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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圈|20年前他曾在中超賽場唱搖滾,如今上綜藝卻被罵上熱搜

貴圈|20年前他曾在中超賽場唱搖滾,如今上綜藝卻被罵上熱搜

文 |楊溪

編輯 | 露冷

出品 | 貴圈·騰訊新聞立春工作室

* 版權聲明:騰訊新聞出品内容,未經授權,不得複制和轉載,否則将追究法律責任

梁龍的一天開始得很早。

“7點鐘肯定醒,要是不喝酒6點多鐘就醒。”他不睡懶覺,睜眼就起,這個習慣從上學一直延續到現在。他有很多事要忙,頭銜一大堆:二手玫瑰樂隊主唱、藝術家、演員、美妝部落客,這兩年又多了個“導演”。

用東北話講,梁龍“精神頭兒特足”。他的好友、導演耿軍評價他,“興趣點多,幹什麼上來就弄”,而且“幹什麼都不奇怪”。

梁龍剛開始鑽研怎麼當“美妝部落客”那會兒,耿軍一度懷疑他是在“搞笑”甚至“醜化自己”,又覺得“以他的智商,總不會在這件事上把自己弄成傻瓜。”耿軍相信,梁龍要做什麼自有道理,也知道他一直想拍一部電影,“他心裡有故事,可能用音樂表達不了。”劇本瀝瀝拉拉寫了兩三年,改了五六稿,遲遲沒能等來開拍的時機。

貴圈|20年前他曾在中超賽場唱搖滾,如今上綜藝卻被罵上熱搜

《導演請指教》節目組聽說梁龍有拍電影的念頭,說服他來試試,結果,他成了最先引來争議的嘉賓,作品慘遭“停映”。參與錄制期間,樂隊還在巡演,每到一站基本都是後半夜,忙忙叨叨收拾完,所有人都準備休息了,梁龍還得繼續寫劇本。“寫着寫着,梆,腦袋摔桌上了,再寫,梆,再摔。我一看不行了,再摔兩下,腦瓜子要摔壞了。”梁龍憨憨地笑着,盤起一條腿斜坐在沙發上,親切得像坑頭的東北大舅。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是跨界導演,“得付出跨界的代價”。這代價,包括時間、精力,也包括批評、質疑甚至謾罵。

01 練習

梁龍非常清楚《導演請指教》邀請自己的原因,“他們想要我這個符号”。他也糾結了一會兒,“輪到你挨罵的時候,是比比口才,還是比比智慧,就有點辛苦了。”最終決定去參加的理由也很簡單——“人家拿錢,咱們拍片”,“說白了,就是個練習的機會”。

2020年《明日之子》第四季之後,梁龍陸續上了幾檔綜藝,但始終“不太适應”。節目錄制第一天,他環顧四周,誰都不認識。“又不想裝有個性,又不太會很快融入。”他孤零零地找了個地方坐下,旁邊的嘉賓主動湊上來聊天。聊到最後梁龍也沒弄清楚對方是誰,“後來我才知道是畢志飛。”

導演組向他介紹幾位嘉賓,他“雲山霧罩”的。他聽說過畢志飛是“現象級導演”,但對不上号。制片人李冀弢講過梁龍不愛混圈子的細節:在西甯參加FIRST影展時,大家吃完晚飯準備轉場,當晚很多導演和演員都在酒吧聚會,李冀弢提議一塊過去。梁龍擺了擺手。他不愛去那種人特多的場子,李冀弢說,“倒是熟悉的幾個哥們在一塊,找個小馬紮、撸個串,他挺願意的。”

在《導演請指教》裡,梁龍得到了兩次拍攝短片的機會。第一次,他翻拍的《瘋狂的外星人》在公映時被現場觀衆投票按停。制片人、影評人和現場觀衆的意見針鋒相對,有人認為拍得很進階,有人認為是在故作高深,論戰一直延續到節目播出後的幾天。第二次,原創短片《烙花散》總算是播完了,但依然有很多人表示“看不懂”。

那是他2007年寫下的故事,寫了兩三萬字。原本是打算做一出融合二手玫瑰音樂的舞台劇,但故事的尾巴一直沒收好,就擱置了。節目第二輪錄制時,他想起了這個故事,憑着記憶,寫了一版短片劇本。拍攝現場,美術置景空間和設想的完全不一樣,隻能又臨時修改方案。攝影師提醒他,現場的空氣密度不夠,需要放煙,否則拍出來會很假。但梁龍想要的影調是“透徹的冷靜”,一點煙霧也不能有。他告訴攝影師,假就假吧。

影評人楊超說,梁龍營造的古裝情境是“反電影”的舞台獨幕喜劇式情境,這導緻觀衆無法代入其中;制片人郝蕾稱梁龍的作品“像行為藝術”,讓她“看到了不一樣”,“梁龍可能不了解電影藝術,但他是了解藝術的”;演員李誠儒則氣呼呼地放狠話,警告梁龍“不要做導演,該唱歌唱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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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龍沒有解釋。他站在銀幕前,雙手握着話筒自然地垂在身前,臉上挂着笑,虛心承認自己“能力有限”。在場的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副教授孟中建議他,“如果要做導演,還是應該多看看電影”,梁龍大方地表示“完全接受”。參演這支短片的《奇葩說》辯手傅首爾說,自己和梁龍都很幸運,因為擅長一件事,得到機會去做另一件想做又不太擅長做的事。

02 換一種方式講故事

梁龍的長片計劃,叫做《大命》。故事從他1998年在哈爾濱國營飯店當保安的某個夜晚開始。那個晚上有點離奇,他遇到了幾個人,每個人都在找另一個人,亦真亦幻,半真半假。在這部電影的招商PPT裡,梁龍試圖努力描述他概念中這部電影的感覺——有《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那種江湖氣,也有《風雨雲》的小神經質,還有《花樣年華》裡那種兩性的畫面感……不過,經過這麼一番描述,大概就真的沒有人能想象這部電影到底會是什麼樣子了。

創作者的使命是去建構他自己感受到的空間。曾經那個空間主要由音樂構成,而現在,他希望也可以用影像去表達。轉向的契機是幾年前,梁龍發現自己記憶開始模糊,喝完酒就忘事。比如他印象中,某天酒桌上應該有某個人,和人家一聊,發現和實際情況對不上。他不禁想到,那些更遙遠的記憶,是否也曾真實發生過,“你以為20年前你是那麼一個角色,但也可能并不是。”

這種感受是音樂無法表現出來的。那曾經是他最主要的自我表達方式。年輕時的農村體驗、内心沖突、感情糾葛,早就變成了歌曲《采花》《伎倆》《征婚啟示》。記憶中的那些故事,經過時間沉澱和時空轉換,在他腦海中也産生了新的思考。他決定以電影為語言,記錄自己當下的感受。

2007年的一個夜晚,雨下得很大,30歲的梁龍無事可做,呆坐在16層的家中。那時候樂隊幾乎處于半放棄狀态,演出不算多,但也夠活,“租得起樓房了,兩室一廳。”他看着窗外的瓢潑大雨,突然有些迷茫。他想,除了音樂,應該還有一種方式可以講故事。他把電腦打開,燈一閉,伴着雨聲開始敲字:聞名東京的歌姬烙花兒,在黃粱客棧駐唱,這裡每天人滿為患……這就有了後來《烙花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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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花散》以夢境為載體,前半段講述男女主人公在古代發生的故事,後半段場景轉換到現代,延續二人的情感糾葛

寫劇本多少是出于想安定下來的念頭。在那之前,2000年初,二手玫瑰在北京一炮而紅,廣告牌上第一次出現了搖滾樂隊的名字。他們一度接到中超足球聯賽的邀請,請他們在中場休息時上去唱歌。

生活喧嚣又熱鬧,梁龍感覺自己“混入了某種圈子”,但是記憶一片空白。2003年非典爆發,樂隊的勢頭一下子被斬斷,咬牙堅持了幾年,但“有車無路”——“沒有音樂節,沒有Livehouse,你去哪演出?”他心裡清楚,自己的歌不具備“往主流轉”的氣質,“許巍、汪峰轉型很成功,零點樂隊當時也很成功。跟他們幾個老哥哥比,我還是偏另類,不具備大流行的可能性。”樂隊雖然沒脫離,但總是有點懈怠:市場就那麼大——北京就那兩家Livehouse,不能天天演吧?梁龍回憶,那兩年樂隊成員上班的上班,無事可做的無事可做,都沒有太好的出路。

茫然四顧,梁龍将目光投向了當代藝術。他在北京798開了家畫廊,“整天跟一幫畫畫的一塊兒玩,擱家就自己尋思東西。”琢磨得多了,性格也變了,變得禮貌,“沒有那麼躁動了。”

直到2008年之後,市場大環境好了,哥兒幾個跟他說,你不能光當藝術家,樂隊不能扔了。他們開始積極排練、寫新歌,2009年音樂節井噴,二手玫瑰正好趕上這波紅利,演出從一年幾場加到幾十場,2012年達到上百場。“哇,太誇張了。”梁龍說,市場一下子就掀起來了,“我們晃晃蕩蕩的,也就開始走起來了。”

03 一個新人

“走起來”就會遇到新的危機。“大家好像是這個音樂圈裡或者是社會的存在感之一了,你不想讓它很容易地down下去,想保留它的藝術氣質,每天都對這些操心,反正也沒停過。”

而音樂最大的問題是複制性太強,總要一遍一遍去唱——《采花》這首歌,梁龍一唱就是20多年。“再好的作品,永遠都有激情嗎?”他自問自答,“多數是OK,但确實會有審美疲勞。哥們兒喝多了,點一首《采花》,你唱不唱?還好我沒有大金曲,否則到卡拉OK永遠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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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玫瑰樂隊演出現場

相比之下,拍電影最吸引他的部分,是沒有複制性。一部電影從開始孕育、籌備、拍攝、剪輯,到最後面向觀衆,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猶如十月懷胎,“這個孩子生完了,可以再去生下一個。”

在拍電影這件事上,梁龍是個新人。他承認自己沒什麼閱讀,也沒看過多少電影。雙雪濤送書給他,他得用軟體念出來聽。耿軍他們一群人聊電影的時候,梁龍就坐在那聽一聽。他是耿軍口中的“爛劇王”,那些衆所周知的國産大劇,他一有時間就看。失眠的夜晚總是這樣打發的,開一瓶幹白,邊喝邊看,76集的《甄嬛傳》一集不落地追完了。

他的自信來自感受力。他這些年不怎麼聽歌,但很清楚自己要做的音樂是什麼樣子的。他做藝術品,藝術史不看,流派也不了解,“覺得哪個好就搞哪個”。拍片子也是一樣,雖然閱片深度和任何一個電影青年比都捉襟見肘,但他想拍的片子,他知道它該是什麼模樣。

但是,僅憑感受,一個新人導演很難得到他人的信任,“啥招沒有,就得靠你自己偷偷摸摸努力。”拍攝短片《瘋狂的外星人》時,第一鏡是過場戲,攝影指導壓根兒沒給梁龍發揮的餘地,直接把機器架好了。“梁導過來看一眼,這個角度OK不OK?我說OK,他們說‘開’,過會兒又喊‘咔’。”等到下午拍第二鏡,梁龍開始主動控制節奏,聊美術設計、聊演員排程,“他們說老梁學得還挺快。”

參加節目之前,梁龍拍過一支短片《老鐵》。那是電影《大命》的先導片。2020年,他拿着《大命》的劇本報名第十五屆華語青年電影周“獵鷹計劃”項目創投,入圍十強——當時一同入圍的,還有徐峥監制、邵藝輝執導的《愛情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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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入圍的劇本都要先拍一支短片。梁龍找來文學策劃劉兵,一合計,幹脆就拍一拍《大命》主人公“梁子”年輕時的故事。上世紀90年代,飯店經常組織員工搞聯歡,逢年過節,梁子就上台表演。他有一股子小傲氣,總想幹點啥,同僚也鼓勵他去北京追尋音樂夢想。有一天倆人喝多了,打了一架,梁子被開除,臨走之前,他們握了握手,留下一句“你的手很涼”。

拍攝時,攝影師王維華不解地問:“老梁,你長得跟個社會人兒似的,怎麼找了這麼個文绉绉的男演員?”梁龍一臉苦笑,“你們對我有誤解,我那會兒就是文绉绉的。”他給制片人李冀弢看過自己年輕時的照片,挺文靜一小夥,人很清瘦,小分頭,一雙丹鳳眼。李冀弢開玩笑說,“可能現在年齡大了,皮松了,眼睛變得特别圓。”

回憶那次為期兩天的拍攝,梁龍自嘲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連開機都不知道怎麼喊。”劇組班底有一半是從電影《沒問題》“端”過來的。《沒問題》的導演蔣佳辰也到場助陣,他覺得梁龍“很有數”,“心裡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蔣佳辰第一次見到梁龍,是2017年的《父子雄兵》劇組。他這樣描述那天的梁龍:一頭圓寸,兩條大花臂。花臂是假的——梁龍剛下戲,還沒來得及卸妝。在這部由大鵬和範偉主演的電影裡,他客串出演“狗哥”,一個狠人。在以往參演的影視作品中,他常常以這樣的形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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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龍在《父子雄兵》中飾演兇狠的狗哥

但蔣佳辰偏偏看中梁龍身上儒雅的一面。他看過梁龍上訪談節目,“說話慢條斯理的,很斯文”,與搖滾舞台上“癫狂、張揚、騷浪的勁頭”反差極大。蔣佳辰想邀請他客串出演電影《尋狗啟事》中一位醜聞纏身的大學教授,但由于時間原因沒合作成。2019年籌備電影《沒問題》時,他又想起了梁龍,這次是主角,一個“窩囊”的中年人。2019年12月,《沒問題》劇組在沈陽開機。殺青後第5天,疫情爆發。

04 不懂别裝懂

《沒問題》中的“老左”,是梁龍在表演上的一次突破。100多場戲,梁龍從頭演到尾,過後才跟蔣佳辰提起,拍攝過程中“老緊張了,心裡沒底”。經紀人栗子安慰他,“沒事,龍哥你就演吧,演不好還演不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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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龍在《沒問題》中飾演一名東北父親

他似乎演得不賴。盡管這部電影還沒有公映,但在2021年連續入圍了“第15屆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劇情長片單元”和“第37屆華沙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圈裡好多人都驚訝,“老梁還能正經演點戲。”

大家對梁龍的評價出奇一緻:寬廣、敏感,哪怕面對自己不懂的事,他也是打開的,沒什麼局限性。他拍短視訊,“完全是團隊說怎麼弄,就怎麼弄。”在這位搖滾老炮的價值觀裡,任何形式的存在都是改變、甚至重寫這個時代的審美。“我們不能用以前的時代語言去評價這個時代的存在方式。短視訊有什麼不好呢?”他承認自己不想過早地退出舞台,一直在思考如何去存在,如何跟市場對話,“跟時代對話,讓人感覺你是一個有活力的樂隊。”

2021年7月底,他随《沒問題》劇組去了趟西甯,參加FIRST影展。回到北京,小區因疫情封閉管理,梁龍被迫在家待了21天。“估計他全年就那完整的21天在休息。”李冀弢說,隔離期間梁龍也沒閑着,每天寫劇本。在《導演請指教》貢獻了幾次熱搜後,他又轉身紮進情景喜劇《黏人俱樂部》劇組,和李雪琴、老四一夥東北人飙戲,一拍就是50天。樂隊已經邁進第3個十年,歲末年初,梁龍一邊忙着發行第五張錄音室專輯,一邊錄制綜藝《閃光的樂隊》,累得人都浮腫了。回首這一年,他說自己有點拼,拼到了極限。

巡演、拍戲、錄綜藝、拍短視訊、籌備新專輯……李冀弢稱他為“時間管理大師”。“沒想到一個70後能有這麼旺盛的精力。”李冀弢又佩服又羨慕,“一個月幹一件事都累夠嗆,但是龍哥一個月能幹5件事,而且幹得都很漂亮。”

前兩年團隊要給他拍美妝Vlog時,栗子對梁龍提的唯一要求是,“不會就不會,千萬别裝。”有一期要貼雙眼皮貼,“我是真不知道那個小綠葉子是正貼還是反貼,自己比量比量,貼反了嘛。後來他們剪輯樂得都不行了,網友笑得差點把飯噴到螢幕上。”梁龍挺受鼓舞,“我也不是那種進階演員,能演到那種程度,那就是不懂。他們就要這個真實的回報。”

無論搞搖滾,還是拍電影,他都堅持一個原則——不風格化。“剛開始做搖滾樂那會兒,我不知道什麼叫朋克,甚至分不清爵士和布魯斯的差別。”梁龍兩眼睜得渾圓。他告訴自己,“不懂就别裝懂,就按直覺感受去做。”拍電影也是如此,他不想定義自己是文藝片導演或者類型片導演,“太恐怖了,我又不懂。”

梁龍很知足,“在這個年紀能選擇自己想幹的事,而且還能去幹,那還要啥自行車?”他特别贊同朋友說過的一句話,“好作品是靠命來賭的”。疫情沒完沒了,《大命》的拍攝計劃一拖再拖,眼瞅着這個冬天又荒廢了,“冬天一旦荒廢,隻能等第二個冬天。”他希望趕緊把這部長片處女作拍出來,盤算着2022年開春先把夏天的戲份拍了,之後就“看命”了,“一步一步做吧。”

(來源:騰訊新聞)

* 部分圖檔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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