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無猜的

講故事的人：薔薇嶼

故事要追溯到我的幼稚園時代，也就是我6歲的時候。我就讀的是一所私立幼稚園，規模不大，隻有一個校長兼任老師，還有20多個小屁孩。幼稚園的名字叫做“小紅幼稚園”。名稱的來源想必大家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沒錯，小紅就是我們年輕的女老師。

我真的記不清在幼稚園裡究竟都學了些什麼，也搞不懂為什麼那些家長要讓我們早早的背上小書包并不許我們因為不想上學而哭鼻子。

每天早上媽媽都會一邊幫我編辮子一邊叮囑我：“要聽老師的話。要和小夥伴好好相處。”我的頭發被媽媽拽得生生的痛，便帶着哭腔說：“知道了。”承諾是這樣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時候我是個特别調皮的孩子，這并不是說我現在就變乖了。那時因為我家離幼稚園很近，中間不過隔着兩排低矮的平房，我便時常趁着小夥伴們在院子裡自由活動時一個人溜回家。我要回家倒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原因，隻是想看看而已。

我會順手拔下路邊的一種叫做鬼子姜的植物。它的莖葉是綠色的，根部有像洋芋一樣的果實。我在手裡把玩一會兒，玩膩了便一甩手将鬼子姜扔進了小胖家門前的溝渠裡了。我也會在金鳳家門前故意用力的跺腳。因為她家裡養着一隻大狗，耳朵格外靈敏，每次聽到有路人經過她家門口時，大狗都要聲嘶力竭的叫個不停。我就要是故意逗逗那隻笨狗。

不一會兒我便來到了我家紅色的大鐵門前。我拉開鐵門上小小的視窗，将臉湊近用一隻眼睛向屋内張望。院子裡空蕩蕩的，鐵鍬就矗立在煤堆旁。我又将手從小視窗裡伸進去，摸了摸沉甸甸的大鎖頭，才心滿意足的傳回幼稚園。

晚上回家吃飯時媽媽不知為何談到我不要總是瘋玩這個話題。我隻顧低頭吃着飯默不作聲，心裡卻在打鼓。難道是小紅老師向媽媽告狀了嗎？莫非是小杜阿姨看見我白天偷偷溜回家來了？哎呀，我好像忘記在離開家時将鐵門上的小窗拉上了。

所幸媽媽沒有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便不總溜回家了，一個遊戲玩久了也就沒有了新鮮感。我和幼稚園的小朋友們開始抓蟲子玩了，忘記是誰第一個發現了那個叫做地蝲蛄的灰黑色小蟲子，總之我們一大群小孩兒圍成了一圈好奇的盯着中間的小蟲子。地蝲蛄面對我們這樣的陣勢估計也毛骨悚然瑟瑟發抖了吧。

我倡議大家一起動手用沙子建造一個遊樂園讓地蝲蛄穿過它。大家都積極響應動起手來。但由于我們能力有限，所建造的不過是一條很長的軌道，中間有一壘壘凸起的沙包當做站台，建好後我們便迫不及待的将地蝲蛄放在軌道上，希望看見它闖過我們設定的重重阻礙勝利到達彼端。

但地蝲蛄似乎并不配合，我們将它放在軌道上後，它便想方設法的四處逃竄。當它爬偏了時我們便要用小棍将它劃到正路上，當它想鑽進沙子中時我們便會用三根手指一把将它捏出來，整個下午我們玩得樂此不疲，放學時大家還戀戀不舍的約定明天讓我們的地蝲蛄做更加驚險的動作。

結果第二天一早我們發現地蝲蛄抱恙離世了，原因是我忘記将裝它的塑膠瓶子留出氣孔，它被憋死了。為了表達我們深深的愧疚，我們為地蝲蛄舉行了一場隆重的葬禮，它的棺材是一個火柴盒，将它放進去不大不小剛剛好。我們表情凝重地說了一些祝福的話，洋子還特意摘了路邊黃色的野花放在了地蝲蛄小小的棺材旁。地蝲蛄事件便不了了之。

後來我的玩心便沒那麼重了，開始關心起學習來。因為我覺得李明戴上小紅老師紮的紙質紅花後格外好看，我甚至有點羨慕他了。幼稚園裡我有印象的男生隻有兩個。一個叫做李明，另一個叫做劉旭東。

李明個子不高卻總是穿着一身小西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學習成績很好總是幼稚園的第一名。還記得我們在院子裡玩時，我看見一隻紅色的小蜘蛛爬到了李明白色小西裝上驚訝地大喊。小紅老師卻不慌不忙的走過去幫他拿掉了蜘蛛，并笑着說：“這是喜蛛呢。”我暗想：原來紅色的蜘蛛叫做喜蛛。李明一定是很有福氣的人。

劉旭東則每次都能考第二名，順便說一下我是第三名。我們三個是班級裡的鐵三角，成績排名雷打不動。劉旭東個子高高的，給人很強壯的感覺，臉圓圓的。總之那會兒我喜歡他。

腦海中關于他最深刻的畫面就是在一個夏日的黃昏。我、洋子和劉旭東三個人跑到幼稚園的後院。我們玩的遊戲叫做交換秘密，和今天的真心話大冒險很相似。我們三個人一臉真誠地看着彼此說出自己心裡的秘密。

不知當時我為何那樣勇敢而坦誠，竟第一個開口：“我喜歡劉旭東。”我并沒有臉紅，甚至異乎尋常的冷靜。随後洋子也說到：“我也喜歡劉旭東。”我無從得知當我們齊刷刷地盯着劉旭東看時，他心裡是否會因為緊張而不知所措。但我記得劉旭東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我，未作思考輕輕吐出我的名字。

我至今仍能想起當時那種滿溢的喜悅感，而快樂的根源隻是因為有一個男生喜歡我。那天以後我們三個還是最好的朋友，并沒有為這次“表白”而改變什麼。有時我也會想我的勝利感如此卑劣。因為它建立在虛榮的和一個總是流着鼻涕的女孩子比較的基礎上。而那個女孩正是我最好的朋友洋子。

那天發生的一切真的沒有傷害到洋子嗎？那時的我們真得懂得什麼叫做喜歡嗎？

後來李明和劉旭東都要念一年級了。小時候的我雖然并不懂離别但是還是堅持不再在小紅幼稚園裡繼續念書了。雖然小紅老師以讓我當班長為挽留的條件，我最終仍決定轉到新的學校去。

我、洋子、李明和劉旭東彼此間都沒有再聯系過。隻是每當我去一所學校念書時我總是學得格外認真。我希望有一天劉旭東能從别人的口中得知：你認識某某班的薔薇嶼嗎？她學習很好呢。然後劉旭東會變戲法一樣出現在我所在班級的門口。

但我終究沒能等來這一天。即使從國小到高中我一直在實驗班。即使我一直記得他比我高一屆。我也曾到聯考的紅榜上尋找過他的名字，傻傻的希望和他考相同的大學。但從我們幼稚園分别後彼此便生活在了不同的世界。

還記得我聯考後曾問媽媽：“你記得李明嗎？我的幼稚園同學。”媽媽一邊刷碗一邊笑着說：“記得呀，那個總穿着小西裝的男孩。你小時候還說他很帥呢。”

我默不作聲地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蘋果咬了一口，暗想：媽媽一定不知道，我以前喜歡的是那個叫做劉旭東的男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