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樹”這個名兒,曾讓我鬧出過大笑話。
十年前我到縣城西部十公裡處的孤樹鎮送教下鄉的時候,起早貪黑下棗林,覺得它離我很遠。尤其是聽到當地人把孤樹讀作枯樹,忍不住笑他們“土”。後來跟我父親聊起這個話題,父親則笑我“沒文化”。
原來,孤樹真的是枯樹,也真的讀作kū。

孤樹作為村名,最早見之于《明史》,那時寫作“枯樹”。到了清朝道光年間,北韓使者在《燕行錄》中的文字為孤樹增加了幾分神秘色彩。“……嶺上有大枯樹,山腰有小枯樹。此樹不生不死,無葉無花,高可數丈,枝柯婆娑”。當地人說,隻要風調雨順,這樹便生葉開花,若是災難之年,便無聲無息無花無果。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之樹,這神奇之樹到底是什麼樹呢?《燕行錄》隻答曰:此乃靈木。
且不管彼樹為何樹,隻看這寥寥數字,舉意卻十分美好。
十年前,我們的第一間農民教室就開在孤樹北部山上的棗林間,第一批棗樹種植專業的學員,也在綠源果樹種植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簡陋會議室,開啟了人生的第二次課堂。想象一下,外面是挂滿了小紅燈籠一樣小棗的樹林,裡面是農民專注如處子的眼神和農技師娓娓的授課聲,偶爾還有熱鬧的讨論聲,這是多麼令人喜悅并充滿希望的場景啊!如今,我們的農民教室有了最好的多媒體,請來最優秀的老師,講最接地氣的緻富技能。十年後,那片山已經種滿棗樹,變成了林海,美成了風景,原來的山石路也鋪上了柏油路。
或許跟這山裡的村民一樣,或許和這山裡的棗樹一樣,我們都是渺小的1,但每一顆都是風景,多一分勤奮就能在春天多一樹棗花,在秋天多一樹果實。又有哪片棗林不熱愛他的樹木呢?十年的送教下鄉,讓我和棗民一起成長,我和他們一起學會怎麼拍打出樹幹裡藏着的蟲卵,知道什麼樣的枝子長出的棗子又多又甜。每到這時,我就覺得,孤樹,真的很近呢,近到我和它一起呼吸山裡的風。
遊客在孤樹鎮青石塘村采摘金絲小棗 鄭雪峰 攝
前幾日到孤樹采風,十年蛻變,這裡已是行走在理性與詩意之間的山水之鄉。說它理性,是因為它有着燕山山脈的硬朗和蜿蜒。棗樹的獨特韻味是其他樹木不可比拟的,她可以婆娑如少婦,散發淡淡棗花香;亦可以健壯如鬥士,将蔚藍色天空刻成版畫。
我們到棗林也恰巧遇到扭秧歌的人群。春夏秋都在棗園裡忙活的棗民,到了農閑季,便來到棗林間的中心廣場,和着鼓點歡快的舞蹈,每個人的臉上都跳躍着豐收的光芒,這光芒足以抵擋一個年景的勞累。我深深感染在這歡樂中,感覺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在撒歡。
孤樹的民風是向上的,我們的學員個個好學好問敢想敢幹,農民教育訓練班也年年辦的火爆,學習内容從棗樹種植擴大到電商直播、創業教育、家政服務。我印象最深的是這裡一個熱愛生活的殘疾姑娘,一邊唱歌兒一邊割韭菜,每把韭菜在快手裡都賣出了好價兒。還有一個貧困媽媽,學了手工編織之後在抖音裡賣得火熱,一對大喜字就能賣上800元。當她把一個精心編織的“春”字送給我的時候,我把這個“春”挂在客廳裡最顯眼兒的地方,每次擡頭看春,我都能看到她的滿眼春色。忽然明白,采風,原來我們更應該采集的是民風。
說它詩意,則是源于那穿越時代風塵的藍泉河水和喚起遙遠回憶的淡淡鄉愁。
藍泉河畔的宋莊子村,曾是孤樹鎮一個普通的低窪村,幾年不見竟可以用“賽江南”來定義。當你從後湖園區大路拐彎,便有一種“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的世外桃源感。宋莊子村位于河北省級玉田工業開發區内,周邊分布着快速發展的企業。但她是忠貞的,執着于腳下的泥土;她是自信的,她在做她自己。我感慨,城市鋪天蓋地,但總有村莊有着這樣的勇氣。她擁有真正的春夏秋冬,夏有微風冬有紅,在炎炎夏日夜晚,那微波粼粼,月光倒影,恍如江南一夢;而冬季之紅則是光潔街道兩側燈杆上的紅燈籠、高大房山上的手繪紅旗和角樓紅頂。見到房山的暖陽下,幾位老人哼着小曲兒,幾個娃娃騎着滑闆車玩耍,可謂“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不禁暢想起多年後的自己。想起每天木馬一樣旋轉,總覺得焦慮很近鄉愁很遠,能在城市邊緣流連忘返于這波光漾漾和亭台水榭,呼吸這鄉村的風,能有鄉愁可以尋覓,真好!
“要是能在這兒住一晚就更好了!”同行的文友忽然冒出一句。這句話也正好提醒了我,這裡還真的缺少農家院和農家菜。我心裡立即醞釀出一個計劃:趁春節農民賦閑在家,趕緊開設農家菜教育訓練,交給農民怎麼做農家菜單、做家庭園藝、做休閑旅遊……我私下裡為自己點贊,孤樹的這十年,那淡淡鄉愁早已化作濃濃鄉情,并且有了濃濃鄉音,我知道孤樹應該讀作kū樹。但不是枯萎的枯。
在“山水棗鄉”的入口,我欣喜的看到了孤樹鎮的發展遠景圖,萬畝棗林、萬畝精品糧、萬畝玉田供京蔬菜。這三個“萬畝”,一個一個在我眼前播放着幻燈片:那春天裡綠油油的蔬菜碧波蕩漾,那夏日裡夕陽下的風吹麥浪,漫山遍野的棗花飄香……。想象着一輛接一輛的大卡車載着滿車蔬菜、糧食運往祖國的首都,我由衷的驕傲呢!
這個在理性與詩意之間行走的山水棗鄉,那麼遠,又這麼近。
來源:玉田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