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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獨運,認識建築之美

我們要談論建築藝術、建築文化時,往往不得不先從那些硬梆梆的、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般來說可能被工程師更多關注的磚、瓦、灰、砂、石或木頭、玻璃、鋼材等建築材料切入,這不能不有點出人意外,但卻是順理成章的。因為我們實際上并沒有看到過任何“建築”,看到的隻是由建築材料構成的各種各樣建築構件的組合:石頭或木頭的柱子、磚砌抹灰或石頭的牆、瓦的屋頂或石頭穹窿……這些材料經由了建築師符合于科學和藝術規律的匠心獨運,凝聚了建築師的智慧,組成建築的整體。

匠心獨運,認識建築之美

從左到右為:1天津獨樂寺觀音閣、2山西應縣釋迦塔、3北京天壇祈年殿、4北京紫禁城太和殿、5埃及庫夫金字塔、6羅馬聖彼得教堂、7仰光大金塔、8希臘帕提隆神廟、9德國科隆大教堂、10羅馬萬神廟、11巴黎聖母院

材料的質感、色彩、光澤、紋理,本身就是構成整體建築形象的美的要素;材料構成的構件顯現的結構美(力的傳遞邏輯)和構造美(構件穿插交合的邏輯性),也是建築美的重要組成;更重要的是,材料是構成整座建築外部或内部藝術形象——形體和空間最重要的要素,隻有通過它們,“建築”才會呈現在我們眼前。

這裡,我們将主要介紹中國古代建築的形體和内部空間。

形體容易了解,就是組成建築形象的點、線、面、體按照所謂形式美的法則如主從、比例、尺度、對稱、均衡、對比、對位、節奏、韻律、虛實、明暗、質感、色彩和光影等構圖規律,并綜合運用它們,造成既多樣又統一的完整構圖,顯出圖案般的美和有機的組織性,并取得某種風格。

對建築形體的欣賞有如欣賞雕塑,是建築給人的第一印象,人們在遠處就能體察到,有些建築幾乎就是完全依靠形體來顯示性格的。如埃及金字塔就是一個個簡單的正四棱錐體,沒有多少建築表面處理,卻給人以深刻印象。

大多數建築雖也重視面的處理,但形體仍占有重要地位,如中國佛塔和歐洲的塔式建築,都有高聳的體形,但前者的層層屋檐形成了許多水準線,輪廓飽滿而富有張力;後者則一味瘦高,突出升騰之勢,顯示了不同的性格。在一座或一組建築中,各大小、形狀、方向不同的形體組合到一起,其組合的方法仍是形式美的法則,以形成多樣統一的有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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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到右為:1埃及吉薩金字塔群、2中國河南登封法王寺塔、3美國芝加哥流水别墅、4印度阿格拉泰姬·瑪哈爾陵

體量是形體的一個重要因素,巨大的體量是建築不同于其他藝術的重要特點之一。同樣的形體,由于體量不同,會有不同的效果。很難設想金字塔在廣闊沙漠的對比之下,如果沒有幾十米乃至上百米高的巨大體量,還會有什麼藝術表現力。但體量之大并不是絕對的,體量的适宜才是最重要的。強調超人的神性力量的歐洲教堂都有大得驚人的體量,而顯示中國哲學的理性精神和人本主義、注重其尺度易于為人所衡量和領受的中國建築,體量都不太大。園林建築和住宅,更重于追求小體量顯出的親切、平易和優雅。

不同體量的組合,仍然運用形式美的法則。

由牆壁、屋頂、地面等建築圍合體圍合而成的内部空間,其實也是建築藝術的欣賞對象。老子說:“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道德經》)意思是糅合黏土做成陶器,真正有用的隻是它空虛的部分;建造房屋,開門開窗,有用的也隻是空間。

是以實體隻用來圍合,空間才是被使用的。空間不但是被使用的,同時也有很大的藝術表現力,這也是建築藝術與繪畫、雕塑的重大差別,也是其優勢之一。甚至有人強調說,空間就是建築的一切,這種說法雖不免有些絕對化,卻道出了建築藝術有别于其他門類藝術的一個重要的本質屬性。

空間的形狀、大小、方向、開敞或封閉、明亮或黑暗,都可以對情緒産生直接的作用。寬闊高大而明亮的大廳,會使人覺得開朗舒暢;一個雖廣闊但低壓而且昏暗的大廳,會使人感到壓抑沉悶甚至恐怖;一個狹長而其高無比的哥特式教堂中殿,将使人聯想到上帝的崇高、人類的渺小;一個狹長而并不高的長廊會使人産生期待感,起到引導的作用……這些都證明了空間的藝術感染力。如果把室内室外許多不同性格的空間按照一定的藝術構思串連起來,互相交融滲透,再加上建築實體的不同處理,人們行進在其中,就會産生一系列的心理情緒變化。

所有這些,都要通過建築材料及其結構才能創造出來。

統觀世界上曾經出現過的七大建築體系,可以發現一個不說奇怪但也值得思索的現象,那就是隻有中國建築是以木結構為本位的,其他六大體系,雖然沒有完全拒絕木材,但主要以磚石結構為本位。

一根橫梁、兩個梁頭下面各立一棵柱子,就是一個最簡單的構架,在力學上,這根橫梁被稱為“簡支梁”,即簡單地被支承着的梁。這個構架,可以用石頭來構成,事實上,古埃及和古希臘就廣泛地使用了它。但石頭卻并不擅長于這種任務,橫梁稍長一點,長于抗壓卻很不抗彎的石梁,自己就折斷了,即使上面沒有支承多少外力。西方自古羅馬以後,這種做法逐漸退位,而代之以拱、券或穹窿。

幾千年來,中國卻長期以木結構為本位。木材品質較輕,加工容易,纖維肌理沿樹木縱向延伸,将其用作橫梁時,處于受拉狀态的梁的下緣纖維可以很好地承受外力。而且,屬于柔性材料的木梁具有一定的撓度,即橫梁中部可以略向下彎轉而不緻折斷(隻要在建造以前将橫梁事先制成中部略向上彎的形狀,進行視覺矯正,并不容易察覺到這種撓度。事實上,除非是出于裝飾,整體屬于輕質結構的木結構橫梁并不需要這種處理)。這樣,我們就可以取得一種跨度比柱徑大出很多的梁架,滿足内部空間的需要。

木結構梁架主要為擡梁式,是以兩根立柱承托大梁,梁頭柱頂支承檐檩,梁上立兩根短柱,其上再置短一些的梁和檩,如此層疊而上,最後,與諸檩條垂直,鋪列椽條,承托屋面。重量通過各層梁柱層層下傳至大梁,再傳至立柱。擡梁式結構擁有較大的跨度,用在較大規模的屋宇如殿堂(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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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穿鬥式,檩子較細,每條檩子下多有直達地面的柱子,或中隔一至兩條短柱再以長柱下達地面,橫向以多條水準穿枋将各柱聯系起來。兩根長柱之間的短柱騎到穿枋上。穿鬥式的檩、柱密而細,結構更為輕便,但落地柱較多,不适宜需要大空間的大型建築,多用在民間規模較小的屋宇如廳堂,南方尤其多見。也有三排架或五排架屋宇,中間幾個排架是穿鬥式,左右山牆是擡梁式(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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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并不缺乏石材,中國的木材也不是特别豐富。“蜀山兀,阿房出”是唐人追述秦時之詞,暫可置之不論;但隋炀帝營洛宮之大木都采自遠方,以“二千人曳一柱”;宋代在汴梁建玉清昭應宮,大木采自浙江雁蕩山;明朝北京每年都接受遠從西南各省進交的大木;清康熙重修太和殿,因逢三藩叛亂,南方大木不得至,隻得縮小開間……這些,可都是不絕于書的。中國人至遲從東漢起就已經掌握了砌築磚石拱券的技術。盡管如此,中國還是發展了延續幾千年的木結構體系的強固傳統,這隻有從中國人的文化基因中去找原因了。

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神學觀念相當淡漠的中國人,更重視的是一種内在精神的不朽,對于“身外之物”,包括建築,總是持以一種相當現實的态度,不追求永恒。西方基于對永恒的神性的向往,總是追求一種現實可視的不朽,長期以來凡重要建築都用石頭建造。一座教堂,動辄就要花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費工耗時,中國人認為是不值得的。同時,儒家主張的“仁者夫妻”,“節用而夫妻,使民以時”,“罕興力役,無奪農時”等觀念,以及追求溫柔敦厚的審美趣味,都與之有重要關系。總之,是中國人的文化在起着最終的作用。

中國現存古代建築絕大多數是宗教建築,殿堂内一般都供奉着佛、菩薩或神仙塑像,建築如何與塑像密切配合,使二者契合無間,成為内部空間處理的突出問題。一般來說匠師們都做到了以下幾點:一、盡量使塑像處在平面深度一半而稍偏後的位置,使其所處的空間相對高大,以空間的對比來強調它的重要性;二、盡量使塑像處在一個相對獨立的、具有較強的完整感的空間内;三、塑像前景盡量開闊,減少遮擋,便于瞻視并保證有足夠的禮拜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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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殿内采用天花,在主要佛像上更多安設藻井,使空間愈加增高,并以其裝飾性進一步突出塑像。塑像下都有佛壇,加大人們仰瞻塑像時的垂直視角,增加神佛的莊嚴感。同樣重要的是,佛壇造成了一個與凡人活動區域相對獨立的特殊空間,并加強了衆多造像的群體感。一般都在佛壇後側建扇面牆,或是利用塑像的巨大背光來分割空間,空間更顯完整,如大同遼金華嚴寺大殿(見上圖)。

◎本文摘自《建築的意境》(作者蕭默),圖源網絡,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