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峻藝
1939年10月,一支隊伍沉悶地走在西撤的道路上。作為這支部隊的指揮員,葉飛雖然沒在指戰員面前公開發牢騷,但也眉頭緊皺,全程一言不發。
在此之前,葉飛率領部隊大戰浦東,在敵人的統治區攪得雞犬不甯,形勢正是大好。就在這時,陳毅一封電報将葉飛撤了回來,要說心裡沒怨氣那是不可能的。但葉飛高度的紀律性,讓他很自覺地執行指令。

【葉飛】
10月8日,葉飛與陳毅會合。葉飛再也忍不住了,帶着怨氣問:“為什麼要我們撤回來?”
陳毅早料到葉飛會有怨氣,不慌不忙地說:“你莫要有意見。告訴你吧,要你們北渡長江,到蘇北去打開新的抗戰局面,我們以後也要過去的。”
葉飛聽到這一消息,怨氣全無,臉上也多雲轉晴。陳毅看着葉飛神色的變化,更是豪氣十足地說:“蘇北那地方,我真是朝思暮想哪!葉飛啊,你先去,把落腳之地弄紮實些。我再把江南主力帶過江,弄他十萬人槍!”
葉飛聽了這個消息,幹勁十足,下面的幹部同樣興奮不已,個個摩拳擦掌。但是他們并不知道的是,這個指令其實是陳毅“假傳聖旨”的。當時的情況是,蔣軍頑固派到處搞摩擦,葉飛的副團長吳坤就是被頑軍暗害的。陳毅最先決定在蘇南突破,但是當時軍部卻認為陳毅犯“幼稚病”,說我們沒有權力發動反摩擦。這時的情況真是外面天天逼,内部又無權,惱火得很。
作為戰略家,陳毅意識到在蘇南進行反摩擦在軍事上并不成熟。在蘇南反摩擦開頭一兩仗可以打赢敵人,可以消滅他兩個師,但是蔣軍可以增援,需要持久,如果戰争持久不決,便增加困難。相反,如果撤出蘇南,主力北進到蘇北,局面就不同了。
【陳毅】
蘇北可以背靠山東的八路軍,依托江河湖海,廣泛開展遊擊戰争。另外蘇北韓德勤是孤立無援的,我們一打就打出去,很快就可以結束戰鬥,是以從北面突破利大于弊。但是,當時的軍部實際上并沒有明确指令在蘇北進行反摩擦的,是以陳毅隻好“假傳聖旨”。
當然,這個假傳聖旨事件後來也得到了延安的承認。延安1940年5月4日《放手發展抗日力量,抵抗反共頑固派的進攻》的訓示(即第二個“五四訓示”)講得很清楚:“我們應強調鬥争,不應強調統一,否則就會是絕大的錯誤……他們要向我們舉行軍事進攻,我們就實行軍事反攻以打破之。實行這樣的針鋒相對的政策,我們是有理由的。凡是有理之事,不但我們應該提出,我軍的任何部分均應該提出。”
事實上,早在1938年陳毅就派出管文蔚組織挺進縱隊開赴江北。此時葉飛的部隊和挺進縱隊進行合編。當時葉飛的“江抗”兵精糧足,戰鬥力很強。抽調了一部分人槍補充老二團之後,還能編兩個團。具體舉措是老六團改番号為“挺縱”第一團,團長兼政委喬信明,廖政國任第一團參謀長。渡過長江進入江都地區,與“挺縱”的兩個團會合;另一個團留在江南,以後編入蘇北指揮部第二縱隊。原“挺縱”部隊編為第三、第四團。
過江以後,葉飛他們才了解到,“從北面突破”并不簡單。日軍占領了蘇北沿江城市南通、泰興、江都(仙女廟)、揚州。蔣軍盤踞隴海路以南的廣大腹地,分為三大股勢力。其中勢力最大的是韓德勤,屬顧祝同系,在進攻中央蘇區時就是主力52師師長,當時任魯蘇戰區副司令長官、24集團軍司令官、江蘇省長。手裡能控制的實力約8萬人。
其次是“魯蘇院邊區遊擊總指揮部”,号稱3萬餘人,實際2萬多。總指揮李明揚,副總指揮李長江,總指揮部在泰州,人稱“泰州二李”。第三是江蘇稅警總團,4000多人,屬财政部,是宋子文搞的部隊,總團長陳泰運。财政部有錢,是以武器精良,裝備整齊,薪金較高,不屬于韓德勤的指揮系統。這三股勢力雖說同屬蔣軍系統,但沖突重重。
李明揚資格老,是老同盟會會員,參加過反袁戰争,北伐戰争中當過師長、副軍長。他和李長江原是江蘇保安處正、副處長,韓德勤包攬江蘇大權後,被第89軍軍長李守維取代。後來李明揚得桂系扶植,組建“魯蘇皖邊區遊擊總指揮部”,隸屬于桂系的第五戰區。
陳泰運是黃埔軍校一期畢業生,貴州人,是同鄉何應欽介紹給宋子文的,關系特殊。而且不久前還遭韓德勤軟禁,是我地下工作者、蘇魯戰區中将委員黃逸峰使他脫險回部隊的,他本人和韓德勤沖突很大。根據這一情況,陳毅提出了“擊敵、聯李、孤韓”的發展蘇北的政策方針。“擊敵”是抗日戰争的根本任務,“聯李”是争取蘇北中間勢力,“孤韓”是孤立頑固派。
陳毅一直把同韓德勤争奪中間派作為抗日統一戰線,解決蘇北抗戰指揮權的重要環節,數月之内三進泰州,與“二李”會晤,以後又親自做蘇北士紳,當過江蘇省長的南韓鈞、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時的閱兵總指揮朱履先等人的工作。他手下有一批統戰工作的得力幹部,像朱克靖、管文蔚、惠浴宇、黃逸峰等。陳毅還鼓勵新四軍幹部與“二李”部隊的軍官交朋友。
當然,打開局面除了嘴皮子、筆杆子,還需要槍杆子。陳毅将“擊敵”作為新四軍的首要任務,沒有對敵戰鬥的勝利就得不到人民的擁護,在蘇北就站不住腳。
老六團編為挺進縱隊第一團,并渡江北上江都大橋地區,引起了日軍的注意。1940年1月11日,約3000日軍兵分三路進占揚中,挺進縱隊留守部隊及時安全轉移。春節期間,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2月7日(陰曆大年初三),揚州敵人傾巢出動,向大橋我軍進攻,趁勢燒殺搶掠。這一地區比較富庶,年貨也比較充裕,日軍下鄉殺人放火,僞軍跟着掠奪财物,老百姓年是過不成了,扶老攜幼,慌亂逃難。挺進縱隊第一團指戰員怒火萬丈,不待上級指令即向敵軍發起沖擊。
等到廖政國趕到,沖在最前面的第三營,30多個日軍已經倒在戰士們的刺刀下。敵人丢下搶掠到的滿載着風雞、臘肉、魚鲞、年糕以及細軟衣物的車輛騾馬,也不敢原路逃回,狼狽不堪地向西竄去,第一團乘勝直追,直追到仙女廟前。從此,老百姓伸着大拇指,把新四軍叫作“四老爺”“四将軍”。
這兩個名字還是大有來頭的。新四軍有個“四”,當地的老百姓就将痛擊日軍的新四軍比作三國演義裡的四将軍趙雲。而四老爺也不是封建稱呼。蘇北老百姓口裡的‘老爺’,還有神靈、菩薩的意思,他們把土地、竈王、城隍都叫“老爺”的。稱呼‘四老爺’,就是将新四軍比作救星。連續幾戰之後,新四軍在這個地方站穩了腳跟,蘇北的老百姓紛紛傳唱“當兵要當新四軍,吃菜要吃白菜心”。
正當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頑固派卻對新四軍搞起了摩擦。3月22日,葉飛司令員把第一團、第四團的負責人找去開會(第三團的主力已編入陶勇當司令員的蘇皖支隊,挺進縱隊在江都地區就是這兩個團)。他給大家看了江南指揮部陳毅司令員來的急電:3月4日頑固派以李品仙部進攻我軍津浦鐵路西的江北指揮部及第四支隊司令部,而趁我軍主力西援之際,韓德勤又調集萬餘兵力,于3月21日進攻我路東半塔集——中原局和第五支隊後方機構所在地。半塔集僅有教導大隊等機構共500多人,戰鬥人員少,武器裝備差,情況危急,指令挺進縱隊火速前去增援。大家怒火沖天,吼道:救兵如救火,立即行動!
稍做準備,第二天(23日)葉飛帶着第一、第四團各兩個營,從吳家橋出發,從邵伯湖西渡運河,跨越天(長)揚(州)公路,晝夜兼程急進。這段運河正好穿越邵伯湖,一片澤國。第一團前衛,參謀長廖政國早就派偵察參謀劉大觀帶領偵察排先頭出發,籌集了一批船隻,部隊急行軍趕到湖畔,立即上船夜間穿越邵伯湖。24日白天橫跨天揚公路時,恰好與百餘日僞軍遭遇,第一團前面的兩個連分頭插上公路,攔頭截尾,手榴彈劈頭蓋腦地在敵人堆裡爆炸,炸得鬼子亂跑亂喊。大約一個小時,就把一小隊日軍和一個連僞軍全部殲滅,俘虜日軍一名。
部隊前進到馬集附近,這裡已在半塔集東南,距離約20多裡。偵察員發現頑軍着裝不很整齊,好像是個地方部隊。劉大觀哪把這部隊放在眼裡,既不請示,也不報告,帶着偵察排一個猛沖,就沖進市集,打得頑軍雞飛狗跳。劉大觀帶着偵察排跟着潰退的頑軍猛追,連下三四個村莊。前衛連跟在後面捉俘虜,共殲滅頑軍千餘,突破了頑軍進攻半塔集包圍圈的東南面。
葉飛司令員鑒于部隊經過兩晝夜連續戰鬥行軍,疲憊不堪,為了粉碎頑軍對半塔集的最後一層包圍,下令25日在馬集休息一天,打掃戰場,查明敵情,恢複體力,以利再戰。
26日部隊由馬集出發,仍以第一團為前衛,廖政國帶着第二營,向半塔集方向攻擊前進。頑軍為擊破我西來的增援部隊,主力部隊正由竹鎮向馬集攻來。兩軍接觸後,第一團前衛第六連連長湯萬益報告說:前面是集鎮,國民黨軍隊密密麻麻,擠得像螞蟻搬家一樣。偵察排捉到的俘虜供稱是韓德勤部獨立6旅第13、第16團。湯萬益請示:敵軍兩個團,我軍隻有四個營,敵衆我寡,而且與被圍我軍會合的任務迫切,是打下這個集鎮,還是繞道向半塔集前進?
這個獨立6旅是韓德勤的精銳部隊,兵員足,大多是收容來的,而且有很多是經過淞滬戰役、台兒莊戰役的潰散老兵,裝備好,武器精良,戰鬥力不錯,頑軍内部稱為“梅蘭芳部隊”,意思是唱主角的頭牌。旅長翁達,軍銜是中将,驕橫不可一世。我軍如不打垮它,如何解半塔集之圍?
廖政國就在前衛連後面,大聲喝道:“哪有不打之理!”立即指令吹沖鋒号,親自抱起一挺輕機槍,集中十來挺機槍一線排開,向敵人猛烈掃射,掩護部隊沖擊。前衛第六連連長湯萬益,老紅軍,是個猛将,戰争中傷了一隻眼,人稱“湯瞎子”,一聽沖鋒号響,抱起一挺輕機槍就沖向敵陣。頑軍獨立6旅還沒有弄清怎麼一回事,已給彈雨壓得屍體填滿河溝,還能跑的就四處潰散。
【廖政國】
殲敵一個營,餘敵向竹鎮方向逃竄。挺進縱隊與堅守半塔地區的我軍勝利會師,并與從津浦路西趕來的蘇皖支隊取得聯系。
27日,江北指揮部指揮張雲逸、副指揮羅炳輝率主力兼程東返。韓德勤見我軍東、西兩面援軍都已到達,潰敗之勢已無可挽回,全線動搖。29日開始,我軍全線反擊,追殲逃敵至三河以北。
戰後,江北指揮部召開團以上幹部會議,中原局劉書記化名胡服參加會議。在會上,劉書記說:要敢于反摩擦。廖政國就對劉書記說:“我們在蘇南遭受‘忠救’襲擊,反擊一下,就要被皖南軍部批評,說這要破壞統一戰線。
劉書記說:“頑軍進攻,理在我方,為什麼不能還擊?難道隻能坐以待斃!大敵目前,頑固派要摩擦,這是損害民族利益的,我們就要堅決反摩擦!”
劉書記還說說,頑固派搞摩擦是不得人心的,注定要失敗的。接着他就以半塔保衛戰為例說:韓軍潰退如此之快,主要是政治上師出無名,不能提出讨伐新四軍的口号,官兵均不願打,屢次叫部隊沖鋒也無人來沖。圍攻半塔的各路敵人,在遇到頑強抵抗後,愈攻愈使他們喪失意志。
劉書記的話,一下子解了官兵的疑惑。在之後的黃橋決戰中,新四軍能放開手腳痛擊破壞抗戰大局的頑固派,都是這次會議的深遠影響。
從曆史的事實證明,陳毅和劉書記都是具備卓越戰略才能的軍事指揮員。在新四軍發展遇到問題的時候,果斷采取靈活的政策打開局面,為新四軍能在江北站穩腳跟都起到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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