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節國文課令我終身難忘。
那日,您為我們講解了唐伯虎的《桃花歌》。
您着一身雪白飄逸的太極衫,在黑闆上揮就而下,那略帶輕狂而行雲流水的筆觸,一如唐寅不羁當年。
晚春的下午陽光明媚,窗外高大的桃樹已然盛放了滿樹粉紅,濃郁的花香順着風吹了進來,明明是易讓人沉睡的慵懶環境,偌大的教室裡竟無一人現出倦意,我們注視着講台上的您,潇灑寫意地用課本在空中滑過道道弧線,語調舒緩而平和:“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呈現出那樣一個畫裡神仙。“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何等逍遙快活,何等輕松寫意!一壺酒,一個人,映上盛放的桃花,好一幅和諧優美的圖畫。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您的語調瞬間轉為激情,讓我們每一個人仿佛都看到了唐寅當年的狂放。暖風陣陣,吹落了粉紅色的花瓣,那樣的美景絲毫不會影響我們,您将右手負于身後,眼裡淡淡的閃亮讓我們聽到了當年響徹褱宇的爽朗笑聲,那已然超脫一切的心境。
整首詩進入了高潮部分,那傳頌千古的名句“别人笑我忒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随着您高亢的聲音在教室裡回響,黑闆上的詩句到最後已近狂草,自有一番舍我其誰的狂妄之氣,那一刻,我們仿佛透過您看到了另外一人——那一臉張揚白衣飄飄的桃花仙人,唐伯虎!
收尾,在“田”字後面重重一點,世界驟然變得異常甯靜,連風聲都好像收斂了許多,像是怕破壞了這放蕩不羁的氣場。
慢慢的,我們卻體會到了詩中的凄蒼,這時我們腦海中靜靜浮現出了唐伯虎那痛苦的臉龐——那樣的意氣風發,才華橫溢,卻始終無人賞識,懷才不遇……
正是那一課真正引領我觸摸到了國文的世界,打開了文學的大門。那日,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