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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擡頭》的剪輯之道

作者:虹膜

作者:Daniel Eagan

譯者:易二三

校對:覃天

來源:Filmmaker(2021年12月22日)

在亞當·麥凱自編自導的科幻喜劇《不要擡頭》中,即使是地球滅絕級别的事件也無法讓統治精英們感到不安。這部由詹妮弗·勞倫斯、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和梅麗爾·斯特裡普主演的電影,探讨了科學家、政治家、記者和公衆對災難即将來臨的消息的反應。

《不要擡頭》的剪輯之道

《不要擡頭》

繼《大空頭》和《副總統》之後,這是麥凱第三次與剪輯師漢克·科溫合作。作為榮譽等身的剪輯師,科溫合作過的導演包括奧利弗·斯通、泰倫斯·馬力克、羅伯特·雷德福等等。

《不要擡頭》的剪輯之道

漢克·科溫

問:你是什麼時候加入這個項目的?

科溫:從去年11月末開始,我開始陸續收到一些樣片。他們在波士頓拍攝,而我在加州的工作室裡剪片。那時正是疫情肆虐的時候,是以除了我的妻子和家裡養的狗之外,我基本上沒有接觸過其他生物。

問:你應該提前看過劇本吧?

科溫:當然,但随着整個世界變得越來越荒誕,麥凱也一直在更新自己的故事。是以我所讀到的可以說是一個藍圖式的腳本。

這部電影關乎這個世界和宇宙,而他拍攝了很多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我們還要拍攝太空發射的場景,這場戲裡有20個人站在科德角冰冷的海灘之上。

問:是以你們是一邊拍一邊剪?

科溫:沒錯,這是我工作的習慣。而且鑒于這是我和麥凱第三次合作了,他也非常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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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們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在影片中插入一些資料片或野生動物的圖檔嗎?

科溫:是的。這是一部關于交流、真相和真實的電影。問題是,稍不留意,它可能會變得與現實脫節,甚至變得過于憤世嫉俗。我想展示根本的真理、自然的狀态。如果你看到海浪拍打在岩石上,或者看到一隻蜜蜂在采集花粉,那麼沒有什麼解讀的多餘空間,所見即所得。我需要這樣的意象來對抗影片中發生的荒謬。

問:對于野生動物的單個鏡頭或許沒有什麼解讀的空間,不過一旦你們把這些鏡頭放在一起,似乎就構築起了某種叙事:小行星、海浪、爬行動物、蜂鳥、收集垃圾的勞工。

科溫:從蜂鳥到垃圾,看起來像是一篇社論的主題(笑)。話雖如此,盡管你可以對蜂鳥有很多不同的解釋,但它終歸隻是一隻采集花蜜的蜂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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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是你自己選的這些影像嗎?

科溫:亞當提供了素材,但需要我把它們組配起來。我希望給這部電影置入一些自然的元素,但我并無意發表自己的觀點。比如說關于河馬的鏡頭——哺乳動物和昆蟲都有某種無意識式的行為,促使母親照顧自己的孩子,或刺激蜜蜂去授粉。我們也展示了繁殖和聚集的欲望。

問:我喜歡影片中切換自如的主觀視角。影片開頭,我們看到凱特·迪比亞斯基(詹妮弗·勞倫斯飾)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随後我們還可以看到她在電腦顯示器上的發現,杯子裡的茶包特寫,然後她在哼唱武當幫的歌。

科溫:我試着用拼貼的方式來剪輯。很多時候,當你保留一個鏡頭時,它本身具有某種重量,以及獨特的情感價值。對于這場戲來說,你可能會感覺到詹妮弗在情感上的脆弱,那是她在電影中唯一一場真正愉悅的戲。

我們有很多方式來表達快樂,它可以是一個手部的動作,可以是看東西的方式,可以是背部的肌肉。我隻是試圖拼貼這些鏡頭。這不一定是傳統的電影剪輯方式,但我認為它是非常真實的。它能讓我創造自己所認為的真實行為。我并不一定要為觀衆剪輯。我是在為自己剪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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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這讓我想到了馬力克的電影,那些作品中的每個鏡頭似乎都傳達了獨立的想法。在剪輯的過程中,當你把各種資訊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它們可能并沒有按線性叙事的順序來排布。

科溫:剪輯這部電影的竅門在于它有一個叙事的推力,很多鏡頭都有它們理所當然的去處。幸運的是,亞當為我拍攝了一些略顯印象主義的畫面。原來我會多放一些這樣的鏡頭,現在他已經了解了我喜歡的素材風格。一切當然由他來拍闆,但他似乎也很尊重我們倆一起合作的方式。

問:關于火箭發射那場戲,裡面有很多視覺層次,你會不會擔心要素過載。

科溫:這其實出自一種直覺,我并非有意識去做的這個決定。麥凱給了我各種各樣的鏡頭,我隻是試着将一些打動了我的東西放進去,同時注意流動性和節奏。有時我會拿出來一些鏡頭,往後順移到兩、三個鏡頭之後。我常常被情感或叙事的推力所淹沒。老實說,我也被指責為是一個過于激進的剪輯師,但我很享受這種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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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其實我更想請你談談這場戲中的雙重曝光、疊映和多層次的資訊。

科溫:我喜歡老式的光學溶鏡。我成長于膠片時代,在為電子視訊或數字電影剪輯之前,我處理的都是膠片。你可以将一幀膠片取出來,對它進行各種處理。這種純粹的膠片剪輯可以讓一個鏡頭并置在其他鏡頭之上。當然并非總是如此,如果這樣做很容易變得亂糟糟,你得清楚什麼時候需要化繁為簡。

我喜歡影片中總統競選的場景,有兩次她的形象都以疊映的方式呈現。還有愛莉安娜·格蘭德唱歌那場戲。整部電影都非常咄咄逼人,而且滿目醜陋,是以我希望愛莉安娜唱歌的場景能夠非常唯美。我認為雙重曝光和三重曝光的效果非常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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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發生在總統辦公室的第一場戲裡,大概有五六個人進行對話。

科溫:這場戲的剪輯非常困難。對于我來說,一部電影裡總有那麼一場戲要貫穿整個剪輯工作的始終,而總統辦公室的那場戲就是如此。這場戲有當今影壇最棒的幾位演員,有四到六台攝影機同時進行拍攝,有亞當這樣極富才能的編劇提供的劇本。此外,這些演員有很多即興發揮,不斷刺激着對方。他們彼此就像在暗中較勁,力圖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這場戲是整部電影的關鍵。

這場戲裡有很多喜劇瞬間。我從來沒意識到梅麗爾·斯特裡普有多麼風趣,她是一名才華橫溢的喜劇演員。

和電影明星一起工作,我總是惴惴不安。之前與泰倫斯·馬力克、克裡斯蒂安·貝爾合作時,我明白了一個偉大的演員能帶來什麼。我從來沒有和迪卡普裡奧合作過,他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為人熟知的影星。我隻是努力讓他更有人性,更真實。他完全成為了那個角色。我的意思是,當我在現實生活中見到他時,發現他本人和明迪博士一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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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在挑選臉部特寫鏡頭時,是為了讓喜劇效果更突出嗎?

科溫:視情況而定。為了讓這部喜劇片更貼近于存在主義的困境,對于臉部特寫鏡頭的使用也有不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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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此前在一場試映會結束後,梅麗爾·斯特裡普和喬納·希爾似乎調侃說他們有一場極其有趣的戲被剪掉了。

科溫:我隻能說,舍小我為大家。

在初剪版本中,有個場景長達16分鐘之久,它的确很美,但也必須進行裁剪才能充分發揮它的作用。

問:片尾「最後的晚餐」那場戲非常動人,而你對于鏡頭以及出現在這一幕的人物的選擇,讓它更具情感濃度。

科溫:我其實在那場戲裡放入了我自己的婚禮錄像。我和我的妻子南茜結婚時簡直是場災難,當時「貓王」為我們主持婚禮,她笑得非常開心。但回過頭去看,我覺得很羞愧,并沒有給她一個她應得的婚禮。但這段錄像本身是非常美且富有人性的,而且我們不用付版權費。

問:等等,貓王是你們的婚禮主持人?

科溫:當然不是,是由朋友假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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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能再談談膠片和數字剪輯的差別嗎?

科溫:我以前習慣使用KEM平闆編輯器,來回移動印版。我會将選好的片段前前後後、從頭到尾檢查多次。開始接觸數字剪輯之後,直到今天,我也會這麼做。

我認識的大多數從未處理過膠片的剪輯師都不是這樣工作的。他們會先察看一個鏡頭,然後再察看另一個鏡頭,在這個過程中就很容易出現差錯。我發現,某些時刻演員們都不知道攝影機在拍他們,正是在這些時候,我發現了他們身上的人性,但稍不留神,很多像這樣的東西都被忽略了。

我甚至認為膠片剪輯正處于至暗時刻。審視自己的剪輯方式,我直到它看起來不像40年代到70年代的膠片質感,但至少核心精神是充滿敬意和傳統的。

不過,随着年齡的增長,我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越來越簡約。盡管我成長于電視廣告和音樂錄影帶蓬勃發展的時代,但我在剪輯工作上有一個相對樸素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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