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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亨利那些出乎意料的結局-2

作者:劉一惟

1.蘋果是誰的——《蘋果之謎》

2.假扮有錢人的打工仔錯過愛好打工仔的有錢人——《華而不實》

3.他是個壞人,但在她的生命裡,他是個好人——《最後一片葉子》

4.關于錢買不買得來愛情——《财神與愛神》

前陣子開了一本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合集,總在結尾受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沖擊,猜不到結局的感覺有點憋屈,但更多是佩服。用跟朋友講故事的方式,分享一下我印象較為深刻的其中四篇,1、2在昨天那篇-1裡,以下為3。

《最後一片葉子》

嚴格來說貝爾曼還是個失敗者哩,看起來就是個白胡子一大把,不修邊幅的老頭子,六十歲了,從事畫畫四十年卻怎麼也夠不着藝術女神的裙衣邊邊,沒創作出像樣的作品,除了偶爾幾個商業廣告之類的工作,靠藝術創作甚至都養不活自己。在格林尼治村這個貧窮的“藝術區”,有太多年輕的藝術家在這裡聚集,他們雇不起專業的模特,而貝爾曼就靠做他們的不專業模特,得了一份收入。

貝爾曼常常酗酒,醉意朦胧的時候仰天暢談他一直挂在嘴邊的即将問世的傑作,清醒些了就抓住眼下這些隻能雇用他做模特的年輕人們的軟肋,使勁嘲諷,就像嘲諷那個沉迷在天賦異禀夢裡的他不曾直視的自己。

十一月的時候貝爾曼就沒那麼招人讨厭了,因為格林尼治來了個更令人讨厭的客人——肺炎。肺炎先生在華盛頓廣場東部地區一下子收割了幾十人的生命,然後冷漠地走進了這個藝術區,伸出了他的手。

貝爾曼樓上的瓊西中招了。她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蘇被醫生叫到了門廳,醫生揚了揚他又粗又濃的灰白眉毛,“依我看,她隻有十分之一的希望了。那一成希望就是她有想活下去的意志。如果一個人想着要去照顧殡儀館生意,所有的藥都會失去效用的。你這位朋友似乎已經确信自己不會再好起來了。在她心裡,有她特别牽挂的事情嗎?”

談話後蘇回到工作室,偷偷地恸哭了一場,打起精神後拿着畫闆走進瓊西的房間。瓊西的氣息反複要融進這個清冷的冬天裡,她睜着眼睛木木地盯着窗外,細細聽才發現嘴巴正低聲念着數兒。

“你在看什麼呢?”蘇問。

“六。三天前有上百個呢,數得頭疼,但是,現在容易數了。又落下一個,眼下隻有五片了。”

“五片什麼呢?”

“常青藤葉子。最後一片落下時我就要去了,三天前我就知道了。醫生沒有告訴你嗎?”

“這是什麼蠢話。我從未聽過。今早醫生還告訴我,你的病有九成把握好起來。”蘇心裡充滿憐愛,壓下了不安,淡然道:“你試着喝點湯吧。等我畫好這眼下這副,賣給編輯先生,好有錢給生病的瓊西買葡萄酒喝。”

“你再也無須給我買葡萄酒了。”瓊西說,眼睛隻裝下了窗外的藤子,“又凋零一片,隻四片了。不,我不想喝什麼湯。就讓最後一片葉子在天黑前落下吧,然後我也該去了。”

蘇對瓊西“随葉而去”的信念全然無半點方法,最終蘇隻哄得瓊西答應今天都不去看窗外,盡力睡一覺。而蘇去樓下請貝爾曼上來,做她眼下這副作品的模特——扮一個隐居多年的老礦工。

貝爾曼渾身濃烈的松子酒味,狹小的屋子裡,那塊呆在畫架上25年還在等作為傑作的第一個線條的空白畫布與他作伴。

蘇将瓊西的情況告訴了貝爾曼,她生怕弱不禁風的瓊西如同窗外的那些葉子,失去了牽挂。

聽到瓊西的虛弱和那荒唐的想法,淚水從貝爾曼發紅的眼睛滾了出來,皺巴巴的臉頰上水淋淋一片。他将無處釋放的失意,用輕蔑和嘲諷盡情地倒向這區裡的人,但住在他樓上的蘇和瓊西是例外,他為人父般的心軟隻在這兩人身上傾注,貝爾曼将自己視作她倆的保護神。

【他大喊道:“這是什麼話!世界上真有人蠢到這種地步,因為葉子從藤上掉完就想死?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我不給你當模特了,不做這個糊塗的隐居的礦工了。為什麼你會讓這樣一些愚蠢的念頭進到她的腦子裡呢?啊,可憐的瓊西小姐。”

“她得了病,太虛弱了。一直不退的高燒,燒得她迷迷糊糊,滿腦子都是古怪的想法。”蘇說,“如果你不願意做我的模特,那就不必了。你真是個讨厭的老——老啰嗦鬼。”

“你怎麼像個老女人一樣唠叨!”貝爾曼不耐煩地嚷嚷起來,“誰說我不做你的模特了?走吧,我這就跟你走。這都快半個鐘頭了,我一直說我願意做你的模特。唉!像瓊西小姐這樣的好人,真不該躺在這樣的地方生病。等我創作出一副傑作,我們就離開這裡。是的,離開這裡。”】

當他們倆上樓時,瓊西正在睡覺。蘇和扮作隐居礦工的貝爾曼時不時不安地瞥一眼窗外,有一會兒,他倆互相望着對方,都沒有吭聲,隻下意識憋住一口氣後又緩緩地将呼吸放輕。

第二天瓊西就掙紮着要拉開窗簾,看她凋零的“生命”。蘇遮擋不過,隻好跟瓊西一起看向窗外的常青藤。還有一片葉子,邊緣發枯的黃,但确實是還挂在藤上。

蘇和瓊西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訝的自己。瓊西又一下冷卻了情感,這麼個發枯的脆弱葉子,經曆了昨夜的狂風暴雨,難道還能撐過明天嗎?

第二天天剛亮,去意已決的瓊西就叫蘇拉開窗簾,而那片葉子還挂在那裡。瓊西對蘇說:“上天冥冥之中将最後一片葉子留在那裡,好叫我看到自己做得多麼不好,想着死去是一種罪孽。你現在給我端一點雞湯來,再拿些摻紅葡萄酒的牛奶好嗎?”

這天下午,醫生握着蘇瘦薄、發顫的手指,跟她說瓊西的病情很有把握了,隻需注意加強營養,而他要去接診樓下的病人貝爾曼。

貝爾曼在暴雨過後的清晨被門房發現渾身濕透的他,痛苦無助地呆在他的破落小屋。兩天肺炎之後就在醫院去世了,所幸他的傑作完成了,那在牆上不會随風擺動的最後一片藤葉。

我不确定貝爾曼在充斥肺炎恐慌的街區,頂着徹骨寒風與暴雨攀着梯子畫那片葉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把老骨頭會折在那裡。

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懷着創作傑作的心思,那麼拼命地去做這件事。

但我确定,或許在其他人的眼裡隻是個糟糕的老頭,但在蘇和瓊西這裡,他善良和藹過。

這個故事我喜歡的不隻是歐亨利出彩的結尾處理手法,更是喜歡貝爾曼那種非絕對意義的好壞,“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砒霜是我,蜜糖亦是,是以在叙述時我首先介紹了貝爾曼。

貝爾曼一生可能都沒什麼出彩,但當他護住了瓊西生命的信念時,我仿佛看到貝爾曼閃爍着人性的光輝,同時也希望瓊西自己就有堅定的信念,而不是放在一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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