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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壯闊,如何才能走進中國人的日常

特約撰稿 | 連清川

“武定五年,歲在丁卯”。

公元547年,時在北魏末年。書生楊銜之來到了洛陽。

“城郭崩毀,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牆被蒿艾,巷羅荊棘。野獸穴于荒階,山鳥巢于庭樹。”

這是楊銜之眼中所看見的洛陽。這裡原本是北魏的都城,北魏孝文帝從山西的平城遷都到洛陽,那裡成為了北中國的中心,與南方的建康城遙相對峙。

而那時中國都城的繁華,算得上是世界的中心。

可是,公元534年北魏都城從洛陽遷都到了邺城。僅僅14年之後,楊銜之眼裡的洛陽,變成了如此難以形容的頹廢寂寥的荒城鬼蜮。

“恐後世無傳,故撰斯記。”楊銜之寫道。這就是不朽的《洛陽伽藍記》。

又過了700年,馬可波羅來到了中國。他的遊記中寫道:

“全城的設計都用直線規劃。大體上,所有街道全是筆直走向,直達城根。一個人若登城站在城門上,朝正前方遠望,便可看見對面城牆的城門。城内公共街道兩側,有各種各樣的商店和貨攤……整個城市按四方形布置,如同一塊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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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夜景(圖/圖蟲創意)

楊銜之記載的洛陽,和馬可波羅豔羨的元朝大都,都已經成了不朽的曆史文獻。我們要感謝他們,給我們留下了偉大都市的背影。

可是到了今天,我們仍然不知道,曾經是世界中心的洛陽和大都,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可以說是中國文明的悲哀了。我們何止失落了楊銜之所慨歎的洛陽,2021年年中,我曾經造訪洛陽,在那裡,樹立起武則天王朝的明堂。但我知道,那是個假文物,近些年才重修起來的。真實的洛陽與明堂,隻留在人們的想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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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也許真的隻是一個影子,但是大都,卻還有些碎片。

這多少是一種幸運吧,替代元朝的明朝,以及替代明朝的清朝,最終都選擇定都在了北京,之後,是我們現在共和國的首都。

大都的遺迹,停留在了中軸線上。而中軸線,也成為了明朝和清朝給我們留下的記憶。

這就是現在中國正在進行的一個大規模的申遺項目:北京中軸線。

北京中軸線南起永定門,北至鐘鼓樓,直線距離7.8公裡,其中的文物建築橫跨近千年,已經确定申遺的文物有19處,包括天安門、天安門廣場、先農壇、天壇等地方。

所謂中軸線,也就是北京城東西對稱的建築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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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軸線之故宮午門

按照清華大學國家遺産中心呂舟教授的考證,北京這一東西對稱的建築布局,正合《周禮·考工記》的記載。

中國傳統文化的文獻,其本源就是四書五經,而《禮》正是其中最為重要的經典之一。

禮是儀式,也是秩序。中軸線是一種儀式,也是一種秩序,它是中國文化秩序觀的重要一環,而建築,正是禮儀與秩序的具體呈現。

宋朝的時候,都城并不在北京,但是南宋哲學家朱熹卻已經看到了這塊風水寶地。“冀都是正天地中間,好個風水。山脈從雲中發來,雲中正高脊處。”

每個時代的社會治理,都有自身的追求與理想。

在美劇中,經常有一個重要的理念,叫做Law& Order,法律與秩序。這其實是整個美國治國理念的核心要義。

而對于中國來說,禮儀與秩序的核心追求,與此暗合。盡管在何為法,何為秩序,每個時代的解釋自然不同,但是追求公正與秩序的理想,與此相同。

中軸線的理想是對稱美。在中軸線的兩邊,對稱安置具有禮儀與法治功能的建築物,這是中國式的天下治理的核心概念。對稱、和諧,合于中庸。紫禁城,也就是今天的故宮,置于中央,協和萬方。

然而理想總是與現實之間充滿了沖突。傳統皇家所追求的和諧之美,在現實的政治與事物之間,總是不容易平衡。

中軸線見證的,不僅僅是馬可波羅眼中的世界中心,金碧輝煌,接下來便是明末群雄的逐鹿中原;随後是朱棣再建北京城,奠定了今天北京樣貌的基礎;随後是李自成進京,燒殺擄掠,王公貴族零落成泥;多爾衮入關,北京再一次成為清朝的都城;不過百多年,便是八國聯軍,義和拳鬧事,中軸線一次次罹難,一次次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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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在北京鼓樓上瞭望東直門(圖/視訊截圖)

中軸線真是磨難重重,如今的中軸線,事實上并不算完整。從民國以來,北京中軸線屢遭劫難,1934年拆除天橋,1954年拆除大清門(又稱中華門)與地安門,1956年拆除北上門,1957年永定門及其箭樓(2005年重建永定門)。

所幸,對于中華文明的護存之心,終于保留了中軸線上的多數建築,才有了今天的中軸線申遺。

對于楊銜之而言,所能做的,也就是用文字記述曾有的繁華,而對于今天來說,中軸線停駐了下來,不僅僅是記憶,而是文化的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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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中軸線畢竟是文物,并且,它隻能停留在北京。而為文物儲存計,恰恰是要給它們與甯靜。樊錦詩在擔任敦煌研究院院長期間,非常重要的一個保護舉措,就是限制敦煌的遊客人數。

這是一個無奈之舉,但确實是千年大計的殚竭所為。

怎麼辦?這是一個終極的沖突:要讓文物長久存在,就必須讓它休養生息,減少幹擾,加強保護;但另一方面,如果文物是拒人以千裡之外的死的存在,它終将死去。如果沒有人明白它的精彩,也就沒有人了解它的重要。

騰訊在過去的幾年間,似乎摸索了一條出路。它與敦煌、故宮和秦陵的合作,都指向了一種新時代的創造:數字化。

文物的生命,除了保證它的實體存在與完整,更重要的是:走進日常。

當文物成為人們日常中的一部分,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存在的時候,它便能夠活起來。可是文物如何能夠活化,成為日常生活?

方法當然有很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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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9日,北京數字中軸線于正陽門箭樓啟動(圖/微網誌)

我們無需穿越到明朝,明成祖便可以從故宮的名畫中走出來,唱rap給我們聽,得益于數字動漫技術;故宮的文物不需離開展櫃,便能夠讓我們在鼓掌方寸之間,細細品味其中的花式紋樣,成為藝術家創作的靈感,得益于數字博物館技術;敦煌不必搬遷到千裡之外,便能夠讓我們身臨其境,一個個洞窟遊覽過去,得益于數字掃描;而胡旋舞不必真的演員耗費數年之功,隻能讓少數人現場為之喝彩,打開王者榮耀,你便能看見數字舞姬,為你翩翩起舞,再獻唐明皇寵妃楊玉環的風情。

中軸線也概莫能外。它和沿線上的19個輝煌建築,隻能停留在北京的實體存在之上,千裡萬裡來的人當然可以頂風冒雪,前來一睹盛顔,但所有的遊客隻能帶走記憶。

而對于更加多數的公衆而言,中軸線依然是個陌生遙遠的名詞。

而把中軸線數字化,卻有着千變萬化的方法。IP化:中軸線是一個跨越千年的傳奇故事,在其中發生了無數驚天地、泣鬼神的傳奇,通過文學、漫畫、影視,可以成為激蕩每個人的想象之源;數字博物館化:中軸線上的建築,都可以通過數字技術,演化成為數字博物館,讓人們可以随時随刻在股掌之上,俯瞰、仰視、旋轉、拉遠拉近,去觀賞其中的恢弘或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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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中軸”小程式(圖/截圖)

還有,遊戲化。對于今天的年輕人來說,電子遊戲已經成為了他們成長中必不可少的一個陪伴。

在過去的經驗中,包括王者榮耀在内,電子遊戲在活化傳統文化上,着力不少。

無論是給中軸線獨立研發一款遊戲,還是把中軸線變成一款遊戲的地點背景,都能夠讓它真正走入年輕一代的日常生活,變成他們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

更何況,今天的遊戲早已不止于娛樂和文化,它其實也是一個高科技行業,孕育和推動了大量前沿科技的發展。比如像遊戲引擎技術、實體仿真技術、虛拟人技術等等。

在人類文明向虛拟世界遷徙的過程中,這些遊戲技術正在成為我們搭建數字世界最重要的工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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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中軸”啟動儀式

就像騰訊此前的一份檔案中提到:“遊戲引擎所渲染出的畫面越發接近影視“真實”對标準,虛拟制片正在影視制作領域推廣開來,虛拟制片的技術正在改變影視制作的傳統流程,高精度畫面的實時渲染使得後期特效制作被前置完成,拍攝場景便可瞬間從波濤洶湧的大海切換到飛沙走石的戈壁或白雪皚皚的雪山。”

這便是現代技術能給文物與遺址所帶來的真正變化,他們不再是坐落于遙遠地方的陌生存在,而是通過遊戲技術引擎所帶來的接近于真實的畫面體驗,以及身臨其中的遊戲感覺,使我們可以置身于文物與遺址之中,沉浸其中。

在“數字中軸”的啟動儀式中,《北京雨燕唠中軸》這個視訊,吳剛老師作為聲優,帶着我們做了一場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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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正陽橋牌樓

這是一個有趣的開端,但是若是有一天,我們都能穿上數字铠甲,化身為一個俠士,去中軸線上赴一場奇幻之約,看遍從忽必烈以來的曆史風塵,甚或親身經曆中軸線千年胡塵刀光,該是一件多麼有意思的事情。

楊銜之或許不必喟歎,去騰訊找幾個遊戲技術工程師來,他便能夠給我們留下關于洛陽的所有記憶。北朝1000多座寺廟,便能如同中軸線一般,變成我們日常中的美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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