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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年糕

打年糕是老底子迎接新年的傳統,一般從臘月初開始直到臘月廿七。

村頭,寬敞的老樟樹下石闆橋堍,一眼四季清澈的老井旁。當老樟樹上的鳥吊足了嗓子時,主事的人會把從天南地北回到家的四鄰鄉親都請到一起,一則幫忙相助,二則分享年味。酽酽的霞光熨展了老人被歲月揉皺的臉,映紅了年輕人朝氣蓬勃的臉,撲潤了小孩兒稚嫩的臉。

先請一位大媽用溫潤的井水把石臼翻起來,裡裡外外沖洗幹淨,一邊晾着。石臼的壁很厚,有兩塊磚那麼厚,高不到小孩兒肚子那裡。口徑比家裡用的土竈鍋子還要小上一号。還要再請一位泥瓦匠師傅搭一個臨時用的竈台,用磚塊一層層砌上去。當砌到八九層磚時,逐層收口,大概有十三四層,竈台算是砌好了。最上一層抹上一圈從湖底挖起來的淤泥,在開口處貼上瓦片,再抹一層淤泥,坐上一隻大鐵鍋就好了。

将晚上淘洗晾幹的糯米和晚米在井水中浸泡一袋煙的功夫,用大火将水煮開,放入一些甘蔗段再架上蒸籠。蒸籠裡面像古時候官員戴的紅纓帽那樣中間凸起,鋪一層濕紗布倒上按比例摻好的米,隔一段時間翻動一下,再灑上一點水。半個小時後香糯的米蒸煮好了,取出,倒入石臼中。大夥兒圍攏在竈邊,冬日的初陽染紅了乳白的蒸汽,乳白的蒸汽裡蘊足了紅紅火火過日子的熱情。

打年糕是個技術活。打得不好,年糕不易存放,容易開裂,吃起來也不細膩。木杵頭重把輕,很難控制好方向。打年糕也是個體力活。木杵打下去,糯米黏在一起,黏在石臼上,提起來十分費力。大冬天,赤膊上陣,也會渾身冒汗,活力四濺。當年糕變得細膩起來,看不出有顆粒的感覺時,想體驗打下去容易提起來難的人,也可以上去杵上幾下。

最熱鬧的環節還是吃年糕。當金紅的陽光鋪滿面闆,風裡浸滿糯糯的香時,将細瓷滋潤、晶瑩光亮的年糕放到抹幹淨的面闆上,切成小條,用模具印出不同的圖案,點上點兒紅,算是讨個彩頭,也有的做成元寶狀用來供奉。主家會請鄉鄰們圍坐桌旁,一人一小碟,品嘗年糕,預祝衆鄉鄰來年百事順遂步步高;小孩兒們圍在面闆周圍,伸手掐一小團年糕,蘸點糖自己開吃,也不管燙不燙口,牙齒黏不被黏住。

打年糕洋溢着鄉鄰們的和諧情結。打年糕基本是在外出的人歸來,村人都在家的時候舉行的。隻有大夥兒分工明确,協調合作,才能把年糕打出膩糯,打出香味來。

打年糕也是彌漫着親情的時刻。從山南海北回來的人聊着奇聞異事,發表着對事件的見解,抒發着對生活的情感。村裡人平時的小恩小怨,打上一場年糕也就和解了。高興時,二叔還會吊起嗓子吼起野灰調,俚語野情,撩得大夥兒或随調狂吼,或捧腹笑翻,把即将過年的熱情引燃了。

年糕,黏的不僅是牙齒,更是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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