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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磨一劍,《犬之力》的攝影太棒了

作者:虹膜

作者:Matt Mulcahey

譯者:易二三

校對:覃天

來源:Filmmaker(2021年12月21日)

《犬之力》改編自托馬斯·薩維奇20世紀20年代的同名小說,是簡·坎皮恩時隔12年的重返銀幕之作。

十二年磨一劍,《犬之力》的攝影太棒了

《犬之力》

攝影師阿裡·韋格納與這位導演一起籌備了整整一年:他們花了數周時間在遙遠的紐西蘭南島勘景,以了解他們将要拍攝的季節的光線;他們還分享了很多參考資料,從安德魯·魏斯的畫作到羅伯特·布列松的電影,再到伊芙琳·卡梅倫在世紀之交拍攝的照片。

在電影開拍前的最後一個月,他們躲在電影拍攝地附近的一個小屋裡,繪制了整部電影的故事闆。他們會在早上畫畫,并且試演場景以發現問題,還會走到仍在施工的布景拍照,再回去修改故事闆。

即使經過了長時間的、細緻的準備,韋格納發現坎皮恩仍能時不時迸發出靈感。在為期兩周的疫情隔離期間,她從光線進入自己房間的方式中找到了靈感;在拍攝之前,她發現在攝影機前抖動她的舊毛衣,空氣中就會充滿灰塵;當影片中的牧牛人走過牛群時,它們會像紅海那樣自然地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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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想從你剛剛提到的故事闆問起。有哪些畫面是按照你們一開始畫好的故事闆拍出來的?又有哪些是計劃之外、或者說是你們臨場發揮的?

韋格納:按部就班的場景之一是,彼得(柯蒂·斯密特-麥菲飾)在片尾盯着菲爾(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飾)送給他的繩索,而這根繩索位于畫面的前景。這是我們從一開始就想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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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場發揮的場景也有不少,包括片尾有一個鏡頭,彼得獨自站在牧場上。這是一個焦距非常長的鏡頭,而伯班克兄弟的牧場房子在畫面中心顯得非常小,連綿的山脈卧在畫面邊緣。實際上,當時我們預想的是另一個鏡頭——等待天黑下來之後打一點光,拍攝菲爾從酒館出來的鏡頭,因為我們的酒館和牧場房子建在同一個地方。

當時風很大,人幾乎無法站穩。我中途去了趟洗手間,當我走出來時,有一束難以言喻的光線落在攝影機後面的房子上。在那個時候,我們實際上已經完成了對房子的拍攝,從業人員正在拆毀它,為下一場戲做準備。是以,有一隊建築勞工在上面爬來爬去,往下扔一些碎木頭,還有很多從業人員的車輛和各種道具擋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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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我們并未建造房子的屋頂。屋頂和煙囪是通過特效延伸出來的,可以說,任何關于房子的鏡頭都牽扯到了視覺特效。我當時心想,如果能夠拍到山和位于中心的房子,其他的都可以後期解決。當時風很大,而我們使用的是一個焦距非常長的鏡頭,你可以看到畫面在震動,是以我們要用人力來支撐攝影機。

這是整部影片中我最喜歡的鏡頭之一,它出現在一個非常特别的時刻,你突然從一種不同的角度看着這個牧場。在那一刻之前,這片地方一直彌漫着緊張的氛圍,現在卻有一種平和的感覺油然而生。在拍攝的時候,我不知道這個鏡頭會被放在哪裡,但我很清楚這個鏡頭是符号性的、美麗的。

問:這部電影我看了兩遍,你剛剛提到的第一個鏡頭——彼得盯着繩索——如果是第二遍重看,會感受到非常不同的涵義。

韋格納:當然。很高興你二刷了這部電影,這也是我和簡在制作電影時的最大願望之一。我們希望找到一種方式,讓觀衆能夠不厭其煩地重看這部電影,并且每次觀看都能夠擁有不同的體驗。我們希望每一次重看就好像在吃一道風味不斷變化的菜肴。我們在設計和選擇鏡頭的時候,也心懷着這一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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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菲爾外表強悍、内心柔弱,彼得則恰恰相反。影片中,菲爾的前兩個鏡頭是在伯班克農場的全景鏡頭——從馬廄的位置拍攝的跟蹤鏡頭,畫面裡是菲爾和遠處的山脈,緊接着的第二個鏡頭裡,菲爾走向房子。至于彼得,首先是幾張紙的特寫鏡頭,然後是他将紙制作成一朵花的特寫鏡頭。你們是如何構想這兩個人物的出場方式的?

韋格納:關于菲爾這個角色,我們想要讓觀衆感覺到他在這個地方的存在感,以及這個地方就是他身份的一部分。甚至他走路的方式,都帶有一種權力或主人翁的感覺。我們相信,即使是在全景鏡頭中,觀衆也能從他的體态以及外觀感受到這一點。一開始,你可能以為他是标準的牛仔、牧場主——這在很大程度上是鏡頭所刻意建構起來的形象,但往後,你會漸漸推翻最初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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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得擺弄着那些紙花,給人帶來的印象是,他非常細膩、溫柔、一絲不苟。簡總是說,想從第一個鏡頭就表現出他的純真。彼得正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階段,身上還留有一絲孩子氣。他也有一種女性的氣質,我們計劃在他的第一個特寫鏡頭中,從他的眼睛裡閃現的可愛眼光傳達這一點。實際上,這個鏡頭的靈感來自于我在傳回紐西蘭途中被隔離的兩個星期(在因疫情的封閉政策結束後,我們恢複了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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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在一個房間裡獨自呆了兩個星期,有一天,太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我在自己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種眼光的效果。最後,你可以在這個畫面裡看到柯蒂美麗的睫毛和紙花印出的陰影。因而,我們也再次通過意象,設定了觀衆對角色的期望和預設。

問:剪紙的鏡頭是另一個我在重看的時候發現不同涵義的例子,這些被裁剪的紙條和菲爾為制作繩索而拉扯的皮條頗有相似之處。彼得還剪碎了樂譜,而鋼琴成為了菲爾折磨蘿絲(克斯汀·鄧斯特飾)的工具。此外,菲爾的第一個鏡頭——從馬廄位置往外看的跟蹤鏡頭——在我們最後一次看到菲爾出現在牧場的時候又重複了一次。

韋格納:是的,我喜歡使用重複的鏡頭或構圖,以此來提醒觀衆發生了多少變化。這就是電影的魔力和力量,你的大腦會記得,「哦,我好像看過這一幕。」随後會下意識地想到,現在的世界和上次看到的世界已經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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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曾在其他采訪中談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部怪獸片,而菲爾就是那個怪獸。伯班克兄弟的房子裡的一些鏡頭幾乎讓人覺得出自一部哥特式恐怖片。大部分發生在房子裡的室内戲是在攝影棚裡拍的嗎?

韋格納:我們在外景地搭建的為數不多的室内空間是廚房和牛仔餐廳。其餘的室内戲都是在奧克蘭的一個攝影棚裡拍的,它帶有一些哥特文化和黑色電影的風格。美術指導格蘭特·梅傑為我們創造了這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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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攝影棚拍攝的最大挑戰之一,尤其是當主要布景是一片非常廣闊的景觀時,就是營造一種不在攝影棚的感覺。我們需要往常會在空氣中看到的灰塵。我經常在拍攝前跳出來,拍打、搖晃一些諸如舊枕頭的東西,讓空氣中充滿灰塵。我有一件毛衣,必要時我也會在開拍之前把它脫下來在空中甩來甩去。(笑)我敢肯定在拍攝的間隙有很多紀錄了我做傻事的搞笑鏡頭。

問:還有一個鏡頭我很喜歡。當伯班克兄弟一行人第一次騎馬進入比奇鎮時,他們看到的酒館看起來與那些經典西部片裡的酒吧非常不同。在這個全景鏡頭裡,菲爾的幫手們撒下深深的陰影,一個牛仔在前台點燃了一根香煙,看起來就像卡拉瓦喬的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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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格納:也許是因為我是澳洲人,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場景,室外的夏日陽光洋洋灑灑,等到進入室内時,一切都變得格外晦暗。對我來說,這種感覺非常真實。然後我們設計了琥珀色的窗戶,将溫暖、黃色的光芒打到内部場景裡。我喜歡周遭的黑暗,同時也在畫面中布置了一些閃爍的光,特别是人物的眼睛,或是吧台上的酒杯這類的細節之處。

問:那你是怎麼給蘿絲的紅磨坊餐館打光的?雖然它也是在攝影棚内搭的景,但整體看起來非常接近自然光的狀态。

韋格納:對于可以看到窗外的全景鏡頭,我們放置了視覺特效主管傑森·霍金斯在紐西蘭南島拍攝的全景照片列印而成的背景。我們把它們印在巨大的乙烯基廣告牌上,然後将它們根據窗戶的朝向在攝影棚裡四處移動。首先,我會給它們打一點光,這樣可以把一些光線反射進室内。随後我們會引入一些人造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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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真實是不完美的,是以我們讓陽光以一種奇怪的方式照射進來。如果某些東西感覺太完美了,我往往會把它弄得一團糟。然後我們用一台Leko的頂燈給彼得放在桌子上的花打光,并将其反彈到電影反光系統(Cine Reflect Lighting System)上。看到菲爾拿起那些花太可怕了,因為從彼得出現的第一幕開始,你就知道他對這些花有多用心。而當菲爾對它們産生興趣時,你就知道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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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克裡斯蒂安·白爾傑是我與之交談過的唯一一位使用電影反光系統(CRLS是一種由不同反光鏡組成的系統)的電影攝影師。你更多的是把它用于一些特殊的場景,比如剛剛提到的花的頂燈,還是在一些關鍵的場景也使用了它?

韋格納:我使用得很頻繁。很多年前,我認識了克裡斯蒂安的燈光師雅各布·巴林傑,他給我介紹了這個系統。總的來說,我很喜歡反射光,是以隻要有可能,我就會使用它們。這是一個神奇的工具。我們在南島拍攝的時候,也經常在戶外使用它們,來改變陽光的方向。陽光太過強大,我認為對抗它的最好方法就是順勢而為。當你擁有了這些反射鏡,你就可以把陽光導向任何你想要的地方。

問:那場蘿絲要為客人彈鋼琴的晚宴戲幾乎讓人不忍卒睹。在她離開餐桌去演奏之前,有兩個精彩的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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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個鏡頭中,從鋼琴房的角度,我們看到客人們搬起各自的椅子,把它們挪進房間,而蘿絲獨自坐在餐桌旁,頂上的燈光照在她身上,簡直像是一束聚光燈。然後鏡頭一轉,蘿絲坐在前景中的餐桌前,背景中的客人則坐到了他們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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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格納:簡和我讨論了很多關于如何拍那個場景,以及我們如何從蘿絲的經曆中引發觀衆的共鳴。我想這就是它讓人不忍卒睹的原因,因為這件事對她來說是難以忍受的。這是她遭受的最可怕的噩夢。就像你說的,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她身上似乎出現了準星,事實上,她就處于整個畫面的十字準線上。

這不在最初的劇本裡,但我們臨場想到了這個主意,客人都好端端地擺好自己的座椅,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準備看好戲,直到她别無選擇,無能為力地走向鋼琴。你會真的覺得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她。

問:托馬斯·薩維奇的小說以菲爾閹割一頭牛的描述開篇,但在電影中,這一幕是在彼得到達牧場進行長期逗留之後才發生的。有一個鏡頭非常棒:菲爾從遠處走來,徑直走向鏡頭,所有擋在他面前的牛都為他讓出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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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格納:這個鏡頭的靈感來自于我們的牧牛人萊爾,他是一個美國人。他為我們示範了這個動作,穿過牛群,讓它們分開,簡問他,「你認為我們可以讓本尼迪克特做成這件事嗎?」一般來說,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會避免讓演員靠近大量的動物。動物都是極富直覺的,它們能感覺到你是否堅定且自信。它們可能會動,可能不會動。

對本尼迪克特來說,那真的是一個關鍵時刻,即使是牛也能感覺到菲爾的能量,并讓開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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