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的仆人

他将身上的衣服脫得隻剩一件薄衫，鑽到了被褥裡。

深冬的天氣總是陰沉，雲層厚得發灰也隻是細細地落了幾滴雨，并沒有像往年一樣在這個時節飄起大雪。他感到被褥裡的涼意，不可控地打寒顫，他将自己裹得更緊了些，心裡算着時辰，在王爺回來之前他肯定能把床暖熱。被子被侍女用檀香熏過，和王爺身上的味道一樣。他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裡，也不覺得呼吸不暢，隻覺得這樣能離王爺很近，心裡興奮，連帶着身體都是熱騰騰的。

被子裡慢慢有了暖意，他縮着的身子也伸展開，又向下移動身子，王爺比他高出不少，肩膀也比他寬，躺到床上占用的地方自然比他大，他要讓王爺躺的地方都是熱的才好。

他正準備翻身，就聽到了門響，吓得用被子蒙住了頭，往日他都是在王爺回房之前離開的，今日怎麼就撞見了？不對啊，王爺今天好像比之前提前了半個時辰回來，按常理來說，他并沒有躲起來的需要，隻要起身服侍王爺就寝便好，隻是這差事名義上并不是他的，他是用了五兩碎銀子才頂替過來的，是以一直不敢和王爺打照面。

他還在想着要怎麼躲着王爺溜出去，頭頂的被子就被人掀開了。他想用手捂住臉，可是身子被王爺壓着，完全動不了。

他第一次與王爺這般近距離接觸，也忘了遵循規矩躲避眼神，竟直勾勾地看着王爺。王爺的臉好像有些紅，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耳朵也很紅。

王爺突然低下頭，兩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到了，他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床上了一樣，完全不會動，也不知道轉頭躲開，王爺隻是碰了一下他的鼻子，問他：“你怎麼每日都要往我床上跑？”

“給您暖床。”像王爺這樣的地位，有人暖床是正常的，但他本不應該幹這個差事，又存了私心，說這句話時竟然有些心虛。

“那我要是夜裡還覺得冷怎麼辦？受了風寒呢？”

“不會的，王爺隻要蓋好被子就不會覺得冷。”他對自己暖的床還是很有信心的，被子裡暖烘烘的，不可能會冷的。他這會比方才冷靜了不少，聞到了王爺身上的酒氣，倏爾想起來，今日王爺是去宮裡赴宴，定是喝了不少酒，怪不得回來這麼早。

“可我睡覺不老實，倒不如你和我一起睡，夜裡抱着我，我就不會亂動了，定不會受風寒。”看來王爺是真醉了，不然怎麼會說這種不着調的話，平日裡哪是這個樣子？

他本來有些冷靜的心又開始亂跳，腦子也轉不過來彎，不知道要應些什麼。

“你可是我撿回來的，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王爺說這句話的時候頭也埋在了他的脖頸處，喝過酒的嗓子帶着一絲喑啞，熾熱的呼吸正好灑在他皮膚那裡，像是在蠱惑他一般。

三年前正值戰亂，他與家人四處逃荒，後來不幸走散，隻剩了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吃了上頓沒下頓，因為身子看着太弱，也沒人願意收他做工。他餓暈在王府門外，正好被入宮回來的王爺撞見。

王爺見他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石獅子一側，走近了才發現他還在不停地發抖，口齒不清地呓語，一時心軟，讓人把他帶進了府裡。

他醒過來之後也一直怕人，隻肯跟在王爺身後，成了王爺的貼身仆人，隻要是在王府内，王爺走到哪兒，他都要跟到哪兒。即使他已經跟在王爺身邊将近三年的時間了，主動說話的次數依舊少的可憐，每次要王爺親口問了才說。王爺向來随和，規矩也少，府裡這樣拘束的性格隻有他一人，王爺隻當他是恪守規矩，不善言辭，也從未為難過他，府裡來客人時也不會讓他在一旁伺候。在那晚看到他從自己房裡出去的時候，王爺便心生詫異，他平日裡一向守規矩，怎麼會突然做别人的差事？接連幾天都是如此。王爺躺到床上蓋上被子時，難得感覺心安，突然想要是抱着他睡豈不是更舒服？

今日醉酒，一時嘴快将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王爺埋在他的脖頸處，頭腦有些渾沌，一直聽不到他的回答，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

“嗯，王爺快躺進來，外面涼。”

真是被蠱惑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自己貪圖王爺身上的檀香，沒想到王爺也眷戀他身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