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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記錄石榴的文字出自哪?從王昭君、李白到茜茜公主,她全梳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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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花間詞外》,我們仿佛進入時空隧道,古典時期的詩詞、生活,以及其中的一個個人,走出塵封的曆史,來到我們的生活之中,和我們一起,感受花草萬物、人世滄桑。

在和緩雅麗的叙述中,作者劉瓊給我們編寫了一個關于生活、詩歌、大自然的譜系。在這一譜系中,詩歌、辭賦及其所表達的情感并非過去了的、已然消逝的事物,相反,随着那些久遠曆史空間中的人物——李賀、李商隐、李清照、納蘭性德的生活重新呈現在大家面前,我們能夠具體而微地感受到他們的性情和遭遇。

詩與人生、詩與人完全融合在一起,可親、可感。這使得《花間詞外》擁有非常鮮明的當下性和開放性,也讓我們看到重新打開中國人内部精神空間的可能性。

最早記錄石榴的文字出自哪?從王昭君、李白到茜茜公主,她全梳理了一遍

《花間詞外》 劉瓊 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一部生活史和情感史

當古典詩詞與現代人生相遇,當關于某一植物、某一心情的詩詞來到現實的日常生活中時,你會發現,那些詩詞中所包含的詩性能夠照亮平淡瑣細的事物,一朵花、一條路、一種情感,都擁有了曆史語境和美學意味,同時,也賦予了當代人某種靈性,時間重又彙集,曆史再次延續,落梅不單單是落梅,古琴不單單是古琴,同時也是曆經數百年、有無數雙眼睛凝視過的象征物。納蘭性德走出曆史,站在作者劉瓊面前,站在梅花面前,高山流水,知音難遇,詩詞歌賦,娓娓道來。

“草蛇灰線,伏脈千裡”,我們通常用其形容小說的寫法,但是在《花間詞外》這本散文集中,同樣可以感受灰線伏脈的美妙之處。劉瓊不像小說那樣預留故事的線索,而是以知識考古學的功夫,細心爬梳那些埋藏在故紙堆裡的知識,野史、詩歌、考記、雜文閑錄、故事,等等,最終,那些似乎毫不關聯的事物,跨越千山萬水,相遇相知,顯生出意義。知識不再隻是知識,而是曆史的載體,攜帶着密碼和資訊,為我們編織出一部部生活史和情感史。

在《正見榴花出短垣》一章中,作者從石榴的引進地伊朗寫起,寫石榴樹的傳播和名字的變遷,寫李白時期關于石榴的詩詞,由此觀及當時的長安勝景,接着考證《安石榴賦》,又深入《太平廣記》和《酉陽雜俎》中找尋最早記錄石榴的文字。寫到這裡,作者把話題蕩開,聊起中國志怪傳奇和話本小說的關系,最後,又說回“芭樂”的“番”,說回中國人中秋賞月,石榴之約。在這短短幾段文字裡,作者既涉及曆史、植物考古、詩詞、典籍、古琴曲,又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個人物故事,從王昭君、李白、蔡文姬到茜茜公主,再到青年時期去西安賞榴丢錢包卻吃到美味火晶柿子的“我”,過去與現在,曆史與當下,知識與生活,融為一體,讀起來妙趣橫生,滿口生津。既有感性之美,又有理性之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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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古典文化的長廊

古典詩詞并非隻是修辭和文學,它是我們曾經擁有的心靈特質的表現,它所言說的是情感、生活和美學,是一種人文精神。植物、詩詞、器物等等,生活中任何微小的事物,投射的都是人的情感和人的命運。

《花間詞外》共十二章,每章以一種植物、一個意象為主題,兼及其他,觸類旁通,文字幹淨、通透,即使是坎坷命運、人間煙火,也都化為天地之間的應然和自然。作者從自己的見聞、經曆寫起,童年居屋、父母往事、朋友家的映山紅、自家窗台上的海棠、求學生活,等等,賦予文章非常鮮活的現實感,把自己的人生體悟、文學了解和思想情感融入其中,古典知識及其相關的一套文化情感方式不隻是傳統,它也成為現代生活的一部分,是現代中國人情感和精神的一部分。

作為文藝美學的博士,劉瓊又是功力深厚的詩歌鑒賞家和古典文藝理論專家。她能給讀者傳遞非常準确、豐富且意趣盎然的詩意分析,同時,又能融入自己的了解和認知。《花間詞外》裡有海量詩詞和古代典籍,這些詩詞、典籍并不是孤例,都是作者為了某一主題而使用的,互相之間有極強的關聯性,它們顯示出作者驚人的知識儲備和化用能力。沿着她的引用、梳理,我們好像進入一條中國古典文化的長廊,一詩一文一書,作者信手拈來,化重為輕,好像它們一直在那裡,在等待我們去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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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絕書》《淮南子》《會稽風俗賦》《紹興地志述略》《孔子家語》《會稽志》《群芳譜》等一些日常中我們很少閱讀到的地方史志、補錄遺存,在文中比比皆是。在作者的精心編織下,它們被一條條隐秘的線索聯結起來,超越時間、空間、曆史和語言,彙集在一起,擁有了新的活力和新的意義。

呈現的是一種文化記憶

文中所提到的每一首詩,作者都給予極為獨到的闡釋,從中也可窺見作者的文學觀和曆史觀。在“卻道海棠依舊”這一章中,作者詳細考據了李清照的生平,婚姻狀态、時代之亂、生活之變,得出結論:“青州時期大概是最美好的時期,留下了‘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酒醒熏破春睡,夢遠不成歸’等纏綿詞句。用酒和花佐詩,書寫思情别意,善用通感,意象奇妙,清麗明快,這是李易安前期婉約詞的特點,大多成稿于生活富足安逸之際。”“‘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寫的是氣候,說的是時代和個人遭際。這個急風便是靖康之變,北宋政府徹底垮台。”以詩論人,從人觀世,作者看到了蘊含在詩詞中的滄桑世事和無常命運,把古典文學從審美擴充到生活,回溯到曆史語境中,進而更有血肉之情。

但是,《花間詞外》并不是古詩詞鑒賞,它最終展現的是作者的一種人生理想和美學理想,是一種文化記憶,更是讓文化記憶内化為現代人精神形态的嘗試。在“春入平原荠菜花”一章中,作者寫道:“知人論詩,深以為然。于是,在柳永手中是玫瑰的詞,在辛棄疾的筆下成為殺敵無數的劍。詞在辛棄疾的手裡,是花樣百出的筐,沒有形式和内容的系縛,既高唱‘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也悄吟‘倚東風,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還歌頌‘最喜小兒無賴,溪頭卧剝蓮蓬’。這都是辛棄疾的現實關懷。”作者從辛棄疾變化多端的詩歌意象中看到了辛棄疾的愛國情懷,也感受了一個詩人的日常之樂。慷慨激昂和溫柔家常并不相悖,這恰恰是人性豐富的展現。

不同時空的人互相傾訴

中國生活内部一直有詩文傳統,文人追求人文合一,以文立人,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向往知識,向往純樸的人間秩序,以實作“禮”的生成。這既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精神形态的外現。當王維吟唱“獨坐幽篁裡,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李商隐寫出“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李清照歎出“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将息”時,自然與人類,現世與未來,此在與彼在完全融合在一起。這樣的心靈狀态具有一種超越性的美,也使得人最終超越生存本身,從活着變為生活,從實在變為審美。

如何讓古典知識和精神氣質重新回到中國生活内部,并成為拓寬當代人精神空間和次元的重要途徑,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當代話題。在經曆了上百年的文化沖突之後,大部分人都意識到,所謂的沖突其實是如何接續已經“斷裂”的中國傳統,這一傳統内部,有儒釋道,有西學東漸,有天下大同,雅正與神秘,自由與秩序,等等,這是一個博雜而有待思辨的系統,很難理清。但是,如果我們從具體的實踐性角度來看,就會發現,無論是文學、音樂還是雕塑、戲劇等藝術形式,始終在以自己的方式接續曆史。在此意義上,《花間詞外》并非隻是一部典雅、知識性很強的散文作品,在大開大合又具體而微的描述中,在曆史與現在的往來還複中,作者讓我們看到一以貫之的中國精神之美和語言之美,不管時代如何沉浮更疊,在這樣的心靈注視下,花木仍然有情,詞語仍然活躍,相隔不同時空的人仍然能夠互相傾訴,心領神會。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著有《中國在梁莊》《出梁莊記》《梁莊十年》及《神聖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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