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年後，拉娜·沃卓斯基重新開機《黑客帝國》系列。
英雄暮年，美人遲暮，曾經能夠引領時代的 “缸中之腦” 主題也在十幾年間被反複演繹，早就已經陳舊不堪，很難帶給觀衆新鮮感，而曾經大放異彩、讓這部略顯晦澀的科幻電影 “好看” 起來的動作場面，也被印證已然淪為平庸。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以上這些元素的确都預示了《黑客帝國 4：矩陣重新開機》的到來并不讨喜，雖然憑借其 IP 影響力，票房上會有一定保障，卻很難成為世紀初那樣傳奇般的裡程碑之作。
上映之後，《黑客帝國 4：矩陣重新開機》迎來了口碑上的滑鐵盧，IMDb 上評分與豆瓣一樣，都是不及格的 5.7。由于沒能更加清晰地給出有創意的世界觀背景，而且大量閃回了三部曲的片段，是以遭到了已經十分熟悉黑客帝國設定的粉絲的抗議和抵制；而沒有之前三部曲的背景積累，新觀衆又很難一下子被這個 “老故事” 裡面的新元素吸引。
《黑客帝國 4》最終難逃兩邊不讨好的結局。
不過最讓筆者驚訝的，還是科幻叙事的式微，以至于讓電影看上去就像一部愛情片。“新矩陣” 的理念幾乎全靠心理分析師（《黑客帝國 4》中的新人物）台詞講出來，劇情走向上也大量借鑒了三部曲，以至于乍一看上去，很像是投機取巧的套路化——以上種種都讓人難以分辨這到底是一部科幻片，還是披着科幻外皮的純愛片。
01
開頭三十分鐘
找個理由回到過去
由于電影的後兩個小時完全可以套用原作 +“尼奧拯救崔妮蒂” 概括起來，我們就會覺得，前半個小時還是可圈可點的。
電影一開始，推翻了《黑客帝國》三部曲的設定，原來這一切都隻是基努裡維斯扮演的遊戲設計師設計開發的一款爆紅網絡的遊戲。更關鍵的是，這款遊戲對于基努裡維斯來說，隻是他對現實的逃避。他把現實生活中對上司的不滿，對已婚女性 “崔蒂尼” 的愛慕投射到遊戲裡，在遊戲裡解決了自己面臨的困境，實質上卻一直在逃避這種困境。
雖然算不上新穎，但故事的開頭還可以說是合情合理。基努裡維斯也惟妙惟肖的演出了這個中年遊戲設計師的疲憊。
▲電影劇照
即使整部電影看下來，開頭的三十分鐘不過是作為之後尼奧再次覺醒的鋪墊，但是它還是有自己獨立的叙事核心：一個非典型 Loser，在遊戲中麻痹自己，卻沒有勇氣反對刁難自己的上司，也沒有勇氣追求傾慕已久的女人——一個中年危機的故事似乎已經可以看到苗頭了。
然而在揭示這一切都隻是矩陣為複活後的基努裡維斯精心設定的謊言後，電影的發展就跟這一部分鋪墊完全沒有關系了。開頭的三十分鐘就像一個機器零件一樣，在完成了它的任務之後就被放到一旁。
在這之後，故事就開始圍繞 “尼奧救崔蒂尼” 展開，順帶交代了一下人類世界和機器世界取得短暫和平之後的發展，比如機器世界開始自相殘殺，比如人類世界開始種植物，開始使用機器。總的來說，沒能提供像《黑客帝國》三部曲那樣超前的世界觀，然後就是，愛情萬歲：一部好萊塢爆米花式愛情劇宣告完成。
02
“你像一句美麗口号揮不去”
電影的最後，尼奧和崔妮蒂手牽手飛起來了，這讓我回想起了被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潇潇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支配的恐懼。
好在他們沒有飛多久，《黑客帝國 4》便結束了。是的，就這麼結束了。在前三部《黑客帝國》裡，基努裡維斯 “複活” 是為了解放全人類，現在，救世主帶着一張焦慮而疲憊的臉複活了，他隻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救下他心愛的女人。這真感人。但，這不是科幻片。
同樣的劇情其實也在三部曲中出現過，尼奧在全人類和崔妮蒂之間選擇了後者，但是二者存在關鍵差異。
首先，愛情在這裡是作為激發尼奧真正力量、讓其成為真正的救世主實作人機和平的引擎；其次，更重要的是，“愛情” 在這裡是被檢討的，它被放在了跟其他感情平等的序列裡，被審視為這個時代進化的動力，是以，雖然《黑客帝國》三部曲對愛情的處理一直是理想化的，但它在本質上卻是一部具有濃厚哲學意味的科幻電影。
雖然對于愛情的定義千千萬萬，但是愛情電影的分類總體來說還是有迹可循的。最決絕或者真實的可以是羅蘭·波蘭斯基的《苦月亮》，或者英格瑪·伯格曼的《婚姻生活》，戳破了愛情裡冰冷、殘酷的一面就戛然而止；再就是看到了愛情中瑣碎、具有破壞性的一面後仍然選擇相信愛情，這方面的的典型可以是金·凱利和凱特·溫斯萊特主演的《暖暖内含光》，還有一大類則徘徊在愛情片邊緣，它們更多是借一個愛情故事來講點其他東西。
比如與《黑客帝國》頗有些相似的《楚門的世界》，主角楚門身邊的所有事情也都是虛假的，他是一出真人秀肥皂劇裡唯一不知道真實情況的 “主演”。而在這部電影裡，同樣是把理想化的愛情作為楚門沖破這個虛假世界的動機和線索，是以很難說《楚門的世界》是一部愛情片，它雖然沒有那麼重的哲學思考作為背景，但是在 “血統” 上還是更貼近科幻片一些。
然而當我帶着看愛情片的心情看《黑客帝國 4》的時候，便發覺它也不是一部好看的愛情片。
作為一部愛情片，它緻敬原作的權重又太大了。背着續作 “十字架”，它的故事骨架還是 “黑客帝國式” 的，由于并非從主題生發出一個嶄新的結構，是以導演的表達更多是 “有心無力”，而觀衆的觀感也會是雲裡霧裡。
導演在接受采訪時曾經說過希望拍一部 “能給人帶來安慰” 的電影。這當然是很好的創作初心，但前提是，如果它找到了能夠把它撐起來的骨架和血肉的話。
03
來自導演的自嘲
“時代變了，市場不景氣了。”
“我相信你能了解為什麼母公司，華納兄弟，要決定制作三部曲的續作了吧。”
“他們告訴我，不管有沒有我們，他們都會這麼做續作。”
“他們說的很清楚，如果我們不合作他們會終止我們的合同。”
《黑客帝國 4》開始不久，導演便借着電影人物之口 “吐槽” 自己和老東家華納，雖然無法就此判定黑客帝國系列的第四部就是被逼無奈之下的作品（導演拉娜·沃卓斯基曾在采訪中稱自己原本也有意願重拍 “黑客帝國系列”），但是結合着前三部的完成度以及前後 18 年的跨度，至少《黑客帝國 4》的拍攝不太可能是水到渠成的。
導演在電影裡面也多次自嘲。
比如相比起三部曲裡面墨菲斯的穩重威嚴，新墨菲斯處處吐槽自己跟以前的墨菲斯格格不入；基努裡維斯還沒有覺醒的時候捅一捅鏡子，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看到墨菲斯來到現實時，手舞足蹈的動作更是顯得滑稽；到後面一行人快要救出崔蒂尼，關鍵時刻 “尼奧” 卻飛不起來，反而露出了略有些發福的小肚子...
不過在自嘲之外，還是能夠看到不少創新之處。比如《黑客帝國 4》與其說是尼奧的覺醒，不如說是崔妮蒂的覺醒，在這裡是能看到一點女權的痕迹，最後二人淩空一躍，是崔妮蒂而不是尼奧率先擁有了飛行的能力。或者再比如心理咨詢師的設定，把新矩陣鉚釘在 “feeling” 之上，以及對 “選擇權” 的反思——選擇權本身就是矩陣灌給人類的迷魂湯等等，如果能刨除掉整體劇情上的割裂感，還是可以看出很多新鮮之處。
無論如何，還是期待能夠拍出《黑客帝國》三部曲的導演，可以有一天擺脫掉 “黑客帝國” 這個殼子，把自己真正想表達出來的東西，找到堅實有力的骨架，充分抵達觀衆和自己。
作者 | 餘甜子
編輯 | 胡展嘉
題圖 | 電影《黑客帝國 4》
出品 | 零态 LT（ID：LingTai_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