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有一些詞牌和格律詩很相似,甚至個别詞牌就是格律詩。例如《楊柳枝》就是七言絕句,《陽關曲》是折腰體七絕。
而有一個詞牌更有特點,從詩體上看就是一首七言律詩。這個詞牌就是《瑞鹧鸪》。
一、不可作七律觀,此詞與詩之别也
《珠花簃詞話》中,提到了這個詞牌:
徐山民《瑞鹧鸪》雲:
雨多庭石上苔文,門外春光老幾分。為把舊書藏寶帶,誤翻殘酒濕绡裙。
風頭花片難裝綴,愁裡莺聲怯聽聞。恰似剪刀裁破恨,半随妾處半随君。
《瑞鹧鸪》調與七言律詩同,山民此詞卻必不可作七律觀,此詞與詩之别也。
這首詞的作者是南宋詩人徐照(?~1211),他字道晖,一自号山民。
徐照這首《瑞鹧鸪》從形式上看,就是一首七律,中間二聯對仗,押韻也是用詩韻的【文】部,你那臉也無誤,通篇都是律句。
但是,為何《珠花簃詞話》中說,徐照的這首詞一定看作七律,而且說,這首詞可以看出詩和詞的差別。
為什麼這樣說呢?
二、元好問說,秦觀所作是女郎詩
我們可以從元好問評價秦觀與韓愈詩風的不同,來體會一下詩詞的差別。
金朝元好問的《論詩三十首·二十四》: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晚枝。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
這首詩說的是北宋詞人秦觀,元好問認為作詩有陰柔之氣,是以說他的詩像出自女人的手筆。
元好問為什麼這樣說呢,他在《拟栩先生王中立傳》一文中解釋道:
“餘嘗從先生學,問學詩究竟當如何。先生舉秦觀《春雨(日)》詩雲:‘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此詩非不工,若以退之‘芭蕉葉大栀子肥’之句較之,則《春雨(日)》為婦人語矣。破卻工夫, 何至做婦人?”
秦觀的這首詩為《春日》:
一夕輕雷落萬絲,霁光浮瓦碧參差。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
詩中所寫的是芍藥花。如果看成拟人手法的話,這支芍藥毫無疑問是林黛玉式的柔美女子。
韓愈在《山石》中,也寫了花木,但是明顯氣質不同:
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栀子肥。
芭蕉葉大栀子肥,如果也比作人的話,明顯是一個大大咧咧的男子形象。
這兩個形象,就是陽剛與陰柔的差別。是以元好問說秦觀是女郎詩,他的老師說秦觀是婦人詩。
三、詞中的陰柔與陽剛
宋人的詞作中,大體有陰柔與陽剛之别。這種差別,明朝人張綖稱之為為婉約與豪放,這就是婉約詞與豪放詞兩個稱呼的由來。
但是,無論蘇轼還是辛棄疾,他們的作品中,都有大量婉約風格之詞。擴大到所有的宋人詞作,婉約詞占比遠遠超過豪放詞。
即使是豪放詞,其中的優秀作品,也大多具備詞的要眇宜修的特點。而這類陽剛中帶有柔婉的特點,與詩的陽剛之美還是有着差別的。
是以,有些詞中句子,放入詩中,就顯得過于陰柔。這就是《珠花簃詞話》中所說的:
山民此詞卻必不可作七律觀,此詞與詩之别也。
當然,并不是說詞中的句子不能用在詩中,詩中的句子不能用在詞中。隻能說,有部分過于柔婉的句子,不适合寫入詩中。
四、詩詞中相同的語句
在古詩詞中,我們是可以看到某些詩句,即出現在詞中,也出現在詩中。
其中被引用極多的詩句就是李賀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出自其《金銅仙人辭漢歌》:
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迹。
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
魏官舝車指千裡,東關酸風射眸子。
空将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
衰蘭送客鹹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天若有情天亦老,有健骨柔情之感。主席就把這句詩,引用在著名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中:
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歐陽修在《減字木蘭花》中,也引用了這句詩,在陰柔中添入了一點剛建:
傷懷離抱。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意如何。細似輕絲渺似波。
扁舟岸側。楓葉荻花秋索索。
細想前歡。須著人間比夢間。
人稱“解道江南斷腸句”的北宋詞人賀鑄,在其《小梅花·行路難》中,也引用了這句詩,為豪放中添入了一點柔美:
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栖馬如狗。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衰蘭送客鹹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論錢。誰問旗亭,美酒鬥十千。
酌大鬥。更為壽。青鬓常青古無有。笑嫣然。舞翩然。當垆秦女,十五語如弦。遺音能記秋風曲。事去千年猶恨促。攬流光。系扶桑。争奈愁來,一日卻為長。
北宋詞人晏殊有名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分别出現在他的一首詩和一首詞中。
是以說,詩也好,詞也好,并不是完全泾渭分明。
結束語
回到徐照的《瑞鹧鸪》這首詞。之是以說一定不是七律,而是詞,也是因為這首詞過于陰柔,不适合七言律詩的氣質。
不過,《瑞鹧鸪》原本就是七言律詩,唐人用來配曲歌唱,是以也成了詞。是以,從形式上說,這就是一首平齊平收的七律。
@老街味道
無論是偷意還是偷句,詩詞祖述前人作語,如何翻出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