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騰沖,多雨,倚窗靜坐,階前檐下,雨珠成串,像簾幕,隔開兩個世界,又像是滴漏,點滴在心裡,卻沒有半分催促之意,隻為告知你時間的推移。
當地人介紹我們去雷達站,那裡有草甸、雲海。欣然往之,和芒果漫步在山邊小路,一回頭,隻見一陣清風吹來絲絲雲霧,看似稀薄,轉瞬卻把來時的路全部遮擋住了,芒果和我被裹挾其中,成了雲中仙。忽然一陣勁風從臉頰拂過,在耳邊留下呼呼聲,也卷起一陣悠揚的鈴铛聲,不似風鈴般細膩清脆,普通農家牽牲口的鈴铛,打造得質樸簡單,聲音敦厚樸實。牛群在山坡上悠閑地吃草,俯仰之際,風聲攜着鈴铛聲,還有牛兒扯拔青草的脆脆聲,咀嚼青草時沉悶的喘息聲,聲聲入耳,浸潤心靈,這世間仿佛沒什麼值得煩惱的——風吹雲霧走,聚散随意,牛兒吃草,拉出來的糞便又滋養了草地,萬物生長,循環往複,一切歸于平淡……
依舊是雨天,登黃山,峭壁懸崖,雲霧缭繞,能見度太低,前方的石階仿佛成了斷崖,白茫茫的天地間,隻有眼前的蒼翠提醒着我,要繼續前行。沒有美景可賞,行走變得格外吃力,和老公就這樣默默不語地走着,偶爾互相攙扶一下,沉寂中聽得彼此的褲腳、衣袖以相同的頻率輕微摩擦,窸窣作響;甚至我們的步伐漸趨一緻,“左-右-左”運動鞋同時沉重地落在石階的邊緣,繼續邁向下個石階,突然心下一陣暖流——生活磨滅了我們的浪漫情懷,難得的二人世界因把孩子舍棄給老父母反而多了一絲牽挂,年少時幻想中的美好愛情早已經幻化成了不需要言語的肢體上的默契,我伸手他能遞出水壺;他聳肩我趕忙幫着調整一下背包,如此甚好……
思緒被打斷,一陣暴雨似乎就從頭頂的迷霧中砸來。眼鏡被霧氣籠罩,竟不知雨什麼時候停的,但是林子裡的聲音依然很大,本以為是雨水正趕過來,卻驚覺那是山澗的懸泉瀑布,因雨水的澆灌變得激情澎湃,溪水十厘清澈,借着陡峭的山勢一路高歌猛進,沖刷石頭,激起無數大大小小如珍珠般的水花飛濺;有些細流就在你腳邊的溝渠裡歡快地淌過。山風趁勢而來,卷過樹葉,樹林好像被撓癢癢一樣,扭動身軀,伸展枝條,沙沙作響;樹葉上的雨滴似調皮的小童般從高低錯亂的樹枝間一級級跳落下來,嘀嗒成曲。林子裡,時時有幾隻雀鳥上下翻飛,呼朋引伴,尋找吃食,鳴叫聲短促溫柔,似乎是害怕驚擾了這喋喋不休的雨。雨霧中的黃山,沒有雲海沒有絕妙之境,又何妨?晴天有晴天的勞碌,雨天自有雨天的靜谧,本就是共享這天地,憑什麼隻一味地想着索取、侵占呢……
午夜,倉促中,生下芒果,那一聲尖利的哭聲喚醒了手術台上焦慮不安的我,于是銘記了這哭聲。醫院産科每天都有一個很有趣的景觀,到點了,護士霸氣地推着一個雙層的木質小貨架吆喝着挨個兒病床來“收”孩子,各家把視若珍寶的孩子恭敬地雙手奉上,一個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新生兒挨挨擠擠、整整齊齊地擺在貨架上被推去洗澡。二十分鐘後,哇哇聲從走廊傳來,神奇的是,這個時候,媽媽們就躺在床上,不用起身去瞧,能認領出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在哭。再大一些,隔着幼稚園的鐵欄杆,等待着放學的指令,那麼多孩子叽叽喳喳地喚“媽媽”,似乎有雷達探測,總能循聲望向自家的孩子,然後期盼着牽住那稚嫩的小手,一直走……生命之中最珍貴的東西莫過于血脈相連的“羁絆”,從此,與你呼吸與共,心心相連。
大自然的睿智在于它從不主動說什麼,靜待你用心去聆聽,去體會,他總能給你想要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