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于江
圖：來自網絡
二十年前，在我老家的村莊，由于耕地少，農閑的時日多，有些農民還不太習慣外出務工，就一時盛行賭博。
當時，麻将、牌九、骰子局村村都有，很多人都參與其中。
我的村鄰王三，身體瘦小，不善農事，好吃懶做。地裡的野草比莊稼還旺，一年下來也弄不了幾個錢，日子無疑是捉襟見肘，為了改變窘迫的現狀，王三常常琢磨一些點子，夢想一夜暴富，供其享用。
那時的農村賭局，輸赢都是憑個人的手氣，不像時下老千遍地，設局挖坑，全是手段。
王三踏于賭局，由于本錢太少，不耐周旋，雖有輸有赢，時間一長，必然就囊中空空。
王三這人有一個特點，他無論何事總好延伸思考，比如：看到白蘿蔔，他就想到女人的白大腿，再延伸至男女之間的私情。這種延伸思考用在正事上，也許是好事，用在旁門左道上，往往就是悲劇的開始。
已無本錢，上不得賭場，王三便躺在床上延伸地想起來：骰子如果有一辦法，讓它在自己手裡總擲六點，豹子，麻将能夠知道另一面的“條、餅、萬”，撲克牌能知背面的花色、點數，那發财豈不輕而易舉。
他還以為世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隻是自己還未發現罷了。
說來也巧。
由于已到年關，家裡總要花些錢，弄些好吃好喝，還有老婆孩子也要置辦些衣服鞋帽才好，王三想到了鄰村他的姑舅表哥。
他表哥在市裡火車站做搬運工，快過年了大概也已回家來。
還未到表哥家門，就聽到了表哥院裡傳來豬挨刀的嚎聲，王三不禁大喜，暗想：今晚無疑要飽餐一頓豬肉。進而飛也似地撲進了表哥的院裡。
原來，春運期間，車站分外繁忙，表哥機關并不放假。倒是安排農村的臨時工，提前休幾天班，算是頂了春節假期。
表哥在站裡搬運社有一哥們，家住車站附近，老婆開着一個小飯館兼小旅館，聽說他家有頭土豬過年要宰，便商議他要買豬的一大半，供飯館用，餘下的他和朋友過年用。無論怎麼算帳，也比市場上的豬肉賤，且新鮮。此人倒是極會算計。
當晚，表哥煮了一大鍋殺豬菜，三人便吃喝起來。王三多日未見葷腥，自然是狼吞虎咽。表哥也手拿一塊豬大骨，邊啃邊問：“表弟，快過年了，你有事快說，明天一早我便回車站去”。王三道：“表哥，我日子過不下去了，你得再幫幫我，借幾個錢給我過年”。
其實，王三此次前來，表哥就明白了八九分，雖不情願錢給他，況且原來借他的錢也未歸還，可是想到年邁的姑姑(王三的母親)，也就打算借給他一些，讓他們過個好年。
“借歸借，可不能再賭錢了，那是個無底洞，你有老婆孩子，可不敢再胡來”。表哥用教訓的口吻說道，顯然對王三賭錢的事，他是有所耳聞的。
“表哥呀，我那有錢賭啊，就是個十塊八塊的玩玩，要是有錢也許早就翻本了”。王三心有不甘地說道。
這時，表哥的朋友接過話來說：“你們是怎麼玩的”。王三便把過程簡單叙述了一下。表哥的朋友接着說：“笨玩肯定是赢不到錢，隻有掌握了絕技才能隻赢不輸”。
在城裡的表哥無疑見多識廣，看問題高屋建瓴。他又說：“在我小旅館，有一個五十歲外地老頭，他就教授賭錢絕技，你若有心，可去讓他指點一下”。
王三聞言，心頭一震，頓時像喝蜜一樣，他暗忖：這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嗎？如能如願，豈不财源滾滾，一生無憂，于是王三趕忙詢問了旅館詳址，言說定去請教。
王三回家路上，邊走邊想：表哥借給的這點錢，過過年是寬裕的，可過完年日子怎麼過。不如趁早去學了技藝，回來赢到錢，一切就解決了。再者農村的賭局，也就年前年後農閑的這幾個月，一旦春耕開始，接着麥口，一直到秋收，就再無閑人。
可王三轉念又想，這個活一個人肯定操作不了，再說人家教絕技的這個主，肯定以此為生，咱去學肯定要花大價錢，借表哥的這點錢肯定不頂事。
接着，他不由又想到一人，就是鄰村的張文。
張文四十多歲，人精得像猴一樣。在村頭建有一個小型養雞廠，聚賭就在他養雞場裡，他除了參賭還抽頭，一般是百裡抽一，雖不暴利，可天長日久，收入也是可觀，因而，張文并不差錢。
王三想，何不去與張文合計一下，讓他出點資金，以後赢了錢再歸還于他，這樣的好事，我想精明的他應該不會拒絕。
于是，王三家也沒回，直接就去了張文的養雞場。
張文細細聽了王三的叙述後，倒沒像王三預料的那樣興高采烈，但表示同意，隻是說，錢不是問題，主要是要把真本事學到家。現在騙子很多，為防被騙，先學藝再交錢，如果不是這樣，咱們甯願放棄。王三不得不佩服他的老道與精明。
在城裡火車站，很偏僻，很肮髒的一個小旅館裡，他們見到了真人。此人外地口音，說話勉強聽懂，右手隻有大姆指與小指，大概是在賭場玩老千被懲戒過。
其實所謂的絕技，倒很簡單，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一說即明，收費也合理，他主要是賣賭具，一副透明麻将五百元(含透明眼鏡和藥水)，一副魔術撲克牌10元，一副"牽"骰子100元，要多少，有多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透明麻将的用法就是：你戴上浸了藥水的特殊眼鏡，就能看到麻将底面的一切。魔術撲克更簡單，撲克牌背面圖案有隻有你自己能識别的标記，隻用眼一撇，牌的花色，點數盡收眼底。
就是骰子要複雜一些，要把骰子大點的背面灌上鐵砂，放骰子碗的地方，暗中埋上磁鐵，利用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原理，隻要你擲骰子時，将碗放在有磁鐵的部位，就全出六點和豹子。幾分鐘後兩人就學會了。
王三還專門做了測試，果然不假。就痛快地交了錢，拿了貨，又謝了那人，便匆匆往回趕。
回到家後，兩人馬上實施起來，決定先從骰子局下手，認為擲骰子幾秒鐘見分曉，賭注也可不封頂，來錢快，來錢猛。也怕引起懷疑，就舍小取大，而非把把都赢。
幾個月下來，二人賺了個盆滿缽溢。局面越來越大，引來了附近的一些個體業主、磚瓦廠老闆、養殖大戶等，王三與張文也覺得赢得差不多了，擔心出事，也想着收手。可當見到花花綠綠的票子，貪心作祟，讓他們欲罷不能。
樂極往往生悲。事情出在一個殺豬匠身上。
當時、當地殺豬匠都是從農戶家裡，賒來生豬，賣完肉後才給錢，是以當看到殺豬匠手裡鈔票很多，其實都是本錢。
殺豬匠多數性情奔放，敢打敢拼，聽到張文養雞場的賭局太盛，也激情澎湃地趕來，欲一顯身手，可他哪裡知道有詐啊，自然是輸得傾家蕩産，血本無歸。
其中一人，賒銷了上百頭豬的錢款，不幾天便輸得一幹二淨，導緻妻子感到生活無望，便攜子棄家而去。
王三知道後，也懼怕這個殺豬匠找他算帳，便拿了些錢去安慰他，讓他去找回妻子。
當地民風淳樸，認為欠債還錢，願賭服輸，天經地義。是以這個殺豬匠對王三的做法甚為感激。
殺豬匠在市頭車站找尋幾日，他不但未找到妻女，卻引出了一件驚天大案。
說來湊巧，殺豬匠在偶爾去一偏僻的地方小便時，擡頭看到那個傳授賭門絕技的小廣告，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世上居然還有教人學這個的，難不成自己輸的錢有詐。
想到這裡血往頭上湧來，便快步找到了那個五十歲的，傳授絕技給王三的老頭。
高壓之下，老頭不得不說出了真相。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種被欺詐，被耍弄的奇恥大辱，充滿了殺豬匠的胸膛。
回村後，他家也沒回，就直奔賭場而來，看到王三正在眉飛色舞地擲着骰子，他不由分說，擡起一塊闆磚，朝着王三的頭上重重拍去。頓時，王三腦漿迸裂，當場氣絕身亡。其他賭客見狀，驚得大呼小叫，狂奔而出。
張文命不該絕，因事外出躲過一劫。自然殺豬匠也受到了法律的懲處，最終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人間正道是滄桑。不義不财，好掙不好花。人不見天見，壞事做盡的，總有一天會得到相應的報應。
血的教訓終于驚醒了人們。如今，在我的家鄉，再也見不到賭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