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老公的一再催促下，去做了一頂隐形發套。
因為三十多歲就開始有遺傳性白發，這二十多年每年要多次染發，近幾年已經基本看不到黑發了，說滿頭白發不為過，幾乎一個月就必須染一次，否則頂着頭上那白晃晃的一片不敢見人，有一種吓到别人的負罪感。
現在鋪天蓋地的所謂的純植物染發膏都是簡單梳幾下要什麼顔色就什麼顔色，其實誰心裡都明白，真正的純植物染發膏難上色易褪色，根本推廣不開。所有染發的人都在染毒，我每次染發後都會通宵失眠，長時間染發讓我頭皮很癢，經常有皮疹。老公覺得我不能再染下去了，是以……
看着戴了發套的鏡子中的自己，标準的中老年發式，幹淨利落的短發，蓬松微卷，金褐色，在燈光下閃着光澤，遮蓋得挺好，一根白發也沒看見，一直陪我等了六七個小時的老公在一旁使勁鼓噪：很好看，很好看。但我卻開心不起來，這一頭秀發不是自己的，到底是誰的呢？永遠不知道，這發型紋絲不亂，講究到讓人覺得怪怪的，走在路上寒風驟起，它也穩穩不亂，突然好想念狂風亂發的時刻，就算亂到狼狽那也是真實的感受。
回到家要洗漱前取下發套，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原本自己頭發不少，染了顔色以後發型還是過得去的，現在鏡子中的是自己嗎？薄薄的一層花白頭發緊緊得貼在頭皮上（戴發套需要把自己的頭發剪短打薄），男人？女人？老人？陰陽人？我不知道我不認識自己。
夜裡，輾轉反側，又是失眠的一夜。我明白，從今天開始，我真的要和自己的頭發告别了。
年少時，兩根齊腰的長辮子，總是在蹦蹦跳跳的上學途中左右晃動，在跳繩跳皮筋時上下翻飛，在瘋狂玩耍中流汗發臭，那都是少年滋味。
年輕時，一頭烏黑垂順的披肩發，總是在講台上轉身之間輕盈飄動，在課間與學生互動中垂落肩膀，在路上行走時随風飄揚，那是青春模樣。
人到中年時，諸事繁忙，需要幹淨利落，發夾挽卷發于腦後，總想給人一個溫婉的背影，但已經跟染發劑結下不解之緣。
五十歲以後，由于染發太多，發量漸少，發質漸差，發型隻剩單項選擇——短發。每月修剪每月染發，隻求幹淨清爽，别無所求。如今年近六十，在幹淨清爽和健康兩者之間選擇，我隻能選擇後者。
齊腰長辮、披肩長發、溫婉挽發、清爽短發，所有的美，一切的真，都已遠去，我和自己親愛的頭發一次又一次揮淚告别。
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和自己告别的過程。每個人結了婚一般都開始和自己的自由告别，然後為了家庭，或許就和自己輕盈的舞姿告别，然後為了家庭的某種變故或許就和自己婉轉的歌喉告别，再然後，柴米油鹽會逼着你和理想告别。今天我和自己的頭發告别，或許明天就會和自己的牙齒告别……直到我們和自己的心髒告别，那我們就真的和這個世界告别了。
有些傷感，但這就是生命的自然過程吧！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