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終有盡頭，唯有愛是永恒

我叫暮雪，今年十歲。

家裡的小哥哥說，過了生日，我就九歲了。

我的記性不好，經常忘記一些事，不過我聽說小孩子都隻有七秒鐘的記憶。

家人都忙，平時隻有一個小哥哥在照顧我。

但我不喜歡他，他把我看的死死的，不許我離開一步，想要逃走，卻一直沒有機會。

他做的那裡不合我意，我就大吵大鬧，想着等他受不了，自然會離開。

但是他的脾氣一直非常好，不管我是生氣，還是砸東西。

他從來不對我發火，隻是做他該做的事情。

“小雪，昨天晚上你又尿床啦。”小哥哥溫柔地說道，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把我尿濕的床單收起來，放進洗衣盆。

我換上幹淨的褲子，站在一邊，抿着嘴唇，絞着手指頭，感覺非常不好意思，我都這麼大了，居然還會尿床。

“下次想要上廁所，一定要叫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怎麼總是記不住？”小哥哥無奈地笑了笑，“還有，考一考你，還記不記得我叫什麼名字？”

我擡起頭，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我有些呆滞的表情，他輕聲歎了一口氣說：“再教你一次，我叫李星河，下次可不許再忘了。”

“李、星、河。”我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嗯。”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别忘了把客廳桌子上的藥吃了，水倒好了小心燙。”說完，他去衛生間去洗床單。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氣，本來以為會挨罵呢。

走到客廳，看到桌上一大把藥片，我又煩躁起來，難道别的小朋友也每天都吃這麼多藥嗎？看着旁邊的水杯，我轉了轉眼珠子。

“砰！”客廳傳來一聲脆響，李銀河趕忙從衛生間裡跑出來：“怎麼了小雪？”

隻見水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和藥片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我低下頭一聲不吭，等待着訓斥降臨，表面上裝作害怕，實際上心裡幸災樂禍：“這回可以不用吃藥了吧。”

“沒燙着你吧？”他蹲下身，抓起我的胳膊仔細檢視。

突然的關心讓我出乎意料，我這才擡起頭，看到他一臉擔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沒…我沒事。”

“那就好，你坐在這别亂動，我來打掃。”他把我抱到沙發上，拿來掃帚和拖把開始清理。

他又忙碌起來，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很忙。

下午李星河帶我出門去超市買東西。每次出門之前，他都會把一個小牌子挂在我脖子上。

小牌子上寫着我的名字，家庭位址，和一串手機号。

他說，萬一我和他走散了，也會有好心人把我送回家。

到了超市，我看到别的小朋友都坐在購物車裡，被爸爸媽媽推着走，我也想做小車，就讓他把我抱到車裡，

他笑着搖搖頭，語氣溫柔地哄着我說：“不行，太危險啦！你要是累了，我們就走慢點，你想吃什麼？今天晚上都給你做，好不好呀？”

我很生氣，嚷嚷起來：“不，我就想坐小車！為什麼别的小朋友都能做，我不能坐？他們都有爸爸媽媽，我的爸爸媽媽去哪了？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惹來四周顧客向我這邊張望。

李星河有些手足無措，硬拉着我的手離開這片購物區不停地說着：“乖，快别鬧，我們很快就回家，回去找爸爸媽媽。”

我賭氣不理他，想要掙脫他的手，卻發現他的力氣大的驚人，掙脫不開，我隻好放棄。

他把我拉到蔬菜區，開始挑選蔬菜，他剛一松開手，我立馬溜到貨架另一邊。

那裡剛好停着一輛空蕩蕩的購物車。

我試圖爬進車裡去，就在我剛擡起一條腿時，旁邊的從業人員眼疾手快地把我攔了下來：“哎，你要幹什麼？這個車你不能坐！”

被從業人員的聲音吸引，圍了一圈看熱鬧的顧客，議論紛紛：“這是誰家的……？跑丢了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闖了禍，為什麼有這麼多陌生人圍着我？

我心裡非常害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極力咬着嘴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請讓一下，讓一下，謝謝。”李星河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他焦急地推開人群，慌慌張張走過來，一把緊緊抱住我：“一眼沒有看見你，就亂跑，吓死我了！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一邊安慰我，一邊不停地和從業人員道歉。

“沒事沒事。”從業人員忙擺擺手說，“下次注意點就行了。”

“是是是，真是不好意思。”

結了賬，我們走出超市。

一路上，李新河一直緊緊攥着我的手，不敢放松一絲一毫，絮絮叨叨和我說着話，“剛才急死我了，都準備報警查監控了，現在社會發展的真快呀！到處都是高科技，比過去友善多了……”

李星河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小雪，明天就是你九歲生日了，要好好慶祝一下。”

“哇！明天有好吃的啦。”我高興地拍了拍手。

腦海中已經浮現小雞炖蘑菇、紅燒魚、紅燒排骨……還有我最喜歡吃的生日蛋糕。

馬上我就九歲了，我隐隐感覺有哪裡不對，揉了揉腦袋，頭有些疼。

“小雪，該吃藥啦。”李星河一手拿着新水杯，将一把藥片放到我面前。

我看着一顆顆大小不一的藥丸。心中本能地抵觸起來。

我撅起嘴巴：“小雪最讨厭吃藥了！”

他溫柔地笑着，白皙的側臉英俊帥氣，語氣非常溫柔：“乖，把藥吃了。吃完藥，獎勵你一顆糖。”

他像變魔術似的，攤開掌心，一顆糖果出現在我眼前，是我最喜歡的大白兔奶糖。

我直勾勾盯着那顆糖，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吞了藥片之後，迫不及待的剝開糖紙，吃了起來。

晚上。和李星河說過晚安之後，他關上了燈，屋内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不是藥物影響，腦子感覺昏昏沉沉的，眼角餘光撇見客廳燈光還在亮着。來不及思考，我就睡了過去。

李星河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地收拾茶幾上的雜物，身影顯得有些寂寞。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中李星河捧着一束鮮花，單膝下跪，向我求婚。

他一臉真誠，目光堅定地看着我，眼眸深邃晶亮，仿佛承載着滿天星河，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

我很害羞，轉身想要離開，突然一腳踩空，我頓時驚醒過來。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李星河？”我喊了一聲。

他跑了進來，驚喜地看着我說：“你記住我的名字啦，有進步呀。我正在做飯，洗臉水給你放好啦，你起床洗漱吧。等會兒，孩子們就該來給你過生日了。”

洗漱完畢之後，我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

快到中午的時候，家裡果然來了好多人。有男有女，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高興。

我看着他們有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一時想不起來他們是誰。

我有一些緊張和害怕，緊緊拉着李星河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我的目光很快就從人群，轉移到桌子中央的大蛋糕上，那是一個大大的壽桃形狀。

奶油氣息香甜撲鼻，鑽進我鼻子裡，不由自主地流下口水。

心中對蛋糕的渴望，像是貓抓似的，弄得心理癢癢的。

李星河指着他身邊一個穿黑色大衣的中年女人，對我說道：“小雪，你還記得嗎？她是……”

“星河，我想吃蛋糕。”我打斷了他的話，拉扯着他的衣袖說道，引起周圍一陣笑聲，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真是像個孩子一樣。”我隐約聽到有人說到。

“好呀，人都來了，我們先點蠟燭吧。”李星河把蠟燭插到蛋糕上點亮，所有人一邊鼓掌，一邊唱起生日快樂歌，我感覺非常幸福。

“你可以在心裡許一個願望。”李星河說道。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下意識脫口而出，又引得大家笑起來。

我用力吹滅蠟燭，就蠟燭熄滅的一瞬間，我眼前忽然變得漆黑一片，意識突然中斷，周圍好像陷入一片慌亂。

等我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感覺大腦清醒了許多。

睜開眼，李星河依舊坐在我身邊，就像之前的每個早上一樣。

雖然他的容貌發生了改變，但我仍然知道，他就是李星河。

那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爬滿了皺紋，原本像星星一樣的眼眸，此刻也變得渾濁，他眼中血絲很重，看上去非常憔悴，連之前烏黑的頭發，此刻也白了一大半兒。

我想擡起手，摸摸他的臉，卻發現自己的手也滿是皺紋，幹枯的皮緊緊貼在骨頭上，青色的血管凸起，五指不停地顫抖，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他看見我醒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這時，一個穿着黑大衣的中年女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看到我之後，她非常開心：“媽，你醒了。醫生說沒事，平時隻要按時吃藥就行了。爸，你看了媽一夜，快去休息吧，這裡我來就行。”

我疑惑地看向李星河，他說這是我們的大女兒，李湘。

“原來是湘湘……”我費力的找回遙遠的記憶。

今天是我九十歲的生日。

當身體越來越年邁，我得了阿爾茲海默症，心智倒退，心理年齡一年比一年小。

最初隻是忘記帶鑰匙，誰也沒有注意，直到後來，連人都不認得了，還以為自己是個小孩子。

身體各個器官都在退化，曾經學會吃飯，走路，說話……一樣一樣，又都還了回去。

我忘記了夫妻是誰，但他沒有忘記愛我。

日複一日，他每天都說一遍自我介紹，每天都讓我重新認識他一遍。

盡管我第二天就會忘記，但他從來沒有對我感到厭煩。

如果明知最後會忘記，當初還會奮不顧身地擁抱她嗎？

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我緊緊握住李星河的手。

我們曾經說好的：“不論健康疾病，富貴貧窮，都不離不棄……直到死亡。”

時光終有盡頭，唯有愛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