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九黃的江湖

老黃又叫劍九黃，是一位馬夫、缺門牙背劍匣的老仆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叫——黃陣圖。

他生于西蜀，本是默默無名的鑄劍師，機緣巧合下成為了隋斜谷的徒弟。這位大宗師收徒要求很多，一生一共收了兩個半的徒弟。一個是為西蜀守國門，最終力竭生死于萬軍中的西蜀劍皇。另外半個就是被黃龍士拐騙得了兩劍的木劍遊俠兒溫華。

剩下的一個就是被他稱作為癡兒，被徐鳳年叫做老黃的劍九黃。

老黃隻得了隋斜谷的三劍。

從此踏入了江湖。

他并不是哪種十分聰明的人，但有着自己的認知和堅持的人，他得三劍，自創九劍，其中劍九“六千裡”讓師傅隋斜谷深以為然。

單槍匹馬行走江湖，隻為了替師父搜集“下酒菜”。于是天下十大名劍，他背負劍匣中竟有其六。為了替師父揚名，在東海武帝城挑戰“天下第二”王仙芝，戰敗後留下名劍“黃廬”。

後來，徐骁帶着北涼的鐵騎滅了蜀國，國破家亡之時，師兄西蜀劍皇一人一劍守西蜀城門，在斬殺六百徐家鐵騎後，終于力竭被徐家鐵騎碾為齑粉，身為師弟，于情于理，他都要找徐骁報同門之仇。

他并非對師兄有多深的感情，與他而言，大家同門一場，替他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事，為此，他多次多次刺殺徐骁無果後，複仇的心情也漸漸淡了。一夜之間仿佛明白了君子死國門，劍客死江湖，西蜀劍皇死得其所，最後答應徐骁作為一名護衛。

在王府裡，僅僅是那位從來不嫌棄他一身馬騷味兒，還會為他帶一壺黃酒的徐鳳年，他牽着一匹瘦馬，背着一把劍匣跟着徐鳳年後面，遊曆江湖3年，走了6千裡路。

三年的江湖遊曆沒人知道這個看似很慫，遇到危險跑得比誰都跑得快的老黃，其實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絕頂武林高手。

江湖不知道，徐鳳年也不知道。

但老黃自己知道。

不見老黃如何行動，木匣顫聲如龍鳴，嗡嗡作響，并不刺耳，卻震人心魄。

徐鳳年傻眼了，三年來跟他一起偷雞摸狗一起被鋤頭敲的老黃還真是個高手不成？

“劍一。”

默念兩字的老黃踩着船頭輕輕踏出一步，徐鳳年所在的烏篷小舟朝岸邊倒退而去，平穩異常，一葉扁舟輕飄後滑，劃出漣漪。

徐鳳年遙望老黃枯瘦身影，踏波而行。

紫檀木匣朝上一端洞開，沖出了一柄長劍。

山巅站起身的大柱國和聽潮亭内的李義山同時說道：“劍一，龍蛇。”

帶刀老魁放肆笑道：“好好好，黃老九，等你這麼多年，爺爺我今天就破去你九劍，再讓你少背一把劍！”

外行人徐鳳年懊惱得要殺人。

因為明知那裡是江湖上最頂尖有數高手的巅峰對決，但在他看來，就是一刀對一劍，一點門道瞧不出來，甚至遠不如起初雙刀老魁與魏爺爺的對決來得精彩。

唯一看出來的就是紫檀劍匣又飛出了一柄劍。

徐鳳年哪知道最上乘的招式，都逃不過返璞歸真四個字。

大柱國忘了飲酒，端着酒杯，輕歎道：“劍二。”

聽潮亭内李義山緩緩吐出兩字：“并蒂蓮。”

山上山腰兩人顯然極有默契。

一劍變兩劍，兩劍變三劍。 “劍三。” “三斤。” 三劍便已經是漫天劍光，籠罩天地。

雙刀老魁，三劍老黃。

簡直就是半神半仙。

徐鳳年一屁股坐在船上，傻笑道：“該賞，都他娘是上等技術活！”——《第十三章帶刀老魁，背匣老黃》

這一戰，被烽火寫得很傳神，一匹馬、一個劍匣、一把狂刀、一座王府、一位世子就是江湖。

如果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江湖，徐鳳年有，仆人老黃也有，隻不過他的江湖并不大。

第一次他登上武帝城，不過是想讓世人知道他師父的名号；第二次，就是希望不在身邊的師傅知道，曾經收了他這麼個笨徒弟，不丢人。這就是他的江湖。

老人心情舒朗，點頭笑道：“這癡兒沒有身份束縛，故而練劍來練劍去，都是練一個情字。笨鳥先飛，反倒是比他師兄更有出息。兩次造訪武帝城，第一次他是想要讓世人知道他師父的名号，第二次則是希望我這個師父知道，收了他這麼個笨徒弟，不丢人。”

徐鳳年說道：“練的是劍，還的是恩情。”

老人笑道：“我這輩子跟黃龍士打過三個賭，他賭北涼王妃在皇宮一戰中入得劍仙境界，他賭在聽潮閣畫地為牢的李淳罡再入陸地神仙，第三賭賭溫華，我賭溫華不練劍。總算最後關頭赢了一次，要不然我也得有個隋不勝的綽号。”——《賀新涼 第十九章 教你一劍》

為了這座江湖，他去了東海武帝城，明知不是對手，仍悍然赴死。

“有些架遲早是要打的。”這是他的頓悟。

在打架之前，他和龍虎山完成交易，解決了徐鳳年弟弟徐龍象的去處問題，心中的那點江湖，終究是全部留給了世子。

他與王仙芝大戰，劍一龍蛇、劍二并蒂蓮、劍三三斤，直至劍八、劍九六千裡。王仙芝的右臂袖袍被毀，王仙芝傾力而戰，老黃單手單劍破去四十九招，直至身亡。

老黃經脈盡斷，盤坐城頭，頭望北，死而不倒……

他看似很慫，其貌不揚，但該出手時就出手，一出手就犀利無匹，天下為之驚歎，這就是江湖。

唯一可惜的是，這個江湖從此沒有“老黃”，隻留下了“劍九黃”的傳奇……

這個江湖，從此不免多了幾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