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傳聞新聞系系花顔舒有心計有手段，裙下之臣無數，踢到的唯一一塊鐵闆，是許裴。
——那個被瀾大學子譽為數學系之光的許裴。
校内論壇首頁天天被刷屏：
“來了，她來了，她端着上好的綠茶走來了……”
“省省吧，許神不吃你這套。”
“坐等系花被打臉！”
正當大家等着看顔舒的笑話時，這個天之驕子竟然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彎下清瘦挺拔的背脊，半跪在她面前，淡着臉替她系上鞋帶。
從此，校内論壇換了風向：
“茶藝高超，算你狠。”
“賭一道高數題，許神會發現她的真面目！”
“等許神分手的第十七天，打卡！”
某日，有人看到顔舒神色慌張地捂着一個小紅本，匆忙間不小心掉了出來，作為一枚許神迷妹，她倒要看看這女人打什麼鬼主意。
湊近一看，竟是結婚證。日期，半年前？？？
片刻，校内網出現一個新帖。
[誰撿到我太太的結婚證，請與我聯系，此物貴重必有重謝。]
最後附上四個字：[我是許裴]
校内網崩了，大家萬人血書，跪求顔舒出搞男神的教程。
卻在一個傳授茶藝的部落客下面發現許裴的留言：[謝謝，方法很有用，老婆已追到。]
第1章 清冷低沉的男聲輕輕送入……
九月的瀾市依舊燥熱，空氣悶稠得要命。
瀾大門口，暑假剛壓實的瀝青路被烤出騰騰熱浪，兩邊工整矗立的銀杏樹高聳挺闊，像一把撐開的大傘，偶爾一陣熱風，微黃的樹葉在枝頭簌簌碎響。
樹與樹之間，挂着的正經或不正經的大紅橫幅十分矚目。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瀾大和你。
——今日集結完畢，明日全軍出發。
——叮！瀾大四年時光已到賬，不退不換，請君笑納。
顔舒坐在“師姐不怕熱中暑，迎接師弟不辛苦”橫幅的正下方，撐着把黑色小陽傘，迷你小風扇舉在臉頰邊，優哉遊哉地往椅背上一靠，低頭翻看手機。
她生得漂亮，骨架纖細舒展，膚白發黑，懶坐在大片成林的銀杏樹下，像一幅色彩濃郁鮮明的油畫，引得過路的同學紛紛駐足回眸。
幾個男生推嚷着上前，笑嘻嘻地索要微信。
顔舒掃了眼這幾人，親切地亮出二維碼。
男生們沒想到她給得這麼痛快，同時愣了一下，随後争先恐後地掏出手機掃描。
等到這群人散去，旁邊遞過來一瓶礦泉水，顔舒頭也沒擡：“謝了，秦部長。”
秦明柏靠在一旁的銀杏樹幹，聲音有點沉：“加了幾個人？”
“嗯？”顔舒不解擡眼。
卻聽一個女聲：“顔舒。”
林雪敏從兩人背後走過來，嗔怪地看秦明柏一眼：“秦師兄，顔舒怎麼會喝這種普通的水呢？我這有兩瓶依雲，給你一瓶。”
“謝謝林師姐。”顔舒接過，仰頭抿了一小口。
“還是我了解你吧？”林雪敏看着她，笑了下：“不過喝水歸喝水，做得不對的地方，師姐也是要說的。”
她指了指螢幕上的二維碼，“工作時間，你讓别人加你私人号碼，這不太好吧？”
顔舒側過頭，看向她。
林雪敏無奈地看向秦明柏，半開玩笑：“秦師兄，你說這事怎麼辦？不管管她？”
剛說完，卻聽身邊女孩輕笑了聲：“誰說我加的是私人号碼？”
林雪敏一愣，緊接着手機接連響起提示音。
她點開一看，是“新聞部志願者”群來了幾個新人。
看頭像……好巧不巧，正好是剛才過來問顔舒微信的幾個新生師弟。
顔舒笑眯眯地舉起手機，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給的，是工作群二維碼哦。我這學期的招新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林師姐還有什麼想說的？”
林雪敏臉色微變，卻噗一聲笑出來：“跟你開玩笑呢，怎麼還當真了！先走了。”
她保持體面的微笑，施施然回到原位。
旁邊妹子湊過來，八卦道：“顔舒剛一口氣把那幾個男生的微信都加了？”
林雪敏四下偷望一眼，輕聲交代她：“噓，小聲點，别讓其他人聽見。”
妹子震驚臉：“這麼說是真的！這手段厲害啊，光明正大養魚呢！”
說完，又替她抱不平道，“林師姐，你就是太善良了，那麼多獻殷勤的，哪需要你給她送水啊。”
林雪敏勾起耳邊一縷發，淡笑了下：“這麼熱的天，我怕她口渴。”
妹子努努嘴：“就她嬌貴！”
林雪敏勸道：“别這麼說，她坐在那也是幫我們打廣告嘛，畢竟是我們新聞部的招牌。”
“她啊。”妹子笑笑，“她就是個花瓶，真要說招牌，還是林師姐，你上次參加鼎承杯記者大賽，還拿了一等獎呢。”
林雪敏彎了彎嘴角，笑容多了幾分真切。
下一瞬，卻頓了頓。
妹子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秦明柏此刻弓着背，伸手，指尖一點點靠近顔舒。
林雪敏盯着銀杏樹下的兩人，掐了掐掌心。
-
“啪”地一聲。
顔舒猛一下打掉他的手：“幹什麼？”
“你頭發上有東西。”秦明柏捂着手，嘶了聲，低低笑道：“力氣還不小。”
顔舒伸手，随意撩了撩發，懶洋洋地從椅子上站起身，“走了，我還要去二組做采訪。”
他們新聞部今天兵分兩路，一組在校内采訪新生順便招新，二組在北區做學生街頭通路。
秦明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我送你？”
顔舒打着小黑傘，步子慢悠悠的，拒絕得卻幹脆明了：“你走了，這裡怎麼辦。”
經過那群新生時，幾個男生又開始起哄。
“師姐，去哪啊？”
“師姐我開車送你？”
一個男生掏出把鑰匙，勾在指尖，對着她搖了搖，咧開一嘴大白牙：“坐我的車吧，師姐？”
鑰匙一掏出來，旁邊男生都沸騰了：
“卧槽，瑪莎拉蒂！”
“富二代啊哥！”
“牛批牛批！”
那男生得意笑笑，伸手，鴨舌帽帽檐往後一轉，露出張俊臉，嬉皮笑臉地吼道：“師姐，給個機會。”
起哄聲、口哨聲不絕于耳。
顔舒步伐如初，未有一絲停頓，婀娜的身姿背對着人群，慢條斯理從包裡掏出一把水晶鑰匙：“謝謝，我自己有。”
男生們頓時安靜了。
有人不明是以地問：“她什麼車？”
瑪莎拉蒂男默默把自己車鑰匙收了起來，神色複雜：“阿斯頓馬丁。”
男生吞了吞口水，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卧槽！”
“一場迎新會，你招了二十八個志願者？？？”KTV裡，田思恬不敢置信地問道。
她和顔舒是同學兼舍友，這次的采訪活動沒分到一個小組，等到現在采訪圓滿結束部裡聚會時，才知道白日裡發生了什麼。
顔舒端起桌上剔透的玻璃杯，她将冰涼又甜絲絲的飲料送入口中：“小菜一碟。”
田思恬佩服地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你。”
與此同時，包廂另一個角落。
“什麼？顔舒今天加了二十多個男生的微信？”
“真的，林師姐親眼看見的！”
“天哪……”
“噓小聲點，别說啊！”
林雪敏端着水晶杯，聽着隐約傳來的對話聲，心情很好地喝了口飲料，妹子們的八卦還在繼續：
“顔舒也太會了吧，還有她撩不到的男人嗎？”
“有。”妹子眨眨眼，“許師兄。”
幾個妹子愣了下，回過神紛紛笑起來：“那估計一百個顔舒也撩不動。”
話題轉到這人身上，妹子們都有點騷動，也沒人關心新聞部那點破事了：“你們看論壇了沒，有人爆料許師兄回來了。”
還有人沒反應過來，迷茫道：“哪個許師兄？”
“還能有誰？”另一人接過話頭，言簡意赅地點明，“數學系，許神。”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過來。
許神啊，那的确是瀾大無人不曉的人物。
前段時間，許裴率領數學模組化小組到平城大學參加ICM總決賽的時候，新聞部還寫過好幾篇跟蹤報告。
随着了解漸深，部裡迷妹越來越多，此刻乍聞他的消息，嘈雜的包廂頓時安靜下來。
拿着話筒開心唱歌的小姑娘十分應景地歡呼一聲，就着話筒驚呼：“許神今天回校了？”
大家議論紛紛。
林雪敏低下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旁邊的妹子很是眼尖：“林師姐，看你這樣子，莫非早就知道了？”
林雪敏抿唇，直到所與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更正一下，是昨晚回來的，不是今天。”
“這都知道？”
“厲害，林師姐不愧是咱們新聞部當家記者！”
“真的假的？”
林雪敏輕輕一笑：“還能有假？記住，身為一個新聞工作者，求真務實嚴謹這三條是我的基本底線。”
衆人心服口服，一時間七嘴八舌，圍繞着許裴的各種話題就此展開。
高知家庭出身，高一以CMO第一名的成績選入國家集訓隊，後作為國家最頂尖選手，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并連續三屆和隊友一起為國家拿下金獎第一。
期間，還順手拿了全國青少年資訊學奧林匹克競賽（NOIP）特等獎，名副其實的信奧+數奧雙料大神。
諸如此類事迹，多不勝數。
數學系曾有學生專門蓋了一棟高樓細數他的牛批之處，最後憤而概括成一句——我和許神智商的差距，如同狗和我的差距。
樓下網友激.情補刀：差的隻有智商嗎？
補刀手二号：不止，還有顔值。
在場都是搞新聞的，對這些簡直如數家珍，特别是林雪敏旁邊的妹子，話題結束還意猶未盡地問：“林師姐，還有沒許神什麼料，給我們大家講一講嘛。”
衆人又豎起了耳朵。
林雪敏沒急着回答，隻是笑，待大家紛紛表示不放料不準她回家後，這才無奈地搖頭苦笑：“你們怎麼這麼八卦。”
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田思恬湊到顔舒耳邊，忿忿道：“她還能跟許神扯上關系呢？”
自從她發現林雪敏表面和氣，背地裡三番兩次和顔舒過不去後，就橫豎看這女人不順眼了。
她語氣酸溜溜的：“得意壞了吧她。”
顔舒仔細看兩眼，很客觀地點頭附和：“估計是，她一般不會露出這麼明顯的表情，除非忍不住。”
林雪敏對上顔舒的視線，嘴角笑意更盛，勉為其難道：“說吧，還想聽什麼？”
一時間，問什麼問題的都有，其中一妹子問得尤其大聲：“林師姐，許神現在在哪啊，我想求偶遇！”
衆人哄笑。
林雪敏也笑得歪在一旁：“這我可真不知道了。”
與此同時，顔舒手機叮一聲，微信提示聲響起，一條簡潔的短信躍于螢幕。
[下樓]
緊接着，又是一條語音。
顔舒點開，手機貼在臉頰。
首先入耳的是兩道遙遠的汽車滴滴聲、混雜着周圍人并不真切的談話聲、竊竊的嬉笑聲。
嘈雜的街道背景音中，清冷低沉的男聲輕輕送入耳中：“我在門口。”
第2章 “又一個，貪慕美色的？”……
田思恬看向正準備貓腰離開的顔舒，拽了她一下：“你幹嘛？”
“下去拿個東西。”
“什麼東西。”
顔舒看她兩眼，把結婚證三個字咽下去，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開溜的手勢。
豎起中指時，剛好指向了坐在包廂正中位置的林雪敏。
田思恬：“……”
顔舒：“……”
真的是意外。
此刻，林雪敏正翹着腿，衆星捧月般被幾個妹子包圍着。
左邊叫小優的妹子機靈地給她遞了塊西瓜，好奇打聽道：“林師姐，你和許神認識呀？”
林雪敏接過西瓜片，沒正面回答，而是笑着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麼說師姐真的認識許神？”小優很是驚喜，“那能不能拜托他給我們做一期專訪啊？”
另一個妹子翻了個白眼，接過話頭：“妹妹你想多了，許神很注重隐私的，他從來不接受任何采訪，連MOMO的人物專訪都拒絕過，更别提小小校刊了。”
小優失望地哎了一聲，回頭看到林雪敏臉上的微笑，她眼睛又重新亮了亮：“林師姐有辦法？”
“開什麼玩笑，誰有那麼大學事？”林雪敏輕咬下西瓜尖，将話鋒一轉，“不過，下期主題訪找他的那個誰爆點料，應該不是難事。”
“那個誰啊？”
“下期不就知道了。”
“下期？”小優愣了下，“秦部長不是說，下一期的版面給顔舒嗎？”
林雪敏故作無奈：“我也不想這樣呀，許神的爆料不是每期都有，隻能希望她了解了。”
“沒辦法，誰讓顔舒拿不到呢？”
“林師姐太厲害了。”
“……”
衆人的恭維聲不停在耳邊響起，這讓林雪敏有些飄飄然，她勾了勾唇。
漂亮又能怎麼樣，會勾男人又能怎麼樣，這個社會需要的是人脈和資源。
就像許裴。
顔舒可能連和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而自己卻可以利用人脈，把顔舒為數多的機會争取過來。
這就是現實。
林雪敏轉過頭，剛好看到顔舒跨起小包，往門口走。
銀色的高跟鞋扣在燈光斑斓的光滑地磚上，越發璀璨。
小優湊過來，語氣羨慕：“是COCONIN的銀河系列，我前天還在雜志上見過。”
另一個妹子立馬補充：“上午她穿的是RT稀有版小白鞋，更貴，座駕還是阿斯頓馬丁。哎，長得漂亮就算了，家庭條件還這麼好，标準白富美啊。”
林雪敏扣住杯檐的手一緊，餘光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門口纖細窈窕的背影，包括秦明柏。
他看得失神。
林雪敏垂眼，淡聲道：“那倒未必。”
周圍幾個妹子不解地看向她。
她抿口小酒，優雅笑笑：“我們顔舒這麼漂亮，說不定是男孩子給她買的呀。”
幾個妹子愣了下，捂嘴小聲嘀咕着“真有她的”，卻被淹沒在旁邊一聲興奮的尖叫中——
“要死了！許神在樓下！”
場面空前混亂。
主幹道上，一輛白色大衆安靜卧在停車位上。
顔舒瞥了眼車牌，不太确定地湊近。
車窗搖下，露出一個男人的側臉。
車上男人微低着頭，路燈稀落的燈火打在他臉上，下颌光影分明。
應該是許裴？
身上這件白襯衣，好像是她們結婚當天穿的那件……吧？
男人聽到動靜，轉過頭，露出貼在左耳的電話，朝窗外點點下巴，示意她上車。
顔舒擰開副駕車門坐上去，正要直奔主題，耳邊傳來他的通話聲。
“理論上可以用模拟退火算法，等下，”許裴側頭看她，“有紙和筆嗎？”
“有的。”顔舒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連同粉色的豬豬筆一起過去，又見他眼神示意自己幫扶下本子，她傾身，把筆記本平鋪在方向盤上。
許裴低下頭，若有似無的橙花香從鼻尖掠過。
他握住圓滾滾的豬豬筆，筆尖流利地劃出幾串公式，期間電話那頭一直保持詭異的安靜。
突然，對面提高八度的聲音幾乎劃破耳膜：“妹子？？裴哥，我幻聽了嗎！！”
許裴的視線從摁着雪白紙張的幾根指頭上掃過，直起身，淡橙花香随之消散。
他沒理會對面興奮的嚎叫聲，“用模拟退火算法構造出遷移幾率函數。”
對面變為了哀嚎聲，“道理我都懂，可怎麼構造啊裴哥！”
許裴揉揉略顯困倦的眉心，手掌虛捂住話筒，對着顔舒：“等我十分鐘。”
說着，把手機挂在支架上，打開公放，騰出手來靠在方向盤上運算。
顔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憋了回去。
行吧，誰讓她自己當天就把結婚證給忘他車上了呢，等就等吧，十分鐘的事。
華燈初上。
車内一片寂靜，隻有旁邊男人筆尖在紙上劃出的沙沙算題聲，或許是白天太過勞累，又或者是車内溫度不冷不熱，正好合适，顔舒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震動了幾下。
顔舒臉上有幾分惺忪，劃開螢幕，就看見田思恬剛發到宿舍群的幾條消息。
甜甜圈：[給跪了]
甜甜圈：[小優的嘴開光還是怎麼着？你們敢相信，我們在金色KTV門口看到許神的車了！四舍五入，不就是偶遇了嗎！]
甜甜圈：[圖檔]
白色的大衆，的确是許裴的車。
不過大概拍照的人過于激動，車牌号糊出了幾道殘影，顯得不太有說服力。
很快遭到了宿舍其他兩人的質疑。
做個人吧：[真的嗎，我不信]
做小貓咪不行嗎：[KTV門口？許神可能去這麼世俗的地方？請編個像樣點的]
甜甜圈：[等着]
這次她手不抖了，拍到的車牌号清晰可見。
群裡幾個女人開始土撥鼠尖叫。
田思恬跟着尖叫一波，回頭愧疚地@顔舒。
甜甜圈：[顔顔你要急死我啊，偏偏這時候走！都怪我，要不是我沒拉住你，你現在也可以跟我一樣，來個四舍五入的偶遇了]
顔舒身體醒了，大腦還處于懵逼狀态，下意識安慰田思恬：[沒關系，我在他車上]
群裡安靜了。
顔舒瞬間清醒。
她剛剛說了什麼？
手賤啊。
老實說，雖然已經結婚，但她和許裴，還真不是很熟。
他清清白白一個校園男神，一定不希望和她這種花花小姐扯上關系。
顔舒屏住呼吸，盯着一片死寂的螢幕，正絞盡腦汁構思該怎麼圓過去時，界面接二連三地有了動靜。
甜甜圈：[我在許神副駕，我可以證明！]
做小貓咪不行嗎：[姐妹，我在後備箱！]
做個人吧：[都讓讓，我騷！讓我坐許神大腿上！]
顔舒：[……]
提起的心終于放進肚子裡後，她捂住手機螢幕，生怕她們騷氣外溢到旁邊男人身上。
後者不知何時收起了筆記本，哒一聲單手合上豬豬筆的筆蓋，“這裡，用遷移方向函數決定分區的調整方向，再把道路離散化，試試Floyd算法，應該不難。”
對面那人震驚了：“你管這個叫應，該，不，難？”
“我意思是，照你的速度，三小時後才能做到有點難度那部分。”
“……更紮心了。”
“我現在有點事，晚點幫你看。”
許裴說着，順手把筆扔一旁，點着火。
發動機的聲音随之響起。
對面的人怕是被打擊慣了，短暫淩亂後，抓住了另一個重點：“你在開車？昨晚剛回來，孫老頭就把你留了個通宵，早上他自己樂颠颠釣魚去了，留你在工作室連着寫了大半天的論文，你不在家補覺，跑去開車幹什麼？”
許裴挑眉：“孫老頭又釣魚去了？”
“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菜瘾大，哪次休息不往秋色湖跑，哎等會，别轉移話題啊，你開車幹什麼去？”
車子緩慢起步，許裴手肘擱方向盤上，往左帶了小半圈，駛出停車位：“接個人。”
摁掉電話。
顔舒本以為他處理完事情，就應該能立馬想起來給她結婚證的正事，哪曉得等了好幾分鐘，都沒等到他有什麼行動。
隻得委婉提醒他：“謝謝你哦，為了還我結婚證，這麼辛苦跑一趟。”
說完，卻發現窗外倒退的景色有點陌生，她帶着疑惑，“這是，去哪？”
這街邊的風景，不像是送自己回學校路途上的啊。
許裴看向她，臉上挂着同款疑惑：“不是要謝謝我的辛苦？”
晚九點後，夜市一條街人聲鼎沸，機車燈與老舊路燈光影互相交織。
燒烤店門口，幾根鐵杆子支撐着藍色牛津布，做成了一個四米寬的推拉帳篷。
裡面支着幾張漆面斑駁的小桌子。
顔舒坐在帳篷正中間的小凳子上，還在思考到底哪裡讓他誤會，她表達謝意的方式是“和完全不熟的新婚丈夫吃燒烤”？
對面男人神色卻十分坦然，夾了塊羊肉，擡眼瞥她：“要啤酒嗎？”
酒鬼顔舒掙紮片刻，自暴自棄地點頭：“來一瓶吧。”
“老闆，一瓶啤酒，謝謝。”
許裴起身點了酒，落座時，手機震動幾下。
[誰這麼大牌還要你親自去接啊，裴哥？]
[黎曼]
[還是笛卡爾？]
[！！不會是，剛電話裡那妹子吧？]
許裴沒打算和他哔哔，長指微曲，在對話框速戰速決地輸入三個字：[我太太]
一瓶被擱在桌上，老闆娘笑眯眯地遞出兩個杯子，許裴：“一個杯子就行，我不喝。”
顔舒謙虛道：“來點吧，我一個人哪喝得完。”
許裴淡淡的：“我相信你的實力。”
顔舒沉默了下：“這種事，倒也不用太相信我。”
……
老闆娘沒忍住，噗嗤笑了聲，又趕緊解釋：“對不住，你女朋友太可愛了。”
“不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到底還是顔舒嘴快：“不是女朋友，我們是普通校友！”
普通校友啊。
許裴擡眼。
視線裡，顔舒身體戰術性後仰，瞪着眼擺着手，一幅急着撇清關系的表情。
大概怕老闆還誤會，她趕緊強調，“就拼個桌。對吧？”
許裴對上她的眼：“嗯。”
等老闆娘走後，顔舒湊近他，寬慰地說：“放心好了，規矩我懂，影響你名譽的事我絕對不會幹，我倆這關系——”
剩下的話，她沒再說下去，伸手，在唇上比劃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
許裴慢條斯理地用筷子剝下片羊肉，過了好半天，語氣不明地笑笑：“還挺懂事。”
他低頭，把還未發出的[我太太]一個字一個字地删除，換上另一句：
[拼桌撸串的普通校友]
普通校友顔舒身體很是誠實，就着啤酒撸了好多串燒烤後，滿足地感歎：這路邊攤，還真是該死的好吃啊。
各種喧嚣，此刻忽遠忽近地拉入耳中，成了熱鬧又真切的市井氣。
劃拳聲、嬉笑聲，還有視訊外放的聲音……
隔壁桌有人在問：
“看什麼呢？”
“隔壁瀾大學生的視訊。”
“給我也看看。”
不知道為什麼，顔舒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然後就聽見，熟悉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顔舒師姐，坐我的瑪莎拉蒂吧！”
視訊慢動作回放的BGM響起，旁邊桌兩個妹子哇哦一聲：“姐姐好美！怪得不這麼多人搶着送她！”
中間的男生對着截圖作後悔狀：“早知道努努力，拼死考上瀾大了。”
“大膽，瀾大是你拼死就能上的嗎？”
幾個年輕人打鬧成一團。
反觀另一桌，氣氛卻有些沉默。
顔舒撸下一串排骨，默默把耳後的長發撥到側臉，企圖遮住自己該死的美貌。
她要是一個人被認出也就算了，和許裴一起，還是免了吧。
對面男人一聲輕啧。
顔舒擡眼望去。
“這麼受歡迎？”許裴開口，聲音染着薄笑。
“過獎過獎。”顔舒從善如流，并很不要臉地表示，“年輕人嘛，貪慕美色。”
許裴神色複雜地盯了她的美色好幾眼，片刻，遞過來一張面巾紙：“擦擦？”
顔舒莫名其妙地接過，抹了抹嘴角。
然後，紙上出現了一搓混合着辣椒面的紅油……
她尴尬地盯着紙巾，恨不得發射兩條x光把紙巾當場焚毀，還好身為好姐妹的田思恬及時打來電話。
這才松口氣。
燒烤店人聲嘈雜，田思恬的聲音聽得不是太清楚，顔舒隻得邊開公放，邊對着話筒：“說大聲點兒！”
“……總算知道林雪敏為什麼針對你了，啊啊啊啊啊剛秦部長喝醉了，嚷着要跟你表白！還要在咱們女生宿舍樓下擺七七四十九根蠟燭，坐在蠟燭中間，吉他彈唱《今天你要嫁給我》！”
顔舒差點被噎到：“他有病？當衆跟我表白，我還怎麼在新聞部混？七七四十九根蠟燭？我是死了嗎——”
發飙到一半，突然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不知何時，旁邊桌大哥的劃拳聲已經停下。
顔舒緩緩擡起頭，剛好對上許裴看過來的一雙眼。
她現在什麼也不想了，隻虔誠希望他什麼也沒聽到，或者……假裝沒聽到。
可惜禱告還沒念一半，就見許裴身體略微往後斜靠了下，似懂非懂地請教她：“又一個，貪慕美色的？”
他伸手，從桌上檔案袋裡掏出個小紅本遞過來，掃一眼封面上“結婚證”三個大字，略帶遺憾地表示，“不過他暫時沒機會了。”
第3章 反正要離婚，四舍五入等于……
“你能想象我坐在街邊撸串的畫面嗎，美女包袱掉了一地，還是撿不起來的那種。”顔舒走在瀾大銀杏樹道上，對着電話那頭的閨蜜尤佳嬌聲抱怨，“撸完串我臉都油成豬剛烈了，他還非要提什麼美色，有這麼嘲諷人的嗎？”
她和尤佳從國小同學到高中，兩人關系好得要穿一條褲子似的。
結婚這事，根本沒瞞着她。
尤佳有點疑惑：“姐妹，我怎麼覺得你重點偏了，許神真正想說的是最後一句吧。”
“？最後一句？”——可惜他沒有機會了？
“就……提醒你的已婚身份啊。”
顔舒：“……你想多了。”
許裴怎麼會在意這種細節。
尤佳聲音突然警覺：“等下，你現在在幹什麼？”
顔舒擡眼看一眼：“剛從許裴車上下來，現在在KTV門口，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上去穩住秦明柏，不然我真怕他七七四十九根蠟燭把我送走。”
“你的意思是，你讓你老公開車，送你去見到追求者？”尤佳震驚了，“好big膽啊姐妹！”
顔舒一臉問号：“好好一件事，怎麼到你嘴裡就變了顔色？”
尤佳興緻勃勃：“許神什麼反應？”
顔舒往回望一眼，恰好看到兩排尾氣快速沒入夜色：“送完我就開車跑了。”
“啊。”尤佳有點失望。
“你覺得他能有什麼反應？”
尤佳頓時洩了氣：“也是，神和人感情怎麼能互通呢。除了高貴神秘的數學，估計沒什麼能撼動他聖潔的靈魂了。”
尤佳這話說得不是沒依據。
應該是高一那會吧，尤佳愛豆藍修明到瀾市開演唱會。
下課鈴聲剛響起，尤佳就激動地拉着她抄起書包，沿着五樓狹長的走廊一路狂奔，剛轉角就看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個高的男生背對着她們，肩背瘦薄。
女生立在斜陽裡，聲音發着顫：“許裴，你有心嗎！你就沒有喜歡過誰嗎，哪怕一點點？”
尤佳尴尬地頓住腳步。
跟在身後的顔舒冷不丁撞了上來，下意識哎呀了一聲。
許裴回過頭，金烏餘晖勾出少年輪廓分明的下颌，他目光越過面前的女生，直直落在擠成一團的兩個小姑娘身上。
不到一瞬，卻轉開了視線，擡腳往相反方向走去。
空蕩的走廊，把他嗓音裹得清冷：“抱歉，我隻喜歡數學。”
想到這段往事，尤佳聲音些許感歎：“你說誰能想到呢，你倆竟然結婚了。”
“别說别人了，我自己都沒想到。”
“你結婚我懂，要是不結，信用卡估計要被老爺子停一輩子，就你那身嬌氣肉，挺得過去才怪。可我不明白，許神怎麼也同意這婚事？他不應該跟數學過一輩子嗎？”
顔舒也陷入了同款不解：“是啊，他老婆不是數學嗎，那他和我結婚算不算出軌呢？”
尤佳：“……”
顔舒搖搖頭，甩掉奇怪的腦回路：“算了，反正我們也隻是走個過程，過段時間總要離的。四舍五入——”
尤佳很默契的：“等于沒結婚。”
等到顔舒挂上電話，推開KTV包房大門時，已經快十點了。
田思恬沖她招招手，她走過去，開門見山：“現在情況怎麼樣？”
田思恬往秦明柏方向瞟了眼：“剛吐了一回，又出去吹了風，估計酒醒得差不多了。”
顔舒松了口氣：“清醒了就好。”
“我看他坐那好半天了，平時多内斂穩重一人啊，鬧這麼一出，估計這會兒正後悔酒後失言呢。”
“他失言，差點把我搞社死了。”
田思恬安慰她：“沒事，就幾個人聽到，現在酒醒了就更不用擔心了，當沒事發生就行。”
說完，朝右邊努努嘴，“就是把某人氣得不輕。”
顔舒順着她視線望過去，就看到了林雪敏鐵青的一張臉。
林雪敏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位置，她坐在秦明柏身旁，掐了掐垂在腿側的手。
片刻，臉上重新挂上得體的笑容，輕聲：“秦師兄，聽說這期的版面暫定采訪青歌賽入圍校友？”
秦明柏正尴尬着，低頭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提這個做什麼。”
顔舒和田思恬對視一眼，在對方的臉上看到同樣一句話——她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果不其然，林雪敏下一句話：“秦師兄覺得青歌賽和許神，誰更有看點？”
秦明柏頓了幾秒，大腦逐漸恢複運轉，擡起頭不太确定地問：“你意思是，能做到關于許神的采訪？”
“本來沒準備今天說的，都怪幾個師妹一直拉着我聊許神，想藏都藏不住。”她攤手，優雅又無奈地笑笑，“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妹妹，恰好是我閨蜜。讓她給做一期采訪，透露點消息，不難。”
一席話驚得衆人卧槽連天，立馬交頭接耳讨論起來。
除了個别女生的側重點在“青梅妹妹”以外，其他成員都嗅到了大新聞的味道。
秦明柏點頭：“那下期你來做——”
“下期不行。”林雪敏露出為難的表情，“她爆的料有時效性的。”
“那分你一半版面。”
林雪敏更為難了，她無奈地苦笑：“她說了，要所有版面。”
包房瞬間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田思恬氣得差點跳起來。
誰都知道，主刊這期版面兩個月前就已經定給了顔舒，後者為此準備了很久，頂着快四十的高溫，在青歌賽門口蹲點兒都蹲了不止一次。
林雪敏這麼做，不明擺着搶顔舒版面，斷她活路嗎！
而且早不說晚不說，偏要等人家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臨差一腳。
顔舒一把拉着田思恬，她挑眉：“林師姐，你是不是忘了，這期版面是我的？”
“我知道，可新聞是有時效性的。這不許神團隊剛拿到ICM金獎嘛，必須要趁熱打鐵。”林雪敏眼帶歉意，輕聲笑着，“顔舒别誤會，我可不是要搶你的版面。要不這樣，你也準備一篇稿子，到時候誰的好就用誰的，咱們公平競争。”
顔舒都被她的不要臉氣笑了：“我還頭一次聽到，有人管搶人版面叫公平競争。”
“抱歉，我也是為了新聞部。”林雪敏給她一個無奈的眼神，看向秦明柏：“秦師兄，你覺得呢？”
雖是問句，卻語氣笃定。
她很清楚許裴相關新聞的價值，也相信秦明柏不會做出令她失望的選擇。
顔舒随着林雪敏的視線，一同轉過頭，看向秦明柏。
秦明柏這回酒徹底醒了。
他眉心緊皺，眼神帶出些許掙紮猶豫。
好半天，終于緩慢擡頭，用含着歉意的目光看向顔舒。
顔舒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洗手間裡。
林雪敏對着鏡子，慢悠悠補着口紅，水龍頭聲音響起。
嘩嘩的自來水從旁邊女人白細得刺目的指尖淌過，她微笑：“你還好吧？”
顔舒沒說話，任憑水流嘩嘩作響。
“師兄也真是的，前一刻還要跟你表白，後一刻就把你的版面給我了，他明明知道這個機會是你辛苦的争取過來的，還非要這麼做，也太不在乎你的感受了。”
顔舒伸手，水聲戛然而止。
林雪敏跟在她身後：“不過你也别怪他，男人嘛，事業最要緊。你應該不知道吧，他在争取日報社的offer，如果這期校刊能做出成績，對他幫助小不了，他也沒辦法。”
林雪敏一步步走近，湊在她耳邊，“我想，你會了解的吧？”
“了解？”顔舒扯了張紙巾，擦幹手上水珠，轉身，“希望到時候林師姐沒拿到版面，也能了解。”
林雪敏臉色微變，快步跟上去：“看不出來，你還挺自信的嘛。”
說完，餘光瞥見新聞部一行人從對面走來，立馬表演川劇變臉，她假裝自然地挽着顔舒的胳膊，故作親昵：“好啦，别生氣了。我知道你不是小氣的人，等我做完采訪請你吃飯。嗯？”
顔舒懶得跟她虛情假意，正要怼她，卻被一個妹子機靈地接過話頭：“見者有份哦，林師姐。”
林雪敏咯咯笑起來：“你們怎麼這樣，我好不容易拿到一次版面，忍心讓我破産？”
一衆妹子笑着捧她：
“師姐都做三次全版面了，還好不容易？”
“能者多勞嘛！”
“求多挖點許神的料啊林師姐，孩子都快饞哭了。”
大家說說笑笑地走出KTV，往南校門走，氣氛不要太好。
忽地，一個女生頓住腳步。
“怎麼了，小優。”
小優如同被釘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揉揉眼：“許、許神？”
幾乎同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視線轉移。
道路盡頭，站着幾個男人，中間那個最為矚目。
他人高腿長，側身而立，臉藏在黑暗裡，隻隐約看到輪廓分明的下颌。
聽到動靜轉過頭，一張清俊冷淡的臉就露了出來。
妹子們齊齊吸了口氣。
真的，是許裴！
許裴目光從這群人身上掠過，而後定格在中間，回頭對同伴說了句什麼，擡腿往這邊走。
小優率先反應過來：“許神，朝我們這走過來了？他該不會是來找……”她緊張地吞了口唾沫，“找林師姐的吧？”
衆人一愣，同時激動萬分地看向林雪敏。
林雪敏也愣了下。
她心裡清楚，自己和許裴的關系遠沒有她說的那麼好，私下隻遠遠見過一兩次，大多數時候隻是聽他“小青梅”在自己面前提起。
她真的不确定他還記得自己。
但許裴卻真真切切地朝她走來了，他越走越近，指向也越來越清晰。
林雪敏心噗通狠跳了兩下。
這麼說來，他真的記得她，是以特意過來跟她打個招呼。
眼看許裴已經在衆人期待的視線下走到了自己面前，她不再猶豫，飛快整理了下裙擺，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你好許裴，又見面了。”
小優一臉興奮地和周圍幾個妹子交換眼神：
——又見面了，注意又字！
——叫的是許裴，不是許神，關系非同一般。
——啊啊啊林雪敏牛比！
交換完眼神，大家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放到了許裴身上。
許裴頓住腳步，盯着她看了兩秒，神色複雜又疑惑。
一瞬間，他清隽的臉上寫滿了“你是誰”“你哪位”“我認識你嗎”“認錯人了吧”……
而後，他平移開視線，所有的話彙成一句簡單而禮貌的：“同學，麻煩讓一讓。”
衆人呼吸一滞。
林雪敏機械地退後一步。
顔舒也下意識跟着退後一步。
許裴拿眼瞥她，鼻間冒出很輕的哼笑聲：“你讓什麼？”
“嗯？”
他伸手，裝着豬豬筆和筆記本的透明檔案袋遞到顔舒面前：“東西不要了？”
第4章 男人，沒點手段根本抓不住……
顔舒的腦子有點懵。
許裴單手插兜裡，低着眸。
面前的女孩曈昽微微放大，卷翹的黑睫似蝶翅的撲扇了好幾下，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
跟傻眼了似的。
随行的人跟過來，問了句：“裴哥，怎麼回事？”
一時間，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許裴漫不經心移開視線，曲起食指，指向檔案袋：“路上撿到個筆記本，還給失主。”
顔舒：“……”不愧是許神。
她松了口氣，提起的心也落了下來，目光跟着轉移。
男人修長的手指曲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指尖恰好點在筆記本封面的粉色便利貼上。
——我的主人叫顔舒，如果我丢了，拜托一定把我送回那個美麗聰明又善良的女人身邊。主人聯系方式：137xxxxxxxx
顔舒的臉微微發熱，面上卻配合着做出很驚喜的樣子。
她用盡畢生演技，很誇張地張大了嘴，以表錯愕：“哎呀，我筆記本怎麼在這，我剛找了好久呢。原來被許神撿到了？真是太謝謝你了。”
她這番話說完，大家夥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雪敏更是吐出一口長氣。
回過神來，難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在想什麼呢？
許裴和顔舒，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能有什麼關系？
她翻來覆去想了幾遍，又咬着牙掐了掐手心。
但顔舒這手段，也真夠可以的，倒是小瞧了她。
許裴同行那人笑起來：“行啊，我還尋思你大晚上抱着個檔案袋幹什麼，原來是顔師妹的東西，得，還給人家吧。”
他說完，對上許裴冷淡瞧過來的眼，愣了愣。
這什麼表情？他說錯話了？
還沒等他反應明白，許裴已經将筆記本還給了妹子，率先一步往前走，那人跟上他的步子。
走出一段距離，他聽到許裴的聲音：“你認識她？”
那人想了下，才明白他指的是顔舒，笑起來：“新聞系系花，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
許裴腳步未停：“不認識還叫人師妹？”
“？”
“影響不好，以後注意點。”
盡管不知道為什麼叫聲師妹就影響不好了，但許裴是他們工作室老大，他隻能委委屈屈哦了聲。
許裴掏出鑰匙，不遠處車大燈亮起，同行那人問道：“去哪，裴哥？”
“回工作室，補覺。”
“還以為你要去老孫那。”
“老孫這會估計還在秋色湖。”他去開車門，“釣魚。”
上車，點火。
許裴側過頭，剛好看到窗外緩慢退後的銀杏樹、人行道上的人群，以及人群中能一眼被瞧見的小姑娘。
他的太太，顔舒。
顔舒身邊立着個高個子男人，不知說到了什麼，男人笑起來。
而後，男人側過頭，看向她的眼神莫名溫柔。
“顔舒。”秦明柏邁開長腿，主動走到顔舒身邊。
“如果是道歉的話，不必了。”顔舒不想和他糾纏，趕在他開口前說道，“而且你沒必要太早說抱歉，不到最後一刻，這次版面還真說不定是誰的。”
秦明柏側頭看向她，又低頭笑了下。
顔舒沒太搞懂他的笑點，正要開口，手機鈴聲響起。
她看了眼來電提醒。
許裴？
顔舒偷瞄了眼旁邊的男人，飛快接起電話，小聲：“喂。”
那邊輕嗯了聲，沒了下文。
顔舒有些莫名：“什麼事？”
電話那頭，男人聲音低沉：“走個流程，确認失主資訊的真實性。”
顔舒：“？”
演上瘾了？
她眼睛不經意地朝旁邊掃了掃，目光頓時定在了原處。
離她不遠的公路旁，停靠着一輛普通又熟悉的白色大衆。
車窗搖下，露出駕駛位上男人半截模糊的側臉。
許是她盯得太出神，旁邊的秦明柏略帶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說着，便要往那邊看去。
顔舒眼皮子莫名跳了幾下，腳下沒注意，差點一個踉跄。
好在一隻大手及時将她扶住，才避免當場摔個狗吃屎。
一陣手忙腳亂後，顔舒突然意識到什麼——
秦明柏的手抓着她手腕，另一隻手虛扶住她的肩。
以許裴的角度看過來，她豈不是倒在秦明柏的懷裡？
她身體微僵，緩慢擡起頭，看向馬路。
車裡的男人靠着座椅，側頭看過來，藏在黑夜下的神色不明。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聲音被夜裹得低冷：“沒打擾到你吧？”
這兩天天氣格外悶熱，低矮的天空猶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陰沉沉地籠罩在城市上空，隆重地醞釀着立秋後的第一場雨。
304男生宿舍。
關文強大咧咧歪在椅子上，抱着手機，看得津津有味。
開門聲響起，許裴走進來。
關文強連忙把聲音調小，坐正了些：“回來了，裴哥？”
許裴這兩天熬夜做題到很晚，心情不怎麼樣。
他還是老實點的好。
許裴輕嗯了聲，算是回答。
放下書本，卷起衣袖去陽台洗了把臉，回屋聽見一陣爆笑。
他瞥了眼關文強。
後者連忙乖巧閉上嘴，憋了一陣，實在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邊笑邊指着手機給解釋，“裴哥，不能怪我大聲，這個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男子被綠兩年，隔壁忍無可忍，把門刷成綠色提醒他哈哈哈哈哈”
“還有這個，老婆當着老公的面和其他男人親親我我，老公哭成了肺氣腫哈哈哈”
關文強公雞打鳴似的笑了好半天，笑着笑着，發現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轉頭一看，許裴神色淡淡地盯着自己，臉上分明寫着幾個大字“很好笑嗎”。
不好笑嗎？
關文強默默收了笑聲，又感歎地總結道：“現在的女人啊，在外面遇到的誘惑太大了！是以說，做男人還是得有點手段，不然再優秀也抓不住老婆的心。”
許裴抓了塊洗臉巾，擦了擦臉，語氣懷疑：“手段？你還有那東西？”
關文強不服了：“我沒有，但可以學啊！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想學什麼一搜就行。你看，這是我關注的一個部落客，特别會處理這類關系，名字叫……”
許裴挑眉：“嗯？”
關文強捏着嗓子：“心疼哥哥的小綠茶。”
許裴瞪他一眼：“好好說話！”
關文強委屈極了，指着螢幕：“我怎麼沒好好說話？這部落客就叫‘心疼哥哥的小綠茶’啊！内容都是幹貨，特别實用，你看！”
他說着，點開一個視訊，聒噪的女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姐妹們，大招來了！學起來！我跟你們說，這招真的無敵了，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抗得了這個——”
一隻手指戳在螢幕x鍵上，聲音戛然而止。
許裴蹙着眉，嫌棄意味非常明顯：“能看點陽間玩意兒不？”
關文強立馬忏悔：“哥，我錯了。”
等他上了個廁所回屋，許裴正坐在椅子上，帶着耳機，聚精會神地看着手機，他背脊挺直，表情淡然，俨然一幅學者做派。
關文強很是欽佩。
裴哥這人就是這樣，一心向學，心無旁骛隻有數學，典型的天賦加努力型選手。
怪不得一直這麼優秀。
關文強好一番感歎。
可惜他裴哥的耳機沒插好，視訊聲音一不小心外放了出來——
“姐妹們，學會了嗎！在你們男人身上用起來！給我用！起！來！”
關文強：“……”
第5章 姐妹，有點兒東西啊！……
關文強感覺裴哥可能對自己有點意見，不然怎麼突然扔給他一大堆作業。
搞得他最近黑眼圈都大了。
勤勤懇懇算完一小撮，趁着許裴出去圖書館查資料的空隙，他沒忍住，抱着手機開始摸魚。
等到許裴回來，他浏覽校内論壇正起勁着，趕緊指着螢幕分享：“裴哥，來給你看個有意思的文章，說新聞——”
許裴把資料扔桌上，去端杯子：“單向閥的開啟時長算出來了？”
關文強頓時被噎住。
“高壓油管彈性模量和壓力的關系分析到位了？”
關文強放下手機，戰略性喝水。
“高壓油泵和減壓閥的控制方案有眉目了？”
關文強被嗆得咳咳兩聲，在某人的注視下，慚愧地搖搖頭：“沒有。”
“一道題沒做出來，還有閑心在網上刷些沒營養的文章。”許裴松開一顆襯衣扣，煞有其事地評價道，“挺好，至少心态不錯。”
關文強崩潰了：“裴哥我錯了。”
他痛定思痛，“它新聞系搶新聞關我什麼事啊！她顔舒被欺負版面被搶，又關我什麼事啊！我現在就刷題去！”
關文強關掉頁面，氣勢洶洶地準備回位置苦算到天明，身後傳來一聲：“回來。”
許裴把杯子放到飲水機前，彎腰接水，潺潺水聲中，他開口：“什麼文章？”
關文強一時間不确定他是不是釣魚執法，順着他的意思機靈回道：“沒營養的文章！”
許裴掃他一眼：“我指的是内容。”
“内容也挺沒營養的！”
許裴盯着他。
一時竟分不清楚，這傻大個是不是故意的。
關文強對上他的眼神，突然福至心靈：“嗨，就是新聞部那點事。顔舒你知道吧，算了當我沒問。新聞系系花，就是學校宣傳片裡——”
他才起了個頭，就被許裴攤開手心打斷：“手機給我，我自己看。”
關文強乖巧打開校内論壇，找到原貼，打開，遞了過去。
[爆個新聞部的料。系花Y準備了一兩個月的版面被某隐形二把手師姐搶了。]
1L：[秒懂，YS是顔舒吧？這期校刊貌似挺重要的，系花實慘。]
8L：[實慘個P啊，系花自己沒實力，怪得了别人？師姐的專訪對象是許神的小青梅，要區區一個校刊版面不過分吧？
别跟我說本來是誰的，出了社會都是誰有本事搞到大新聞，版面就給誰做，師姐人好還主動提公平競争，系花有本事去搞個更厲害啊！
在這賣什麼慘！
哦，可惜她搞不到更大的了，因為能打敗許裴青梅的隻能是許裴本人，但衆所周知，許裴及其團隊，從不接受任何采訪。
以上。]
9L：[如果真能看到許神的料，誰不誇一聲師姐搶得好？系花好好散發美麗就是，版面的事勸你少摻和。]
13L：[一句話總結，師姐牛比，系花垃圾]
18L：[姐妹們，重點難道不是許神還有小青梅？？？]
一語驚起千層浪。
于是，後面的樓徹底歪了。
關文強啧啧兩聲：“編得跟真的似的，誰不知道你是個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單身狗？防女人跟防狼似的，方圓十裡連隻母蚊子都飛不進來，還小青梅呢！”
許裴喝了口水，慢悠悠用“年輕人你對我一無所知”的目光掃他一眼：“你确定我是單身狗？”
許裴沒給他疑惑的時間，轉了轉手中的水杯：“你想辦法聯系下系花……”
他頓了下，瞟一眼看上去人模狗樣的騷包室友，改了口，“……的朋友。約時間，做個專訪。”
專訪？
關文強有點懵逼，又有點驚喜——他想被采訪都想瘋了！
要不是裴哥不準，他早成了媒體面前炙手可熱的男人。
“真的嗎裴哥！”在莫名其妙的巨大餡餅面前，他不敢置信，“我們團隊，不是不接受任何采訪嗎？”
“是嗎？”
“對！”
關文強很确定。
“誰規定的？”許裴蹙眉，帶着些許不贊同。
關文強被他的問題震驚到了，卡了好一會，才吐出一個字：“你。”
“……記憶力不錯。”許裴放下水杯，先給予了他十分肯定的評價，接着話鋒一轉，“但那是以前，新規定是，允許團隊接受采訪。”
關文強撓撓頭：“啊？新規？什麼時候出的？”
許裴倚在椅背，拇指在手機上打下一串文字，摁了發送鍵，懶散瞥他一眼：“現在。”
“爆料這人什麼邏輯？不會就是林雪敏本人吧！咱們校刊一向都是輪流排版，扯什麼公平競争！輪到她做版面的時候，怎麼沒見她叫咱們過去公平競争呢！搶了人版面還有理了？”田思恬氣鼓鼓地盯着文章，叽裡呱啦吐槽一大堆。
她沒聽到回應，鼓着腮幫子回頭看去。
顔舒正坐在電腦前，噼裡啪啦在搜尋欄打出一行字。
——秋色湖垂釣攻略
剛打出秋色湖三個字的時候，還出現了幾條之前的搜尋記錄。
——秋色湖垂釣最佳釣點
——秋色湖詳細地圖
——秋色湖有哪些魚種
完了，全完了。
這種症狀從KTV那晚回來開始，到現在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她的目光從顔舒的螢幕飄過，再看一眼她身旁這兩天陸續多出來的魚竿、魚漂、釣箱等工具：“你這是準備？”
顔舒撕下臉上的面膜，用指腹輕輕把多餘的精華揉進皮膚：“釣魚。”
？
田思恬心疼地歎了口氣，“顔顔啊，雖然沒什麼希望能争取到版面，但你也不用放棄得這麼明顯吧！養老計劃都安排上了？”
顔舒伸了個懶腰：“誰說我放棄了？”
田思恬圓圓的眼睛冒出大大的疑惑，正想問點什麼，微信提示聲響起。
她劃開手機看兩眼，無語地關掉。
顔舒：“誰啊？”
田思恬皺眉：“騙子。”
“有人加我微信好友，說是許神團隊的，問我有沒興趣聊下采訪相關事宜。”
顔舒無語：“太假了吧！”
“對啊，拿我當傻子呢？這麼明顯的騙局，誰信！”田思恬輕嗤了聲，果斷點了拒絕。
對此，顔舒給她比了個大大的贊：“果然和我一樣聰明。”
“那是！”田思恬得意洋洋地攤在椅子上，繼續刷論壇，剛刷了沒幾分鐘，又倏地一下坐直了身體，不可思議的，“這誰啊，這麼離譜的東西都編出來了！”
正做着垂釣攻略的顔舒疑惑地看過去。
田思恬咬牙切齒地把手機遞到她面前：“你看！”
[忍不住了，披皮上來八個卦。某晚，系花Y故意弄丢筆記本，制造偶遇搭讪許神，還試圖索要許神聯系方式，被果斷拒絕（尴尬.jpg）。許神還了筆記本，立馬就跑了，還跑得飛快，生怕被她給黏上，那畫面就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2L：[又是YS？是她的話我不信，好歹這位也是我校公認的神顔，有心計有手段，身材還火辣得一批，許神能這麼不解風情？]
5L：[風情是什麼？衆所周知，許神隻會解數學題(手動狗頭)]
6L：[哈哈哈哈哈哈系花撩漢滑鐵盧哈哈哈哈哈我他媽笑死]
7L：[不愧是許神，連夜買火車票逃走哈哈哈]
9L：[額，就我一個人想知道怎麼用筆記本搭讪嗎？筆記本丢了，撿起來還了不就行了？難道還能有下文？]
16L：[9樓妹妹太年輕，這裡面學問可太多了。比如第一步，系花可以謊稱筆記本上有幾頁重要筆記不見了，讓許神幫找……]
顔舒正抱着學習的态度，不明覺厲地看着這條評論，手機忽地震動了下。
她撈起電話，看一眼。
是許裴發過來的資訊：“抱歉，我有兩頁解題筆記找不到了，能看下是否在你筆記本上嗎。”
顔舒連忙放下手機，翻出筆記本，果然裡面有不屬于她的字迹，大片陌生的公式看得人眼睛生疼。
應該是許裴在車上那會寫下的。
她拍照發過去：“是這個嗎？”
發完，那邊沒了動靜。
顔舒無聊地抄起手機，接着看文章：[第二步，順理成章提出見面。]
手機震動。
許裴：“是這個。拍照看不清，在宿舍嗎，我過來拿。”
看不清嗎？
顔舒輕按兩下放大，仔細盯了幾眼。
這不挺清晰！
但她沒好意思懷疑許裴的眼神，怕他真跑到女生宿舍，趕緊回了句：“還是我帶給你吧，你在哪，現在友善嗎？”
[第三步，趁熱打鐵，見面變吃飯。]
“也行。”許裴言語簡潔，而後扔過來一個定位。
——輝記港式茶餐廳。
顔舒兩顆眼珠子緩緩平移到論壇。
[草！樓上姐妹，有點兒東西啊！]
[……]
顔舒沉默地舉着兩個手機，看看文章，又看看微信對話框。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第6章 他根本不行。
這場秋雨醞釀了好幾天，今天終于落下來，又急又猛地打在地面上，氣溫也跟着直降。
所幸出門的時候，雨勢漸小，顔舒換了件長袖T，撐着把小黑傘，沒幾分鐘就到了許裴發的位置。
輝記港式茶餐廳。
顔舒拒絕了服務員的領路，頂着大大的鴨舌帽，偷偷摸摸地鑽進包廂。
許裴T恤外套了件襯衣外套，端坐在窗邊，上下打量來着好幾眼：“你欠人錢了？”
顔舒收起雨傘，放桌腳邊：“錢沒欠，筆記倒欠了兩張。”
她從包裡掏出折成方塊的兩頁筆記，遞過去，“點點？”
許裴颔首，伸出兩根指頭，夾住紙方塊翹起的兩個角，輕輕往回一帶。
紙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被人一層層打開。
顔舒原本想把筆記帶到，就趕緊離開。
哪知許裴還打開筆記，仔細檢查起來。
那嚴謹的樣子，仿佛手裡捏着的不是筆記，而是兩份百億合同。
這麼謹慎？
顔舒狐疑地看過去——莫非他懷疑自己把筆記掉包了？
正想得出神，許裴開口了：“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坐會？”
他五指并攏，朝對面位置做了個請的動作。
行吧。
在顔舒心裡，數學的事少管就行了，她啥不懂啥也不敢問，幹脆把包包放椅背，拉開椅子坐過去。
敲門聲響起，服務員小姐姐送來一杯芒果汁，放到她面前。
許裴适時擡頭，盯着芒果汁，露出茫然的表情，過了會才想起來：“約的人有事先走了，不介意的話，可以幫忙分擔一下。”
服務員小姐姐放飲料的手微頓，擡頭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顔舒沒注意她的表情，笑眯眯：“不介意。”
反正幹等着也挺無聊，這種好事當然不會拒絕。
更何況，是芒果汁呢。
她從小就愛吃芒果，可嘴皮兒不争氣，挨着這玩意兒就過敏，稍不注意就腫成兩根香腸。
媽媽在世的時候，總把芒果榨成汁，通過細細的吸管送入她嘴中，這樣不會過敏，還能解她的饞。
顔舒就着細長的吸管喝了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間攻占了她整個口腔。
她滿足地眯起眼，手肘随意撐着腦袋，想了想，摸出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查起了資料。
窗外雨聲淅零淅留，屋内熏香淡淡。
坐在長桌兩邊的兩人，一個仔細看筆記，一個散漫撥手機。
服務員小姐姐立在門口，肩膀被拍了下：“我看你站着好一會了，怎麼還不上菜？”
服務員小姐姐：“……”能說畫面太美，不忍打擾嗎？
包房内兩人已經擡起了頭，她趕緊端菜上去，卻見男生皺了皺眉：“他點這麼多？”
服務員小姐姐：“？”
她再次疑惑地偷瞄了他一眼。
誰？點菜的不就他自己嗎？這麼一個大帥比，她絕對不可能記錯的！
她正混亂着呢，男生目光從一大桌子菜上移到對面，淡淡開口：“要不，再幫忙分擔點？”
服務員小姐姐：……好家夥。
婚都已經結了，一起吃個飯而已，顔舒本就沒覺得多大回事，再加上——
白白胖胖的奶黃包，油而不膩的燒鵝，剔透小巧的燒麥……這一大桌子菜，湊巧都是她喜歡吃的。
顔舒不客氣地拿起筷子：“行，那我就幫你分擔點。”
許裴折起筆記，餘光裡顔舒抄起個奶黃包輕咬一口，金黃的糖餡從唇邊流出，她伸出舌尖卷了卷。
他垂着眼，食指和大拇指夾着雪白的紙張，無意識地輕輕摩挲兩下。
電話響起，他劃開通話鍵：“喂。”
那邊沉默了片刻：“裴哥，你在幹什麼，聲音這麼……蕩漾？”
許裴冷漠臉：“說正事。”
關文強這下覺得正常了，老老實實問：“孫老頭說給咱們放三天假，準備怎麼安排？”
“你這時候打電話來就是問這個？”
關文強清晰地聽到了他裴哥語氣裡濃濃的不滿，他莫名其妙地撓撓頭：“嗯呐。”
滴滴滴三聲連響。
關文強看着被挂斷的電話，陷入沉思。
“你們團隊的？”顔舒端着碗準備盛點湯。
許裴接過湯碗，嗯一聲，把住勺子，替她盛了幾小勺，後者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說起這個，我提醒你件事，你最近小心點啊。”
許裴不明是以地擡眼。
“你不知道吧，現在都有騙子冒充你們的人了。”
許裴盛湯的手微頓。
“别不信，我室友今天就遇到一個，”她嫌棄地啧啧兩聲，“那騙子竟然說是你團隊的，還要約采訪，你說好不好笑？”
許裴沉默片刻：“是以你室友……”
“她當場就拒絕了好友申請啊！誰知道騙子後面有什麼花樣？你放心，我們這麼聰明，不會傻乎乎被騙的。”顔舒說完，還很貼心地替他考慮了一番，“倒是你，想想怎麼處理吧。如果需要報案，我們一定盡力配合。”
顔舒感覺自己這話說得挺漂亮的，對方卻沒什麼反應。
打量着她的神色好像……還很複雜。
過了好一會，才十分生硬地來了句：“謝謝。”
“不客氣。”她回完，見許裴還哼哧哼哧舀湯，連忙阻止，“夠了夠了，再多喝不完了。”
一整晚湯穩穩落到她面前，許裴的聲音帶着些意味不明的憐愛：“多喝點，補補腦。”
她總覺得許裴語氣哪裡不對，但她沒工夫瞎想，反正也是套個近乎罷了，她真正關心的是：“對了，你們團隊要放假啊？什麼時候開始？”
許裴有點意外：“後天。”
顔舒噢了聲，算了下日期，抄起手機給田思恬發了個資訊：[姐妹，後天不能陪你逛街了，有急事]
回完，心情很好地翹了翹腿，眼睛不經意地往門外掃了眼，然後就頓住了。
門外轉角處，幾個熟悉的身影。
為首的女生舉止優雅，面上帶着知性體貼的半永久微笑，不是林雪敏是誰。
顔舒心口猛地一跳。
要是被這幾人發現她和許裴在一塊，豈不是坐實了她“有心計有手段費盡心思和許神共進午餐”的名頭？
這幾人越走越近，其中一個妹子還轉過頭，往包房這邊看了眼。
千鈞一發之際。
顔舒摁住瘋狂亂跳的眼皮兒，飛快起身，砰一聲關上門。
林雪敏這幾天春風得意，一群小師妹到哪都捧着她，别提多風光了。
她隻不過在群裡順口提了句想吃輝記，妹子們立刻安排上了，一路上大家嘴也沒閑着，鬧個不停。
林雪敏揉揉被吵得頭痛的腦袋，笑：“怎麼一見面就問我許神的八卦啊？都說了一星期後校刊見，學學小優啊你們。”
她這麼一說，大家突然意識到，今天的小優好像格外安靜，眼睛直直盯着左邊那排包廂。
“小優，怎麼了？”
小優猛一下回過神：“我剛剛好像看到顔舒了。”
“是嗎？”林雪敏四處望了望，露出大大方方的笑容，“在哪？咱們正好過去打個招呼。”
幾個妹子接話：
“她還有心思出來吃飯呢？”
“别這麼說，或許跟許神一塊吃呢！”
“哈哈哈哈哈太損了吧你！”
大家嘻嘻哈哈玩起了校内論壇上的梗，心照不宣地捂嘴笑起來。
小優猶豫了下，小小聲：“可我看到她，好像、真的跟許神在一起。”
嬉笑聲戛然而止。
大家随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隻看到一扇緊閉的木門。
林雪敏的笑容微僵：“你看清楚了？”
小優趕緊搖頭：“沒、沒怎麼看清楚。”
一陣沉默後，有人抓住了關鍵：“小優，你今天戴眼鏡沒？”
小優愣了下：“……沒。”
“那你看得清？”
“挺模糊的，就有點像而已，很可能看錯了。”
“多少度啊你？”
“350。”
“小優經常認錯人的，上次看到隻小貓，喵喵喵逗了好久，湊近才發現是個木樁哈哈！”
所有人呼了口氣，氣氛重新歡快起來。
交談間，幾人被服務員領到一個包廂。
其中一個妹子忍不住懷疑道：“會不會真是他倆啊？顔舒好歹這麼大一美女，使起手段來，許神能抵擋得住？”
隔壁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咳嗽聲。
顔舒捂着嘴，憋着嗓子無聲地咳了起來。
這包房的牆是紙做的吧，什麼破隔音效果！
沒咳兩聲，隔壁再次傳來妹子們讨論的聲音：
“想多了妹妹，你以為許神這麼好釣？”
“況且顔舒最近還胖了。”
顔舒僵硬低頭，看了眼自己“據說胖了”的身材，擡頭，和許裴無聲對視了片刻。
“沒有吧，她腰那麼細！”
“咳，小優你……”到底哪一邊的啊！
小優渾然不覺，聲音甚至更興奮了：“真的！唱K那天我才不小心摸到的，又軟又細又滑，還有馬甲線，嗷嗷嗷男人摸了絕對受不了的那種！”
許裴：“……”
兩人默默對望着。
顔舒視線裡，對面男人的視線隐約往下掃了掃，她的腰瞬間燒了起來。
不過一瞬，男人便紳士地撇開了目光，伸出筷子，夾起一塊燒鵝。
顔舒假裝什麼也沒聽到，戰術性喝了口芒果汁，隻祈求隔壁妹子快住嘴吧。
然而禱告似乎沒什麼效果，小優越說越起勁，最後還拍起了桌：“這種人間尤物許神都沒反應，你們說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我懷疑他根本不行！”
事實證明，餐廳不僅隔音效果差，回音還賊特麼大。
——他根本不行。
五個大字在狹小的包廂裡，循環回蕩了好幾遍。
顔舒感覺自己一度窒息。
她眼睛往下移了移，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對面男人腰部以下的位置……
許裴面上沒什麼表情，手卻很誠實地抖了抖，燒鵝從筷尖落下，咕噜咕噜滾到了桌邊，啪叽一下，掉到了襯衣上。
潔白的衣角上，兩坨橙黃的油污特别矚目。
再待下去，跟淩遲有什麼差别！
顔舒果斷将最後一口芒果汁吸溜幹淨，抹抹嘴，壓低聲音：“好像分擔得差不多了，先走了。”
“嗯。”許裴淡淡應了聲。
扯兩張紙，蹙着眉擦了幾下污漬。
顯然沒什麼效果。
他歎口氣，擡頭很認真地咨詢：“這個可以怎麼處理？”
顔舒挎起小包包，想了想：“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幹洗店，一會我——”
一會我把位址發你，你拿去洗了就是。
可她話還沒說完呢，就見許裴點點頭說了句“也好”，接着三下五除二除去襯衣外套，十分自然地遞過去：“麻煩你了。”
顔舒懵逼着臉，抱着衣服走了好半天，一直在深思一個問題。
這衣服是怎麼到自己手裡的？
她腳步一頓，突然想到點什麼，掏出手機，打開校内論壇。
那天文章裡大談心機之道的層主，已經應廣大學子的要求，重新開了個文章，專門傳授茶藝：
[第四步，吃飯的時候，故意往他身上弄點污漬，接下來你們懂的，衣服到手嘿嘿嘿。别嫌套路老，好用就行。姐妹們拿去，不謝。]
顔舒捏緊了還殘留着某人溫度的襯衣：……
我不是，我沒有。
聽我解釋，真的是襯衣先動的手。
第7章 獨家訪談
“裴哥，我被拒加了！”關文強一見許裴，就哇哇大叫着撲過去，一臉委屈地把手機放他眼皮子底下，“你看！”
[2587xxxxx拒絕了您的請求]
許裴揮開他的爪子，面無表情往床位走：“我已經知道了。”
“太操蛋了。”關文強巴巴跟他身後，忿忿，“裴哥，新聞部又不隻有系花，我們找其他人來采！不，咱隻需要放出點風聲，多得是人湊上來，用得着這麼憋屈？”
“手機給我。”
許裴兩根手指并攏，勾了勾，接過關文強遞過來的手機，對着好友申請的框框輸入了一行字，發過去。
關文強不忍打擊他，以過來人的口吻勸道：“沒用的裴哥，我早表明身份了，那邊照樣不鳥我，真不知道怎麼想的，到底想不想搞新聞？”
提示聲響起。
關文強遞給他一個“我說中了吧”的眼神：“看吧，是不是拒絕得又快又——”
他話說到一半，目光突然掃到對話框上方：
[我通過了你的好友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裴哥你說啥了，她這麼快就通過了！”關文強結結巴巴，竟還産生了種幸福來得太快的不真實感，他緊張道，“那啥，我該給她發什麼消息？”
許裴溫柔拍他肩：“放心，她會主動發消息給你的。”
“啊？”這兩天在妹子這碰壁n次的關文強激動了，“還有這好事？”
話音剛落，企鵝提示聲便适時響起。
關文強佩服地看了許裴一眼，美滋滋地低頭一看，高大的身軀頓時僵住。
[你誰啊！有病啊你，不通過就罵人？太沒素質了！呵，就你這騙子樣還想當我爹？我今天就叫你見識見識，誰才是爸爸！]
關文強怨念擡頭，控訴地盯向許裴。
“特殊事件，特殊手段。”許裴努力開解他，“你看這不是聊上了？妹子還主動搭你讪，這波不穩賺？”
關文強被他的厚顔無恥震驚了，他用力指着“誰才是爸爸”五個大字：“你管這個叫搭讪？”
“差不多吧，洛必達法則告訴我們，可以通過适當的變形實作等價。”許裴淡定抄起桌上的《黎曼猜想漫談》，看了眼手表，“孫老頭那有急事找我，先走了，剩下的你搞定吧，加油。”
關文強露出看透一切的眼神，冷笑着關上門：“不好意思，今天放假，老孫一大早就趕秋色湖釣魚去了。”
淩晨四點，天還沒亮，孫孝元就驅車到了秋水湖邊。
他把車停到老地方，拎着工具，熟練地穿過羊腸小路，迫不及待地往秋色湖西邊走。
前天才下了場秋雨，今天放晴氣溫回升，正是釣魚的好時機。
這個地方，他已經來踩過點了，絕對有大魚。
他得趁現在沒人，趕緊占領這個絕佳——
孫孝元正想得激動，拐過最後一個小路口，卻突然頓在了原地。
哦豁。
絕佳位置被人……占了。
誰啊！淩晨4點不好好在家睡覺，跑這兒來喂蚊子，太喪心病狂了！
吐槽歸吐槽，更多的卻是釣友間的惺惺相惜，還沒惜夠兩秒鐘，他忽地皺起了眉。
背影看着，怎麼是個小姑娘？
姑娘手裡握着一杆魚竿，悠閑坐在小椅子上，看到他過來，笑眯眯地沖他點頭示意。
孫孝元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好好一小姑娘，跑這來湊什麼熱鬧！
看她嬌滴滴那樣，懂釣魚才怪，到時候咋咋呼呼把他魚給吓跑了，回去怎麼跟老婆交待！
孫孝元悶着一張老臉，沉默地做餌料、放漂、換勾線，麻溜做完準備工作，把魚線抛水裡，觀望了一陣，确定沒什麼失誤，才安心地坐了下來。
一系列動作之後，突然想起，旁邊的小姑娘是不是過分安靜了？
沒有他想象中的咋呼，反而如同老僧入定般坐在旁邊，一兩個小時都不帶動一下的。
孫孝元臉色好看了點，等魚上鈎的功夫，朝她身旁的空簍子望了眼，心中不屑。
果然姑娘家沒一個懂釣魚的，不出意外的話，她今天注定要空手而歸。
啧啧。
可惜了那個好位置。
行吧，就給她上一課，讓她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釣魚。
這麼想着，魚竿立馬很給面兒地動了動。
孫孝元眼睛一眯，雙手把住魚竿，向上一拉，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便從躍出了水面。
他拉到岸邊，拎起來一看，這個頭是不是太小了點？
但沒關系，時間還早。
旁邊小姑娘比他先釣這麼久，到現在還沒開張呢。
孫孝元把魚扔簍子裡，有點得意地往小姑娘那邊掃一眼，語重心長的：“釣魚嘛，就是得沉得住氣。”
說完，他氣定神閑地把手往背後一背，想着這小姑娘看着也還算順眼，要是她虛心請教自己，那指點她幾句也不是不可以。
等了好幾秒，沒等來她的虛心請教，反而見她笑眯眯地點點頭：“沉得住氣是好事，但老爺子您的線不夠長，漂得往上來點。”
孫孝元不可思議地瞪了瞪眼。
這是在教他做事？
然而小姑娘對他瞪成牛眼的眼睛視而不見，還陰陽怪氣地啧啧兩聲：“您這深度想釣上魚，難啊。”
孫孝元一口氣差點沒噎嗓子眼兒裡。
行啊，小小年紀不學好，就學人家裝逼去了是吧？
他氣鼓鼓地吹了口半白的胡子，立志要教這姑娘做人。
五小時後。
孫孝元擦了擦汗，默默看向自己的簍子。
偌大的魚簍子裡，隻最開始那條小得可憐的鲫魚要死不活地擺了擺尾。
仿佛真應了那句“想釣上魚，難啊”……
或許這湖裡根本沒什麼魚！
對，肯定是這樣！
“哎呀，釣了條大的。”脆生生的聲音仿若拆台。
孫孝元嘴角抽了抽。
現在的小姑娘啊，吹牛不要錢是吧！
他皺着眉，質疑地轉過頭，就看到那姑娘卯足了勁拉起她那芭比粉滿鑽魚竿。
緊接着，一尾肥冬冬的大草魚順着魚鈎撲騰到岸邊，活力十足地在水面上翻出一個巨大的水花。
好巧不巧，水花精準地濺到了他的臉上。
混着魚腥氣的水滴，順着臉頰緩慢流進他嘴角。
小姑娘挑眉：“不好意思老爺子，魚太大了，沒拉住。”
這到底是是挑釁還是道歉？
孫孝元氣得嘴皮子直抖，好半天才從鼻子裡冒出個冷哼。
運氣而已，得意什麼啊！
就不信她還能釣到！
半小時後。
孫孝元張大了嘴，眼睜睜看隔壁樂呵呵地拉起第二條魚。
第三條……
第四條……
第五條……
短短幾個小時，姑娘原本空蕩蕩的魚簍子都快裝不下了。
反觀孫孝元，頂着烈日暴汗如雨，污濁的水珠狼狽地挂在身上。
魚簍子裡，還隻有那條小得可憐的鲫魚，孤寂地遊來遊去。
正懷疑人生着呢，小姑娘：“哎喲老爺子，快幫我一把，這條太大了，我拉不起來！”
聽聽，這叫什麼話啊！
孫孝元捂着幾乎被氣到驟停的心髒，瞪着雙老眼，身體很誠實地跑過去幫小姑娘拉魚。
兩個人使了好大勁，終于把魚撈上了岸。
“謝謝您了。”小姑娘道完謝，回頭非常凡爾賽地攤手，“這條魚也太大了吧！您說我釣這麼多，怎麼吃得完啊啧啧啧。”
她愁眉苦臉感歎完，拖着一箱子大魚，拍拍手：“收工。”
孫孝元看不到自己現在的表情，但他知道他盯着魚的眼睛一定非常紅。
他想起關文強形容許裴的一句話——
可惡，被她裝到了！
他繃着張老臉，想說點什麼找回些面子，小姑娘卻笑嘻嘻道：“哎，有魚上鈎了。”
她已經收杆，上的隻能是自己的鈎。
孫孝元轉過頭，果然，大半天沒啥動靜的魚線此刻輕微地往下沉了沉。
他心頭一喜，連忙就要揚竿。
“等會兒。”
孫孝元不解：“等什麼，不是已經上鈎了？”
“時機還沒到。”姑娘笑嘻嘻地把他的話原封不動還了回來，“釣魚嘛，就是得沉得住氣。”
孫孝元臉漲得通紅，兇巴巴的：“咳、好了沒？”
“再等幾秒，我叫你起就起。”
孫孝元緊張地豎起耳朵，好不容易聽到一聲“起竿”立馬卯足了勁，使勁拉拽魚竿。
兩分鐘後，他高興地提着剛釣上來的大魚，美滋滋地左翻翻右看看，欣賞了好一會才闆起瘦削的老臉，不自在地幹咳一聲：“咳、你剛說、說我那漂怎麼了？”
“您看，今天氣溫這麼高，魚都跑底下躲涼去了，您線得放長點，4.5米差不多。”
“想釣草魚是吧，那您就得先好好打窩，剛開始釣不上來不着急，窩打好了魚一群群來，還都是這麼大的。”
“您用糯玉米粒混點我這種窩料，回頭我把連結發你……”
夕陽下，一老一小兩個人，蹲在秋色湖西，叽裡咕噜比劃着。
孫孝元此刻徹底扔掉教授包袱，邊頻頻點頭，嘴裡應着“是是是”，邊暗自懊惱地歎口氣。
該帶個筆記本出來的。
失策了。
這幾天，瀾大校内論壇并不平靜。
有人在論壇裡放出風聲，新聞部林雪敏不負大家所托，已經從“小青梅”手裡拿到了關于許裴的第一手八卦，就等着三天後校刊重磅登出。
接連幾天的爆料預熱，将瀾大學子的期待值拉到了最高，甚至有人迫不及待地改口，稱林雪敏為新一屆顔值和實力并存的女神。
與此同時，有人發出來一張系花Y的近照。
照片裡，顔舒穿着寬松的長衣長褲，左手拎着個大釣箱，右手舉着把釣魚竿，拖着疲憊的步伐神色匆匆往校門口走。
[不就丢了個版面嘛，系花怎麼把自己搞這麼慘？皮膚曬黑了不止一個度吧？]
[拿不到版面就躲去釣魚，呵呵、系花可真行！連争都不争了？下一步是不是提前進駐養老院？]
[樓上，師姐都請動許神青梅了，還怎麼争？系花自認倒黴吧！（同情.jpg）]
[實力垃圾就是垃圾，求系花别碰瓷倒黴，謝謝]
[同意，空有其表的five而已，還是林女神這樣的實力美人更得我心]
田思恬這幾天一打開論壇，總會在首頁看到兩三個類似的文章，拉踩有之，同情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
她瞟一眼正仔細擦着魚竿的顔舒，恨鐵不成鋼地歎口氣：“明天就是截稿日期了，你怎麼就不着急啊！”
也不看看别人給她編排成什麼樣了！
顔舒一臉莫名：“我這不挺着急的？”
“着急什麼？釣魚？”田思恬很不能了解。
顔舒把魚竿放盒子裡，慢悠悠拉上拉鍊，往櫃子裡一放，“今天不釣魚。”
今天不釣魚咋地，還得意上了？
顔舒神神秘秘地吐出兩個字：“釣人。”
電話鈴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顔舒低頭，眼睛頓時就亮了，她開心地比了個口型：“釣到啦”
顔舒清了清嗓子，摁下接通鍵：“哎老爺子今天來不了今天學校有個采訪必須要完成哪有這麼簡單，我人都沒約上呢啊對，瀾大新聞部”
孫孝元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還約什麼人，你直接采訪我不就行了”
顔舒很做作地驚呼一聲：“啊”“怎麼，我孫孝元不配給你采訪一個小時夠不夠”
顔舒喜笑顔開：“夠”孫孝元火急火燎道：“一小時後我辦公室見，把魚竿帶上啊，抓緊時間，采完咱直接去秋色湖。”
田思恬直接表演一個目瞪口呆：“剛剛剛、剛給你打電話的是孫、孫教授”那個傳說中刻闆古怪不好惹的數學系大牛教授，許裴團隊的指導教練“對，他現在有一個新身份了。”顔舒愉悅地挑挑眉，“我一小時後的采訪對象。”
田思恬默了将近一分鐘，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四十分鐘後。
顔舒看了眼鏡中精心收拾後，光彩照人的自己，帶上粉色豬豬筆、筆記本、錄音筆，當然還有她精心準備的各種問題，準備出發前往c教學樓。
一陣急促得腳步聲由遠及近。
田思恬捂着電話，帶着被震碎的三觀立到顔舒面前。
“怎麼了這是。”
“顔顔，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什麼人”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顔舒一臉茫然。
“就是冒充許神團隊那人。”
“哦，内騙子啊。”
“不是騙子。”田思恬神色複雜，有點懷疑人生，“他真的是許神團隊的師兄。”
傳說中，謝絕任何媒體的許裴團隊核心成員。
應用數學與計科系雙修的頂級大牛。
一星期前和許神并肩作戰，拿下ic金獎的關文強師兄。
“關師兄打電話過來，說、說想約你做個，”她閉了閉眼，竭盡全力控制住砰砰亂掉的小心髒，才顫着嗓子吐出最後四個字。
“獨家訪談”
關文強小心翼翼打開衣櫃，取出一件熨燙得整整齊齊的襯衣換上，這是他站在ic領獎台上穿的那件。
抹發蠟，搞造型，噴香水三部曲之後，他對着鏡子擺了個自認為很帥的動作，懷着激動的心情轉身。
兩米外，許裴打扮得人模狗樣，下巴對着他點點：“走吧。”
關文強愣了下：“裴哥你也要出門”
“嗯。”
“幹什麼去”
許裴意外地揚起眉：“不是要接受采訪”
關文強：“”
我關文強的采訪，關你許裴什麼事
他手指在兩人中間微妙地比劃了下：“裴哥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接受采訪”
“有意見”許裴淡聲。
關文強默默把自己的震驚咽了下去：“沒意見。”
可能嗎
許裴要是親自去了，誰還理他這個小透明啊
關文強原本容光煥發的嘴臉，一秒黯淡了下去，隻餘頭上發蠟锃亮如初。
看着許裴已經走到門口的背影，他委委屈屈打出手機：“行吧，我跟田思恬說一聲，讓她提前準備些問題。”
許裴腳步頓了頓，他提取出關鍵詞彙：“田思恬”
關文強摁着電話号碼：“對啊，顔舒今天要采老孫，時間上有沖突，就讓她室友田思恬過來代采。”
說着，又覺得挺匪夷所思的，“這事兒咋這麼玄乎呢，老孫什麼人呐，倔起來跟頭驢似的，天王老子的賬都不買，你說他怎麼就突然開竅，接受顔舒的采訪了呢”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以及室友逐漸遠去的背影。
關文強把宿舍門一關，追上去：“等等我啊裴哥。”
“等你做什麼。”
關文強有點莫名其妙：“一起做采訪啊。”
許裴也露出迷茫的神情：“我說過要和你一起，做采訪”
你是沒說過這句話，可你丫剛不就這意思嗎
許裴拍他肩，體貼道：“強哥，你的個人采訪，我怎麼會跟過去，我是那種沒眼力見的人嗎”
關文強有點感動：“好兄弟”
同時，他又有點疑惑，“那你怎麼還要出門”
許裴往教學樓方向邁步：“我那本黎曼猜想漫談忘老孫那了，得去拿回來。”
關文強哦了一聲，和他往相反方向走去，沒走兩步，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本書，不就在宿舍嗎
他出門前還見過呢
許裴站在孫孝元辦公室門外。
門是虛掩着的，并沒有關緊，從手掌寬的門縫裡，能清楚看到裡面的情形。
顔舒坐在孫教授對面，認真聆聽他的回答，時不時眉眼彎彎地點頭附和兩句。
對面的孫老頭雖習慣性地繃着老臉，眼神卻比盯着他們幾個小子時柔和許多。
許裴習以為常。
她從小就這樣。
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長輩們的喜愛。
她那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别說孫教授了，就連他家老爺子那麼古怪的老頭都招架不住。
記得有一年秋天，她被接回城裡上幼稚園。
他家老爺子那幾天脾氣越發的大，正吃着飯，卻突然發起脾氣：“這飯怎麼這麼難吃”
下一句卻是，“你去問問老顔，他家那小胖丫頭，什麼時候回來鬧騰”
許裴擡手，輕敲兩下門，聽到孫老頭說了聲請進後，推門而入。
顔舒轉過頭，愣神地看着許裴從門口走進來。
孫孝元也望過去，帶着同樣疑惑，“今天不是放假嗎”
許裴應道，“有本書忘您這兒了。”
孫孝元哦了聲，指指身後的書架：“我這正忙着，自己找。”
又朝顔舒揮揮手，“咱們繼續。”
采完還要去釣魚呢。
顔舒重新點開錄音筆：“據說今年ic題目難度非常高，尤其咱們團隊選中的題，被大家戲稱為史詩級地獄模式，還有知名選手表示這套題根本不是五天比賽時間能完成的。
請問孫教授，對此說法團隊有怎樣的評價”許裴站在對面書架前，背對着她，兩條被黑褲包裹住的長腿極有存在感地占據了她的視線。
顔舒垂下眼，盡量把這雙腿想象成兩根黑木，十分專業地抛出了自己的問題。
孫孝元：“今年的題是比較”刺啦一聲響動，從背後傳來，夾雜着許裴的聲音：“抱歉。”
孫孝元思路被打斷，蹙着眉頭思索片：“今年的題是相對較難，但是”又是哐當一聲，書架上筆散落了兩隻。孫孝元眼睛一瞪：“你你你”
許裴彎腰去撿：“不好意思。”孫孝元忍住蹭蹭上漲的怒火，揉了揉太陽穴：“我剛說什麼來着許裴”許裴不明是以地看向他。
孫孝元想了好半天，還是啥也沒想起來，為了繃住臉面，他幹瘦的手指指向許裴：“你，你來答”
“我”
“這裡還有誰”
許裴把剛抽出來的書本重新放進去，手肘架在書桌上：“今年的題相對較難，但對我們團隊來說，一般。”
他回憶幾秒，伸出五根手指，又收回去一根，淡淡的，“四小時足夠搞定。”
顔舒：“”
這是要氣死那群五天都解不出兩道的
吐槽完，她低頭認真記錄好，開始下一個問題：“我們也知道，團隊今年成功拿到了ic金獎，孫教授對此有什麼想說的”
孫孝元剛開頭說“我們”兩個字，就再次被許裴那小子弄出的動靜打斷。
孫孝元“我們”了半天愣住沒想起下個字要說啥，他忍不住拍桌：“那你來”
許裴很自然地接上他的話：“我們當之無愧。”
孫孝元：“”
顔舒現在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她采訪的究竟是誰
孫教授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歎了口氣，露出“累了毀滅吧”的表情：“你來，我去歇會兒。”
他需要吸口氧，順便緩緩腦子。
許裴蹙起眉：“不好吧，孫教授。”
孫孝元換坐到沙發上，吹着胡子冷笑：“不好嗎我看你答挺快的。”
“行吧。”許裴勉為其難地歎口氣，神色不悅地看了眼腕間的手表，淡漠的眼眸掃向顔舒，“但我隻能給你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孫孝元不滿地瞪大眼，差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
顔舒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許裴不明顯地彎了彎唇，擡頭時換上一副頭疼的表情：“不夠那再”
“你很閑嗎”孫孝元不悅地打斷他。
許裴：“”
孫老頭想到這人竟妄想占用他的釣魚時間，肺都快氣炸了，他嫌棄吼道：“我們忙着呢，采訪時間就剩二十分鐘。”
愛采不采
許裴繼續：“”
許裴的視線緩緩轉移到對面女孩身上。
看得顔舒嬌軀一震。
雖然她很饞許裴的采訪，但采訪内容已經很夠了，還得顧忌孫教授這小老頭的情緒，隻得硬着頭皮幹咳兩聲：“啊對。”
許裴沉默了。
孫老頭瞟了眼手表，冷酷無情地報時：“現在還剩十九分鐘。”
事實上顔舒事先準備的問題已經基本訪完，她腦子飛速運轉之後，有條不紊地提出了幾個針對許裴的問題，也都得到了令她滿意的答案。
時間一到，孫老頭就掐着點，火速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火急火燎跑去了雜物室。
留下兩個小年輕在辦公室，大眼瞪小眼。
顔舒拿起錄音筆往包裡放，今天這段采訪的價值如何，她再清楚不過，她擡頭：“今天謝謝你了。”
許裴坐在采訪椅上，長腿随意交疊，淡笑了下：“湊巧而已。”
他起身準備離開，瞥到襯衣衣角，突然想起件事：“我是不是有件襯衣在你那”
顔舒也想起了這回事：“在西源超市洗衣店，要不”要不我給你二維碼，你自己去取
許裴往門口走，勉為其難地颔首：“行吧，那我跟你一起。”
顔舒：她是這麼個意思
許裴背對着她，默不作聲地輕笑了下，剛走出幾步，就見取完釣具的孫老頭從門口閃過。
孫老頭聲音急切，對着顔舒招手：“走走走，趕快。”
許裴目光下移到他手裡一大坨工具上，心裡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你們有事”
“當然有事啊，還是天大的事顔舒今天可是一早就答應了，要陪我釣魚。”孫孝元喜不自禁地炫耀完，才注意到面前的許裴，立馬皺起眉不悅的，“你小子怎麼還在這”
見他不語，孫孝元警惕起來：“莫非你想跟我搶人”
許裴抿着唇，片刻才吐出一個字：“沒。”
“那你擋門口幹什麼”孫老頭略微嫌棄地說，順便一把掀開橫在他和小姑娘中間的許裴，“起開，别耽誤我們釣魚的時間”
說完抓起顔舒身旁的釣具，邁着矯健的步伐沖向走廊：“快跟上，來不及了。”
“來了來了”裡屋的女孩子嘴裡應着，匆匆從他面前跑過。
孫老頭操心得像個老媽子：“今兒太陽烈，把傘準備好。”
“噢。”
孫老頭還不放心：“一會你走前面，我給你撐傘。”
“行，那您記得斜着打。”
一老一少咕叽說着話，完全沒心思搭理某個立在門口黑臉的男人。
兩個身影跟兩道旋風似的，消失在走廊拐角，許裴的衣角被帶起又飄落下，空留一身蕭條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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