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還在下，天仿佛漏了一般。我望着窗外安靜的城市，眼淚不自覺地湧了出來。
餐桌上擺滿了桶裝友善面，裡面的油水早已泛白，像是棉衣上的起毛球。卧室内變黃的綠植耷拉着葉片，看起來十分萎靡不振。我想，這個單調的房間僅僅因為有一個人居住才顯得不那麼落寞。
透過玻璃窗，我凝視着自己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錯過她了嗎？
也許吧。
2.
“看，送給你的布偶貓布偶，”婉清從身後拿出這可愛的禮物，“你一個，我一個，黑眼睛的，一模一樣。”
“布偶貓布偶，怎麼感覺怪怪的？”我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她撅起嘴，伸手準備把禮物收回。
“喜歡，”我朝她頑皮地眨眨眼，“眼睛要是藍色的就更好了。”
“你，哼！不愧是處女座，給你禮物還這麼挑剔。”
“哈哈，我聽說金牛座的女生能送給别人禮物就代表着……”
“代表什麼？”婉清瞪大眼睛氣勢洶洶。
“你是富婆，你想包養我……”
“去，亂講……”她邊說邊輕輕在我胸前捶了一拳，“我也聽說，處女座的男生要是對女生送來的禮物挑剔就說明他喜歡這個女生。”婉秋摸摸我的頭。
我和她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像是忘了台詞的對手演員。
“你怎麼樣？”
“履歷投了，應該能聘上。你呢？”
“下周就走，到時候你來送我，不然我就生氣了。”婉清做了個發怒的表情，一臉奶兇的模樣。
“一定。”
3.
那年婉清考研上岸，要去外省讀研，我落榜，選擇回家直接就業。
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美麗，可愛，考研上岸，未來一片光明……
而我呢？
憂郁，自卑，考研落榜，未來一片黑暗……
距離，學曆，層次，眼界……這些因素加起來讓我想到了分手。老實說我本來就不必奢求更多，現在她将會到一個更高的平台去發展，我感覺彼此之間的差距将不再能專門用愛情的美妙來彌補了。真可笑，我還是這麼自卑。
“對不起……”我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4.
分别的那天清晨，我把婉清送到高鐵站，我們的對話時間有限。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去學校的路上，别貪便宜一個人坐順風車……”
“知道了，你咋和我媽似的。”婉清打斷了我的唠叨。
“那，再見。”
“沒有别的話要說嗎？” 她一臉壞笑地看着我，“嗯？”
“我們……分手吧……”真該死，昨晚反複練習過的對白現在仍然難以開口。
大廳突然提醒旅客檢票，從業人員在廣播上叮囑旅客到指定位置等待，人們紛紛拿起包裹排起長隊，喧嘩的噪聲填滿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我沒有勇氣看她的臉，我害怕她哭。
“你在說什麼？你怎麼了？你和我開玩笑吧？你倒是說話啊！”婉清的眼淚如同泉湧，她瘋狂搖着我的手臂，仿佛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樣。
“對不起，原諒我。”
我掙脫她轉身跑開，恍恍惚惚地沖出車站。擁擠的人流從模糊的視線中不斷向後湧去，等我突然站住想看婉清最後一面時，她早已在人頭的湧動中分辨不清了……
5.
我在婉清讀研一的時候偷偷來找過她。原因很簡單，我後悔了。
提出分手之後，婉清多次發微信打電話找我，我狠心地删除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像極了分手的情侶，我模仿得很逼真。
那天我在廣場上拿着婉清送給我的布偶對着教學樓發呆。
“小清，原諒我，我沒有勇氣。”
“我還是自卑，你清楚的。”
“我不願意耽誤你的未來。”
“我沒有欺騙你的感情。隻不過……”
“我有點悲觀，當我無法經常陪在你身邊時，許多因素會自然而然成為我們的阻礙。”
……
我終究沒敢等到她出現。清晨的站點，我目送着路人行色匆匆，在上車的一刹那，我留戀地向左張望，目光所及無一熟悉，我長歎一聲，離開了這座城市……
6.
天不知不覺放晴了，我回過神來，望着穿破陰霾的陽光深吸一口氣。克制了泛濫的感情，傍晚還要去繼續工作。我喝杯咖啡，揉揉太陽穴，收拾好穿戴出門。
這三年來在出版社混得不錯，最近還在雜志上發表了幾篇文章。我想我活得還算自在。
下完雨後的空氣感覺格外清爽，馬路上還殘留着淚痕似的積水。市高中裡陸續有學生走出，他們互相嬉鬧，别是一番風景。我走到十字路口停住，漫無目的地張望過往人流。遠方天際光影重疊，滌蕩過的天空飄着染紅的雲朵，像是戀人間不經意地接觸後，在對方臉上顯現的一抹紅暈。
“老師，你這麼漂亮，有男朋友了嗎？”
一位女高中生清脆的聲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迅速地往旁邊那群簇擁着一位老師的高中生望去，隻見中間的那位老師紮着高調的馬尾，穿着一身白淨的襯衫。她輕輕點了點那位女生說：“有了哦。”
“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呀？”同學們急切地追問道。
“他是個小主編，最近還寫了幾篇文章在雜志上發表了。”老師邊說邊從手裡捧着的一摞課本中抽出這份雜志，一下子翻到了那幾篇文章。
“老師你咋看上他了？你這麼優秀還是研究所學生畢業，完全可以找一個更好的男朋友呀。”
“我還欠他一個東西。”老師微笑着舉起包包，指了指上面挂着的藍眼睛布偶。
“是仙女貓呀，好可愛……”
一瞬間我猛然地仰起頭，目光越過來往的人群，最後定格在那位老師身上。原來是你，我還以為……
她仿佛有所察覺，略帶憤怒的神情準備轉頭白一眼偷窺狂。
人流中，我看見婉清臉上的笑意全失，她眼眶泛紅，我想可能是街道兩旁起風了。
綠燈亮了，擁擠的人潮如決堤的水流一般向四面八方湧去。
“老師你怎麼了？那個盯着你看的男的是誰呀，好沒有禮貌啊！”一位女生說道。
婉清沒有回答，她低下頭偷偷擦了眼淚。她将布偶摘下緊緊握在手中，向我哭着微笑。路邊的風漸漸撥弄起她頭前的劉海，略帶溫柔，像是戀人的愛撫。
我鼓起勇氣拼盡全力向她跑去，張開臂膀緊緊地将她摟入懷中，生怕因為自卑再次失去她。婉清側耳伏在我的胸前，聆聽着這顆心髒有力地跳動。我看見那群高中生進入了吃瓜模式，他們很羨慕我做了個壞的示範。
“送給你，這是藍色眼睛的布偶貓布偶。”
“我感覺，藍色的眼睛太憂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