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皓
編輯|段文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栾添還在打着哈爾濱的“12345”市長投訴熱線。因為當地疫情防控“一刀切”，盡管他持有48小時核心酸檢測陰性報告和“龍江健康碼”綠碼，但仍被“勸離”哈爾濱——否則就要在當地強制隔離，他不得不放棄原計劃在當地要完成的工作，提前返京。
不過，栾添的遭遇已經算好的。“在機場就會被拉走集中隔離。”1月17日，哈爾濱多個社群的從業人員向記者表示，從北京海澱前往哈爾濱，需要被集中隔離14天。而從北京其他地區傳回哈爾濱，也需要前往社群登記報備，“居家隔離”至少7天。
類似的情況，随着春節臨近，春運開始，在國内多個地方時有發生。盡管包括交通部、國家發改委等中央多部門連日來相繼發聲，強調防疫不能“一刀切”，要避免政策“層層加碼”，但基層部門在實際操作中卻仍是另外一套。
疫情裡的第三個春節，很多返鄉人員的回家路，仍然艱難。
哈爾濱：“要麼集中隔離14天，要麼離開”
1月17日上午9點多，栾添坐最早的一趟火車，從哈爾濱回到了北京。前一晚的遭遇，不僅讓他沒有完成公司安排的工作，還惹了一肚子氣。
栾添在北京海澱區的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工作，1月12日，他和同僚就到了哈爾濱出差，并于1月16日，在持有48小時核酸檢測陰性報告的情況下，從哈爾濱前往佳木斯處理業務，當晚傳回哈爾濱。
沒想到的是，當晚11點多，栾添和同僚到達後出站時，卻被出口的從業人員攔下，因為他們在過去14天有過北京海澱旅居史，需要從火車站的另外一個出口出去。此前的1月15日，北京海澱區出現一例新冠病例。
“要麼集中隔離14天，要麼離開哈爾濱。”栾添和同僚拖着行李箱去到另一個出口時，被如是告知，還被扣留了身份證和核酸檢測陰性報告。集中隔離的話，每天自理費用380元。
栾添在哈爾濱火車站内拍攝到的溫馨提示
栾添找到車站值班負責人，但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的，當地的疫情指揮部也是同樣的回答，并稱如栾添不服，可以向“12345”市長投訴熱線反映。
但因為已是深夜，投訴熱線電話始終無人接聽，栾添和同僚也無力繼續和火車站的從業人員“僵持”，在車站湊合一夜後，按照從業人員的“建議”，買了最早一趟從哈爾濱傳回北京的火車票。
從哈爾濱回北京的火車上，栾添除了向公司彙報提前回京的消息以外，也一直在給哈爾濱的“12345”市長投訴熱線打電話，但電話始終沒打通。
1月17日，記者給哈爾濱各區的衛健委打電話采訪，從業人員均稱如從北京海澱前往哈爾濱，需要和所在社群聯系。而哈爾濱的多個社群從業人員則表示，從海澱區傳回哈爾濱人員在機場就會被拉走集中隔離14天，且隔離費用需要自理。而北京其他區域傳回哈爾濱，需要本人前往社群登記報備。
和宋峰一樣從北京前往哈爾濱的乘客，需要在機場等待專門的車輛後，再被送往家中所在社群
在北京朝陽區工作的宋峰恰好也在這時回哈爾濱。他在1月18日當天和前一天分别做了兩次核酸檢測，保證檢測結果不會過期。
但18日當晚到達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後，宋峰并沒能順利回到家中。在走出機場前，除了掃“龍江健康碼”和行程碼以外，還被要求填寫表格，表格中需要填寫出發地以及目的地。因為宋峰的出發地為北京朝陽，是以他不能夠自己乘坐大巴或計程車傳回家中，需要由機場車輛統一将他送到他家所在社群，不過需要由社群先出具非密接證明，機場從業人員才會将他交接給社群從業人員。
哈爾濱當地社群為從深圳傳回哈爾濱人員出具的非密接人員集中隔離意見書
但社群出具的非密接證明沒有公章，機場的從業人員卻稱必須要帶公章。在言語中，宋峰感覺到，機場從業人員之是以必須要帶有公章的非密接證明，就是想“撇清”關系，人員交給社群後，也就不再由機場負責，此後具體的防疫政策，都由社群負責。
幾經折騰，機場從業人員終于不再糾纏蓋章的問題，允許宋峰離開機場回社群報到——但宋峰尴尬地發現，他被落在機場了，因為前往市區的機場專用防疫車輛已經出發，并沒有帶上他。
宋峰最終回到家中，已經是半夜12點過去。按照社群要求，他需要居家隔離7天。
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内等待被送往當地社群的旅客
春節回洛陽也差點被強制隔離
不僅是在哈爾濱，在河南洛陽的徐真，也遇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隔離政策。
1月12日淩晨，高二學生徐真和家人從天津自駕傳回河南洛陽老家。當天下午，當地社群通知徐真，需要居家隔離14天，并且家門上也被貼上了封條。
徐真從小是奶奶帶大的，和奶奶的感情也特别好。是以每次放假回家，他都是和奶奶一起生活，這次也不例外。
為了孫子寒假回家，徐真的奶奶也是提前備足了食物，祖孫倆即使14天不出門，生活上也不是問題。
但在1月15日，徐真接到社群打來的電話，稱需要去酒店集中隔離，隔離費用每天200多。不僅是徐真，與他一起從天津傳回洛陽的父母和親戚也都接到了電話，原本都在居家隔離，按照社群的要求必須去酒店，這讓幾個人都感到很不了解。
一方面，徐真和父母是從天津油田區傳回洛陽，在當天油田區是低風險地區，上下高速時，也都有人檢查他們的核酸檢測陰性報告，原本執行居家隔離已經很過分，但他們還能接受，但剛居家隔離沒幾天就變成要集中隔離。
另外，徐真是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80多歲的年紀雖然身體狀況不錯還能夠自理，但家裡還是需要有人照顧，也更讓人放心一些。如徐真去集中隔離，家中隻剩下奶奶一人。
但畢竟社群已有通知，徐真和家人隻能分别前往酒店集中隔離。他也再次把行李箱收拾好。不過幸運的是，1月16日，社群又通知他，可以繼續在家中隔離。
也就是在1月15日下午，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召開新聞釋出會，強調疫情防控工作既要“控”也要“通”。
另外徐真發現，此前社群要求前往酒店集中隔離的政策，引起了很多當地人的不滿，是以才有了這次來之不易的“出爾反爾”。
被“困”高速口旁8天 大貨車司機吃睡都在車上
1月18日晚，山東濰坊人趙春生早早地就躺下了，正在居家隔離的他，要好好補覺。
幾天前的1月11日，趙春生從山東濰坊拉着一車貨物到達了河南安陽，原本打算當天卸下貨物就傳回家中的他，卻因為突然暴發的疫情，被“隔離”在了當地，連續8天隻能待在車上。
因為疫情影響，當地的旅館等都暫停營業，趙春生隻能睡在車裡。夜晚冷時，就打開車裡的暖風，雖然不會受凍，但連續幾天都睡在車裡，身體也難免有些吃不消。
為了不影響高速路口行車，趙春生的車隻能停在高速路口附近的區域，在這個區域，有很多和他一樣被滞留在當地的大貨車司機。
8天時間裡，趙春生在當地做了3次核酸檢測，結果均為陰性，但即使這樣，也沒辦法離開安陽。每次核酸都需要去市區做，開大貨車不友善，趙春生就步行或騎共享電動車前往。
其餘的時間裡，趙春生幾乎都是在車裡。一日三餐基本上都靠在超市買的糕點和友善面等度過。
“費用都是老闆負責。”讓趙春生感到欣慰的是，被困在安陽期間的費用，他的老闆都會為他報帳。
1月16日，趙春生在當地政府部門的要求下辦理了通行證，駕駛他的大貨車回到了山東濰坊。
1月18日國家發改委在新聞釋出會上強調防疫要最大限度減少對群衆的影響
就在趙春生離開安陽的前一天，交通運輸部應急辦副主任周旻在新聞釋出會上表示，最近有一些地方出現了無故對貨車勸返和對貨車司機無故提出隔離要求的情況，這些個案已經協調，基本妥善解決了。
周旻強調，防疫交通管控不能簡單化、一刀切，嚴禁擅自在高速公路省界主線設定疫情防控檢查點，縣鄉村不得擅自阻斷或隔離高速公路、國省幹線和農村公路。總的說，要層層落實，而不是層層加碼，不能影響各類重點物資運輸，影響人民群衆生活。
目前，按照濰坊當地的防疫政策，趙春生需要居家隔離7天後才能夠正常活動。
防止簡單化、“一刀切”、“層層加碼”式防控
各地政策不統一，以及地方防控“一刀切”“層層加碼”，導緻很多打算回家過年的人，變得焦慮，究竟能不能搶到票，能不能回家過年變成一個不可知的問題。
在北京海澱區某網際網路公司工作的姜楠就把訂好的機票又退了。原本打算春節前回家過年的姜楠在海澱出現病例後，給她家所在社群打電話，電話中從業人員告訴她，海澱區返鄉需要集中隔離14天，費用自理。
姜楠春節隻有7天假期，加上年假也才10多天時間，如果需要集中隔離14天，她春節回家還有什麼意義。和家人商量後，她退掉了好不容易搶到的機票。
早在去年12月18日，對于春節返鄉，國家衛健委相關負責人就已經發出了“預警”，在落實防控措施的同時，保障人員安全、有序流動，堅決防止簡單化、“一刀切”、“層層加碼”，最大限度減少對群衆生産生活的影響。
而随着春節的臨近，一些地方防疫政策在落實中，對返鄉人員而言卻并沒有那麼友好。
針對這一情況，國家發改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金賢東在1月18日的新聞釋出會上再次強調，要防止簡單化、“一刀切”、“層層加碼”式防控，最大限度減少對人民群衆生産生活的影響。
另外中國信通院也在1月17日公開發聲，稱即便使用者的手機行程卡顯示帶星号“*”，但隻能表示該使用者過去14天行程中存在包含中高風險地區的城市，并不表示使用者實際到訪過這些中高風險地區。防疫管理人員在看到使用者行程卡帶星号時，建議進一步核實對方是否實際去過中高風險地區，再遵循地方防疫政策判斷是否需要隔離。不建議對帶星号的行程卡使用者直接采取隔離措施。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除金賢東、周旻外均為化名）
【版權聲明】本文著作權歸【觀象台媒體】所有，今日頭條已獲得資訊網絡傳播權獨家授權，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