,還是隻生活過一天,卻重複了一萬多次?”我無語,心想,費哥你情商真低!

網上有一句話:“日子有毒,且沒有解藥。但止痛片很多,比如音樂、文字、風景和故人。願時光清淺,故人不散……”我堅持寫了十多年的塗鴉牆,就是想留一點丢失日子的線索,存一點夢想情感的殘值,即使文字不能解毒,我也天天在用它止痛,可而今呢,卻懶惰得一個多月沒有寫了。據說人二十多天就可以形成一個習慣,壞習慣也是。我不由感到了恐懼,這種精神沉淪的征兆,會不會在我的人生中種下巫蠱,蔓延擴散,讓我元神盡毀,堕落塵埃,人設崩塌,現了原形,一輩子得不到師母的原諒和費哥的肯定。這種壓力也讓我愈加認定:這個世界這次人生這些日子,隻是一個人的徒步,停下來,真的會更加孤獨!

懵懂初開的我,尚且達不到人家白雲大媽寫《月子》的格局,是以寫這《日子》時,總覺得有點拿不出手的自卑。

不過這次我是認真的!

夜雨丨 徐華亮:日 子

(作者簡介:徐華亮,重慶江津人,文學愛好者,專注寫部落格《一個人的徒步》十五年,著有散文集《火柴天堂》等,供職于重慶齒輪箱有限責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