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躺着兒子
這張床,八年前是我的洞房
十年前我們一磚一瓦蓋起房子
不,作為平房,磚瓦徹底失業
水泥和鋼筋是房子新的主人
往前推,隔壁院子東屋的床上
我第一次帶女友回來就睡在上面
以及我單身的那些年
作為學生,縮回到育紅班
育紅班我在另一張床上,身側躺着
弟弟,他下午會回家
給我們的母親過生日
更往前推,我睡在一張床的最裡側
往外依次是母親、弟弟、父親
我們很小,一床被子就能蓋過整個寒冬
最早,在村中央老院子
一間草房的床上
奶奶把我從母親的身體裡摘出來
放在床上,那是第一次接觸人間
這五張床烘托了我的
許多個夜晚。這些年的白天
我去野地裡撒歡
去學校讀書,去遙遠的異地
去海的另一邊,高原連着沙漠
不論多遠,到了晚上
我就回到這些床上,好像從未離開
好像每次起床都是一次遺忘
每次遺忘都該慶幸,不論走多遠
我還沒有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