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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堂·訪談|劉子超:寫作是為表達尚未經中文表達的世界經驗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實習生 李心月

2004年,在北大“電影中的世界文學課”的課堂上,劉子超看了一部被他稱為“中亞版《飛屋環遊記》”、充滿濃郁中亞風情的電影《誰來為我摘月亮》,一直念念不忘。幾年後,随着紀錄片《新絲綢之路:動蕩的大地紀行》的鏡頭,他又沿着絲綢之路一路向西,在鏡頭裡目睹中亞、南俄和近中東地區的曆史和現狀,心潮澎湃。

2010年,劉子超第一次站在霍爾果斯口岸眺望天山,浮想聯翩。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跳上卡車,穿越邊境,翻過雪山,看看對面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一個清晰的想法在他心裡升騰而起:前往中亞大陸,寫成一本書。這個想法是不小的挑戰,也是極大的誘惑:“如果我想獲得關于世界的知識和經驗,想了解我所身處的現實,還有什麼比旅行和寫作更好的方式?”

名人堂·訪談|劉子超:寫作是為表達尚未經中文表達的世界經驗

▲ 劉子超攝影

9年中亞深度漫遊

凝結成一部非虛構

從2011年起,劉子超開始了他深入而漫長的中亞漫遊。烏茲别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對中國很多讀者既耳熟又陌生的國家,成了劉子超旅行的目的地。天山深處、瓦罕走廊、帕米爾的無人區、核爆試驗場等,在9年内劉子超去了幾乎所能去到的中亞重要地點。

過程很辛苦,甚至也遇到過一些危險。但劉子超覺得收獲很大,非常值得。尤其是一路上結識很多陌生人(與其中一些成為朋友),有在中亞的俄羅斯人,有想得諾貝爾文學獎的“90後”作家,有依然過着遊牧生活的牧民,他們的夢想與哀愁,他們的情感和認知模式,他們如何看待自己的國家與世界的關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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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成為吸引劉子超持續傳回、關注中亞、想要深入了解這片土地的強大動力。劉子超把現代中亞比喻成“一顆失落的衛星”,在各種力量的夾縫中校正着自己的軌道。最終,這些經驗、感受的積累,通過他藝術的轉化,凝結成一本備受贊譽的非虛構作品:《失落的衛星:深入中亞大陸的旅程》。

眼見現實與文學世界

深度融合和對照

《天山遊記》《加加林療養院》《西進亞曆山大城》《世界盡頭》《從帕米爾公路到瓦罕山谷》《通往撒馬爾罕的金色之路》《最後的遊牧》……翻讀《失落的衛星》,可清晰感受到,旅行隻是劉子超觀察體驗世界的一個線索,貫穿全文的是他對相關人文、曆史、地理知識的熟練運用和轉化。比如寫到哈薩克斯坦時,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流放哈薩克斯坦,提到寫《天山遊記》彼得·謝苗諾夫等。從馬奶酒想到身患結核病的契诃夫。腳蹤帶來的眼見現實與閱讀獲知的文學世界融合,曆史場景和當下現實存在,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近幾十年來,外出旅行的國人很多,寫的旅行文字也不少。但劉子超的旅行寫作能脫穎而出,跟文本豐富有很大關系:從中除了能看到遠方的奇景,更能與一個個生動的人物,微妙的感受,深刻的思考相遇。尤其是疫情發生後的世界,跨境旅行變得比較艱難。此外,比起歐洲、東南亞等地,中亞是一塊相對較少被遊曆、被當代作家書寫的土地。這更顯得《失落的衛星:深入中亞大陸的旅程》的可貴:幫助我們看到了平時看不到的世界的一面,看到了離我們比較遙遠的某些群體的生活、精神樣貌。

除了用腳步丈量和實際交流,劉子超還通過文學、藝術、曆史作品,讓自己更深地沉浸在中亞的世界裡。比如在哈薩克斯坦的火車上,他經常會戴上耳機,重溫著名的交響詩——鮑羅丁《在中亞細亞的草原上》;在羅新的長篇散文《月亮照在阿姆河上》中,對阿姆河這條中亞大河有了更深的認知。沒有人與人的互動,旅行隻會淪為空殼。旅行中相識的朋友在面對生活的真誠與坦然,樂觀與勇氣,展示出中亞人性格中最美好的部分,也一直鼓舞和激勵着劉子超,讓他内心對未來始終保持一份信心。

出生于1984年的劉子超,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作品包括《午夜降臨前抵達》《沿着季風的方向》《失落的衛星》,另譯有《驚異之城》《流動的盛宴》《漫長的告别》。他期待有一天,自己的寫作,能在文字表達的意義上,逐漸拼成一個完整的世界。

2021年10月17日,劉子超在領取第六屆華語青年作家獎“雙子星”獎時做了一番真誠的發言:“旅行讓我看到了一個廣闊的世界,也看到了中國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和影響力。而寫作讓我意識到,寫這本書的過程讓我再次确信了寫作的意義:去表達那些未經中文表達的世界經驗。”

2022年1月7日,由封面新聞、華西都市報主辦,封面研究院出品,由組織專家評選的“2021年度名人堂十大作家”名單出爐,劉子超榜上有名。

封面新聞對話劉子超:

期待30年後再為中亞寫本書

名人堂·訪談|劉子超:寫作是為表達尚未經中文表達的世界經驗

▲ 劉子超(本人供圖)

封面新聞:在寫跟旅行相關的題材,要寫出自己的風格被讀者認可,是很難得的。您自己有怎樣的寫作思路和理念?

劉子超:對我來說,寫作是一個不斷求索的過程。我稱之為“剝洋蔥”——将表皮層層剝離,逐漸接近事物的核心。

封面新聞:您寫的一路上遇到特别的有故事的人。比如阿拉套國家公園科研站的退休從業人員謝爾蓋說:“有時候我渴望交流,但更多的時候,我願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以及其他很多當地青年。他們的夢想,困惑等等。旅行中遇到的那些人,都還會有持續的聯系嗎?你說希望30年後還能重新走一下當年走過的路線,你覺得還有機會和那些朋友重逢嗎?

劉子超:還有聯系,我們有時會在網上聊一下,或者互相點個贊。30年後我已經67歲了,我相信,到那時我們的人生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30年後的中亞想必也已經面目全非。是以我很期待30年後再寫這樣一本書。這将是我們這代人的寫照。

封面新聞:什麼時候可以補上土庫曼斯坦那一段呢?相信這一段是很多看過《失落的衛星》的讀者非常期待的部分。您曾在牛津生活過一段時間,有計劃專門寫英國的部分嗎?

劉子超:如果疫情好轉,我希望再版時可以把土庫曼斯坦補上,但現在一切都很難說。目前還沒有計劃專門寫一本英國,因為在牛津生活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封面新聞:在中亞的旅行過程中,比如雨中獨自徒步天山的那一段,感覺是非常驚險的。聯系到之前白銀越野賽事件,你會感到後怕嗎?之後如果還有類似的行程,會為此做更多的準備嗎?

劉子超:天山徒步是當時很偶然的決定,并不在最初的計劃中。我甚至連徒步鞋都沒帶,隻穿了一雙小白鞋。以後如果有确定的計劃,當然會做更多的準備,至少會帶上徒步鞋和沖鋒衣。

封面新聞:長時間旅行是需要一定的經濟支撐,目前這一方面的問題是怎麼解決的?

劉子超:要當作家,天賦很重要,但要堅持下去,更重要的是建立與之配套的生活方式。我這些年的收入一直都是稿費,另外也會做一些翻譯。

封面新聞:你曾在書中感謝家人包容你常常長達數月的“失蹤”,家人會産生希望你安定下來的想法嗎?或者說,會在長時間旅行和陪伴家人之間做一些平衡嗎?

劉子超:家人的支援是我能成為作家并且堅持下來的原因。我會盡可能地花時間陪他們。

封面新聞:會更享受獨自旅行還是有人結伴而行?抛開寫作的部分,有沒有哪個地方是你單純想去度假旅行的?

劉子超:獨行和結伴都享受,你不覺得現在能旅行就不錯了嗎?度假的話,很想去葡萄牙的馬德拉自治區,在歐洲大陸西南800多公裡的大西洋上。

封面新聞:旅行中最大的不确定性,不是抵達,而是如何抵達。說到底,旅行或者人生,就是一次次解決如何抵達的生命過程。像這樣的句子在網上流傳很多,你的作品得到很多讀者的共鳴。你此前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多讀者,書賣得很好嗎?對喜歡自己作品的讀者,會願意說些什麼?

劉子超:我的編輯說,在國内文學類圖書能賣出一兩萬冊就是很好的成績了。我對賣到這個數字是有把握的,再多就沒想過了,我認為那會有很多偶然的成分。是以,我很感激那些願意掏錢買我的書的讀者。我想對他們說:“謝謝你們!”

附:“2021年度名人堂十大作家”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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