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前,妻子忽然失蹤,佘祥林深陷“殺妻”争議。經過警方一番偵查,佘祥林被判15年有期徒刑。锒铛入獄11年後,“亡妻”張在玉忽然歸家,甚至再婚生子。
這究竟是現實版的“回家的誘惑”,還是照向人生的“消失的夫妻”?故事,要從佘祥林與妻子的相識開始......
消失的夫妻
1986年,經媒人介紹,年僅20餘歲的佘祥林與鄰村的年輕姑娘張在玉相識。不多久,二人便結為夫妻,并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兒佘華蓉。
女兒的出生讓兩個剛自立門戶的年輕人倍感壓力。為了過上更寬裕的生活,佘祥林和妻子張在玉決定走出小山村,來到工作機會更多的馬店鎮謀求新生活。

(張在玉)
佘祥林和張在玉都是踏實肯幹的人,是以很快便都找到了工作。佘祥林成為了京山縣馬店鎮派出所治安巡邏隊的一員,張在玉也順利入職一家機械廠。
夫妻二人勤勤懇懇,家裡的生活也日漸寬松了起來。但好景不長,就在張在玉正勾勒家庭的美好藍圖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她的幻想。
原來,小鎮并不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佘祥林與鎮上一女子暧昧不清的事情,就這樣傳到了張在玉的耳朵裡。自此,夫妻二人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琴瑟和鳴、關系和睦了。相反,兩人陷入了無止盡的争吵之中。
佘祥林
佘祥林一開始隻是覺得這種生活很厭煩,也常常向身邊的朋友抱怨妻子。但漸漸地,他發現事态正在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那年8月份,張在玉帶着五歲的女兒來馬店派出所看望丈夫,并在丈夫這兒住了幾天。
(張在玉 女兒 佘祥林)
一天,佘祥林外出回來,手上提着剛買回來的早點。一進門,卻隐約聽見了女兒的哭聲。佘祥林心下一驚,連忙扔下早餐沖進房間。原來,妻子不知為何,正拿手掐着女兒的脖子,嘴裡罵罵咧咧,一邊罵,還一邊用手錘女兒的頭。佘祥林忙上去呵斥妻子,将女兒解救出來。
“你瘋了嗎?孩子不聽話也不能這樣打啊!”佘祥林抱起女兒,對妻子的怒氣已經到了嗓子眼。不成想,妻子不但沒有反駁,還一臉茫然地看着佘祥林,好半晌,才緩緩地問道:
“你是誰?”佘祥林這才覺得不對勁,連忙放下女兒去問妻子的情況,結果無論他怎麼問,張在玉就是說不出個是以然來,還躲在家裡好幾天不肯吃飯。
(張在玉和女兒)
之後,張在玉的病就這樣斷斷續續地複發了幾次。1994年臘月初五,佘祥林向派出所請了假,說要回家,帶妻子去醫院看病。但夫妻倆身上也沒有什麼積蓄,是以佘祥林帶着女兒來到鄉下朋友李文華的家借錢。
可不巧的是,李文華當天似乎外出了,家門緊鎖着。無奈,佘祥林隻好帶着女兒步行回了家,心情好不郁悶。
(佘祥林)
回到家後,佘祥林發現妻子已經睡着,于是便喝了點小酒,帶着女兒也沉沉睡去。到了淩晨兩點半左右,佘祥林因噩夢忽然驚醒,驚魂未定之際,又發現身邊的妻子不見了蹤影。
他深知妻子這些日子以來精神狀況不佳,便忙起來尋找。可惜,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妻子的蹤影。佘祥林隻好對外宣稱妻子是離家出走了,并列印了許多尋人啟事,開啟了漫長的尋找妻子的旅程。
(尋妻的佘祥林)
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張在玉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就這樣,張在玉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
浮屍出現,丈夫“殺妻”敗露?
村裡的人愛嚼舌根,那些天花亂墜的謠言讓佘祥林一家不堪其擾。就在村裡的流言蜚語漸漸散去的時候,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發現毀了佘祥林的一生。
就在張在玉失蹤的三個月後,村裡的一個村民像往常一樣送孩子去學校,卻在途中不經意間發現了村子不遠處的異樣。村民小心翼翼地靠近窯凹堰邊,在看清了池塘裡漂浮的物體後,登時大驚失色。
原來,漂浮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具渾身腐爛、面目全非還散發着惡臭的女屍!
(發現屍體的池塘)
發現屍體的村民立即報了案,佘祥林也很快被刑警大隊帶走調查。根據法醫的檢驗報告,死者至少已經死了兩個月了,是女性,身高在155左右,年齡大概是30歲,有過生育經驗,且身上有生子留下過的刀疤。
這些特征,都與張在玉吻合。但屍體由于長時間浸泡在水中,早已面目全非,很難憑借肉眼來辨識死者究竟是誰。
池塘
奇怪的是,張在玉的哥哥張在生和母親在見到屍體後,立刻認定這就是張在玉。有人覺得這樣不妥,還是要進一步做DNA來驗證身份才最保險。但當時的DNA檢驗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張家人出不起這筆錢。于是,警友善也認定死者就是三個月前失蹤的張在玉。
由于死者的頭部受到過鈍器擊打,是以,這起失蹤案瞬間就更新為了一場可怕的謀殺案。而被指定為兇手的佘祥林,自始至終都沒見到過屍體一面,可他還是被捕了。
(佘祥林被捕)
不久,監獄中的佘祥林在警方的審問下主動供認了自己的罪行。他說,自己那天回家後,先是将妻子帶到瓜棚裡關了起來,然後在淩晨的時候假借自己要去找妻子,偷偷把被關的張在玉拉到池塘邊,用石頭猛敲她的頭,然後把她扔進了池塘裡。
案件似乎就這樣水落石出了。1994年10月25日,原荊州地區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佘祥林死刑。後省高院發回重審,改判佘祥林15年有期徒刑,并剝奪政治權利5年。
(佘祥林在法庭上)
就在佘祥林入獄後不久,佘祥林的家人開始活躍在了公衆的視線内。原來,佘家人不信本性善良的佘祥林會殺害張在玉,是以決心繼續警方未完的偵查,以求還佘祥林一個清白。
漫漫上訴路,母親含恨離世
原來,就在張在玉失蹤當晚,佘祥林的母親楊五香也在家裡。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夜裡11:30左右,她分明就聽見了有人開門出去。
當時她沒有多想,隻當是兒子出門上廁所。本想跟剛回來的兒子打個招呼,誰知喊了幾聲都沒人應,也就罷了。過了幾分鐘,楊五香聽見老伴回來了,聽起來像是要鎖門,便忙喊道:“别鎖門,兒子還在外頭解手。”
老伴于是去兒子卧室看了一眼,又折回來說:“哪裡,兒子睡得香着呢。”邊說着,邊插上了門闩。
(門闩)
楊五香雖然覺得奇怪,但老伴都說了兒子就在那睡着呢,便也沒有多想。不多時,便合上眼睡着了。哪知淩晨兩點多,兒子突然慌裡慌張地把大家都叫醒,說兒媳不見了。楊五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剛剛出門的,是張在玉!
楊五香于是将當晚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給街坊四鄰聽,也不斷地向警方重複張在玉自己離開的事實。但謠言四起之下,根本沒有人相信楊五香的話,大家都覺得,她不過是一個護子心切的母親,為了救兒子編造謊言罷了。
不多久,佘祥林被判“故意殺人”罪名成立,這可把楊五香急壞了。她意識到,光給大家講那晚的真相是沒有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張在玉還活着的證據。這樣,就能證明兒子真的是清白的了!
為了找到張在玉,楊五香以家為中心,開始四處奔波。她不僅在各地電台、電視上刊登尋人廣告,更是走街串巷地發放尋人啟事。
她知道這樣找是希望渺茫的,但她就是不願意放棄這一點點曙光。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1994年,楊五香在石河鎮姚嶺村打聽到了張在玉的消息。
據姚嶺村的一個好心村民透露,不久前,有一個自稱叫“張愛青”的女子來到過村裡,她說不出自己家在哪裡,隻說自己30歲了,家裡有3畝地和一個5歲的孩子。
村裡有兩個人見她實在可憐,就收留了她一晚,還請她在家裡吃了飯。不過,第二天下午,這個女子就又悄悄離開了。
這個消息讓楊五香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因為“張愛青”正是張在玉的小名啊!可惜的是,張在玉離開後,便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她。
是以,楊五香隻能求着姚嶺村的黨支部副書記幫自己開具一則證明,證明不久前曾有一個像張在玉的女子來過村裡。然而,這則證明被認為不足以證明張在玉還在世而被擱置起來。
自己苦苦求得的證據不能還兒子清白,這讓楊五香比死還難受。但她始終不願放棄,仍然在四處尋找着兒媳活着的證據。
(出獄後祭拜母親的佘祥林)
遺憾的是,兩年後,慘受身心病痛折磨的楊五香終于支撐不住了,在不甘和痛苦中悄然離世。
她到死,都沒有等來兒子出獄的消息。
(京山縣人民法院)
母親的去世讓佘祥林的哥哥佘鎖林悲痛萬分。他前去監獄探望了弟弟佘祥林。一見面,佘祥林便拉着哥哥的手,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哥,我真的是冤枉的啊......你知道我的,我怎麼可能殺人呢?你一定要幫我上訴......還我清白啊!”
隔着鐵窗,弟弟的話讓佘鎖林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他不能忍受弟弟的含冤入獄,更不能忍受母親追求證據卻遺憾離去!于是,他接過了已逝母親的重擔,走上了替弟弟洗清冤屈的路。
可世界之大,他又如何能夠快速找到張在玉呢?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佘鎖林一點張在玉的消息都沒有,談何幫弟弟洗清冤屈呢?可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他始終不曾放棄......
“死而複生”的“亡妻”
時間流逝,轉眼間,佘祥林已經在獄中待了11年了。這11年裡,他不斷給家裡人寫信,告訴家裡人自己是清白的,可無奈證據不足,他始終沒能出獄。
2005年3月28日,這本是一個萬裡無雲的平淡日子。可一個女人的出現,打破了這個村子的平靜。
張在玉
這天,張在玉的母親正躺在門口的躺椅上曬太陽,午後的陽光讓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覺得奇怪,便睜開眼來朝着聲源方向望去。還未等她看清楚來者是誰,那人便撲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
“媽!我是青兒啊!”這聲音,她太熟悉了!
張在玉的母親定睛一看,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11年前“死去”的女兒張在玉!
“天啊!乖青兒!你...你不是死了嗎?!”
喧鬧聲惹來了街坊四鄰的圍觀,一時間,大家都紛紛認出了面前這個女人。不多久,張在玉“死而複生”的消息就傳開來了,佘家人聞訊趕來。佘祥林的哥哥佘鎖林帶着妻子江銀喜來到了張在玉的家中,真真切切地見到了這個“死去”的弟妹。
“哥哥!嫂子!”張在玉輕而易舉地認出了曾經的哥哥和嫂子,不一會兒,幾人就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佘鎖林注意到,張在玉的身後還跟着一名男子和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這讓他困惑不已。為了盡快洗清弟弟的冤屈,他請張在玉趕緊把這些年發生的事說清楚。張在玉在衆人的疑惑中,終于将當年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原來,佘祥林覺得張在玉患有精神疾病并不是臆想,張在玉在常年的夫妻争端中确确實實患上了精神疾病,常常會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誰,也認不出身邊的親人來。這個毛病一直折磨着她。
那晚,她就是突然病發,對身邊的丈夫和孩子感到陌生和害怕,是以悄悄地溜了出去。
離家出走後,張在玉身無分文,也說不出來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是以隻能一路流浪。遇到好心人,便在人家家裡住上一晚。就這樣,她一路流浪到了山東棗莊的陳集村。
在這裡,一堆好心的年邁夫婦收留了她,還幫她找來醫生治病。為了報答這對善良的夫婦,張在玉嫁給了他們的兒子,并生下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就這樣,她在一個全新的地方,擁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張在玉與新丈夫)
家庭的溫暖讓張在玉的病情漸漸好轉,她也終于在大家的幫助下,慢慢回想起一些過去的事。這些年,她陸陸續續寫了一些信給家裡人,但家裡人認定張在玉已經死去,是以自當這些信是有人在惡作劇,并沒有在意。
得不到回應的張在玉覺得自己的思念之情越來越重,是以,她決定親自回一趟家鄉,看看自己的親人們。
聽了這些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早已淚流滿面。原來,佘祥林當年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具女屍,根本就不是張在玉啊!
為了盡快還佘祥林清白,佘家人立刻就聘請了律師,并針對當年的判決再次進行了上訴。佘祥林和張在玉的女兒佘華蓉也立刻從深圳趕了回來,與久别重逢的母親抱頭痛哭。
案件已經過去了11年,佘祥林究竟能否得到公正的審判,提前出獄呢?大家都覺得十分忐忑......
遲來的正義
2005年3月30日,荊門市中級法院緊急撤銷了佘祥林一案的一審判決和二審裁定,并要求京山縣法院立刻重審此案。第二天,佘祥林被取保候審。不久後,已經在獄中待了11年的佘祥林,被當庭宣判無罪。那年的佘祥林,已經快40歲了。
(佘祥林與老淚縱橫的父親)
當聽到自己被判無罪時,佘祥林平靜的表情上露出一絲歡欣雀躍來。在獄中的那些看不到盡頭的日子,早已将他的心智消磨殆盡。他每天都在盼着,盼着自己能夠重獲清白。他希望屬于自己的正義能夠早日到來。今天的審判,就是對他蒼白心靈的一絲慰藉。
佘祥林出獄時。許多記者都在門口圍堵,他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當有記者問到他對此事有何想法時,他隻是憔悴地沖着鏡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7個月後,佘祥林再度來到了那個曾經給他帶來無盡噩夢的京山縣警察局,并在這裡簽訂了最終的協定:
京山縣警察局因錯判佘祥林一案,需對佘祥林喪失勞動力補償16萬元,對佘祥林在關押期間的不合理受傷賠償6.6萬元,對佘祥林的母親,楊五香的關押後死亡支付死亡補償22萬元,對不合理關押佘祥林的哥哥賠償4000元,共計45萬元。
與此同時,荊門市中級人民法院需賠付25.6萬餘元,雁門口鎮政府也向佘祥林發放了20萬元的生活困難補助款。至此,佘祥林及其家人累積獲得90萬餘元的賠償。
(佘祥林與父親)
這一切成埃落定後,曾經轟轟烈烈的“佘祥林殺妻案”終于落下了帷幕,佘祥林也漸漸淡出了大衆的視野,佘祥林似乎也終于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但佘祥林這一案件的教訓太過深刻了。為了更好地追求公平和正義,佘祥林一案被寫入了無數法學生的教科書中。這個曾經普普通通、隻想安分守己終其一生的男人,又何曾能夠想到,自己會經曆這樣一番波折呢?
(佘祥林與圍觀的記者)
後來,有記者找到了佘祥林,想知道他如今過得怎麼樣。佘祥林戴着一個黑色的鴨舌帽,面對鏡頭時依然很平靜。他說:“賠償的錢都拿來補償親人了。我欠親人的,太多了......”
佘祥林還說,他将女兒送去宜昌讀中專了,女孩子年紀輕輕地就在外地打工,過得太艱辛了。他還拿出了一筆錢,給行動不便的老父親蓋了三間新瓦房。他自己則在鎮上足了一見小屋子,平時看看書,或是讀讀那些全國各地而來的信件。
(佘祥林與女兒)
當被問及佘祥林還有什麼心願時,他腼腆一笑,道:“再給小弟找個媳婦吧,這些年我的事耽誤了家裡人,我要是能幫忙的就都想幫幫忙。”
看來,佘祥林的生活終于步上了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