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江湖
文/ 張 勝
在回顧自己的人生經曆時,我曾經問過父親這樣一個問題:
“爸,在你這一生中,什麼時候最苦、最艱難?”
沉默……
顯然,在這以前,他還沒有從這個角度回顧過自己的人生。
“是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時嗎?還是在長征途中?”我試圖誘導他。
過了好一會,他才表情凝重地說:“不!在皖東北,在九旅,在生你的那個地方。”
他為什麼會把在皖東北敵後組織抗日武裝這段曆史,看作是人生最為艱難困苦的時期呢?這僅僅是他個人特有的經曆?還是深含着更大的全局上的背景呢?當年曾為中原局書記的劉少奇是這樣回顧的:“國民黨最初對敵後的形勢估計得過分嚴重,他們驚慌失措,退卻逃跑。那時敵後是空虛的。到了這時候,國民黨逐漸了解了敵後的具體情形,又看到我們在華北敵後的大發展,它對于敵後的觀念有了改變,覺得敵後還是可以經營的。國民黨最初是不願到敵後去的,而指令我們到敵後去抗戰,他們自己站在後方。然而在此時,他們就大膽、積極地向敵後伸展,恢複他們在敵後的統治,并嚴格限制與排擠我們。形勢對我們是非常危險的。”(注:《劉少奇自述》119頁)
毛澤東要深入敵後,搶占華中,蔣介石也不是傻瓜,更有甚者,他都聯想到,華中一旦被共産黨控制,即使抗戰勝利了,他要再回南京、上海恐怕都困難了。華中局書記劉少奇又說“這是和華北不同的道路。我們不獨是在同敵僞的不斷戰鬥中,而且也是在同反共頑固派的不斷自衛鬥争中,即是說,是在三角鬥争中來建立敵後抗日民主根據地的。”(注:《同上》122頁)父親解釋說,華中抗日鬥争的特點,是和敵、僞、頑的鬥争。這裡的敵,是指日軍,僞是汪僞漢奸,頑則是指專門和我黨搞摩擦的國民黨反動派,也叫頑固派。
曆史的事實是,劉少奇的這個先敵搶占華中的戰略思想并沒有被黨内同志所了解。劉少奇在《自述》中繼續回憶道:“1938年,黨的六中全會決定了發展華中的方針,但這時發展華中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了。”但“還來得及補救。”可我們又“繼續犯了一個錯誤,又失去了一些時機。”(注:《同上》117頁)
劉少奇在這裡指的是又犯了個什麼錯誤呢?他說,我們估計日軍攻陷武漢後将繼續向内地發展,是以我們将着眼點集中于可能成為敵後的河南,而忽略了津浦路和淮南路以東現有的敵後廣大地區。他的這個結論和我父親當時的主張是一緻的。他說,一直到1939年冬,才确定認識抗戰的相持階段到來了,在河南發展不可能了,才把中心移到津浦路兩側去。但這時,時機過去了,條件更困難了。國民黨在敵後恢複了他們的秩序,而我們在那裡則很孤立。他寫道“形勢對我們是非常危險的。“(注:《同上》119頁)
皖東北,這是個不算太大的地區,相當京津唐地區,甚至還要小一些。用現在作戰條令來衡量,也就是約合一、兩個集團軍的活動地幅,但對當時抗日戰争中,敵我雙方的兵力和部隊的機動能力來說,建立一個旅一級的遊擊區已經是足夠了。鬼子和僞軍16000人,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縣城和鄉鎮,共100多處,平均每個點不過百八十人,兵力相當分散。父親回憶說:“國民黨隊伍都跑光了。這個地區從國民黨統治變為日僞統治,但國民黨的地方政權還在,隻不過已經被大大削弱了。”
我是沿着父親當年進入皖東北的路徑尋訪的。經渦陽的臨渙集向東北,再從宿縣的符裡集和夾溝之間穿越京滬鐵路(當年稱津浦線),就進到皖東北地界了。現在這裡已經是車水馬龍,居民點、集貿市場星羅棋布,熙熙攘攘。為了體驗當年的感覺,我特意将車開上了一條早已廢棄的老路。
一組鏡頭:1939年的夏天。一個29歲的青年,着布衫,戴鬥笠。手裡拿着東西?或者沒拿?這不重要。空曠的原野上依稀散落着村莊,兩邊的莊稼随風浮動,像大海的波濤,天好藍,雲好深。在戰火紛飛中,告别了自己的同伴,隻身走向敵營,沒有武器,沒有隊伍……前面等待他的将會是什麼?
是你一個人去的嗎?父親告訴我,還有一個向導,叫劉子吾,是宿縣地下黨的交通員;再一個是遊擊支隊的民運科長劉作孚。後來,劉作孚換成了宣傳科副科長劉玉柱。一行三人,穿越了鬼子的封鎖線。
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不懂得什麼叫亂世了,當年在這裡作過戰的軍委副主席張震用兩句話作了概括了“三裡一司令,五裡一隊長。”戰亂中的皖東北大地。一時群氓蜂起、土匪嘯聚、水寇出沒、惡霸橫行。
父親他們一跨過鐵路,就遇到一夥人,簇擁着,斜跨着盒子槍,看不清面目,但從走路的姿勢看,胯胯的,不像是好人。是土匪!快跑。好在這時青紗帳起來了,也就是高粱地,皖東北叫綠豆秫秫,鑽進去對方就不敢貿然進來了,父親考慮,敵後偵察,免不了鬼子盤查,反複權衡,就不帶槍了,可不帶又有不帶的麻煩,他說:“撞死在土匪手裡才冤呢!”
肚子走餓了,到集鎮上搞點吃的。在鐵路邊臨渙集的一個小飯鋪裡,遇上了鬼子漢奸盤查。他說“我真想會會他們。鬼子這樣分散,組織小分隊突襲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第一站在宿縣的時村歇腳,巧遇國民黨泗縣縣長黎純一帶着百十号人的隊伍過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不要以為就共産黨懂得敵後遊擊戰,國民黨的零星小股也先我滲透進來了。既是友軍,不妨一會,黎還是四川老鄉呢,見是武漢八路軍派來的高參,大地方來的,設宴款待。酒剛過三巡,就聽槍聲大作,說是鬼子來了,黎連告辭都來不及,拽着縣大隊就溜了。父親說“他不行!”聽得出,他根本不把這個異黨的競争對手放在眼裡。軍人就是軍人,槍聲很刺激。它讓人興奮,槍聲裡隐含着重要的資訊,他迎上前去。果然,槍聲給他引來了八路軍115師蘇魯豫支隊的營長梁興初(注:原成都軍區司令員),他帶了一個營從山東蹿過來,和鬼子打了個照面。這是北方局所屬的一支山東部隊,而父親是中共豫皖蘇省委書記,屬中原局。雖不是一個系統的,但他對外的身份是八路軍115師政治部副主任,駐武漢八路軍辦事處進階參謀,也可以說是梁的上級了,何況他們在紅軍時期就很熟悉。他才得知,山東的八路軍也在打皖東北的主意,時不時地派小股部隊在這一帶出沒。梁還告訴說,我們的頭頭可是你的老熟人,誰?吳法憲;誰是吳法憲?就是吳文玉啊!
噢,吳胖子!這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在中央蘇區團中央工作時,吳年紀小,他們願意帶着這個活潑的小胖子一起玩。由彭明治、吳法憲帶的蘇魯豫支隊,是支正規的紅軍部隊,長征路上一起走過來的,如今兵員齊整,裝備精良。他這個豫皖蘇省委書記,不過是個空頭司令,誰知道那兒水有多深,既然您老兄一意孤行,就自己去蹚蹚吧。他現在該知道這裡的兇險了,他真誠地說服梁能留下,共圖大業。但梁實在為難,他們歸山東方面節制,今晚就得傳回,軍令如山啊。父親說:“我還是給吳胖子寫了封信,并交代了電台溝通的辦法。”
吳胖子還真不錯!吳法憲真帶着部隊來接應他了。吳說,我給你開路。父親說,那還不把人家都吓跑了,怎麼搞統戰?你就帶人後面跟着吧。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槍杆子的天下,有了吳胖子保镖,現在可以大大方方地拜會地頭蛇了。許志遠,當地惡霸,抗戰後投靠國民黨桂系,被任命為淪陷區靈璧縣縣長。雷傑三,許的嫡系,握有五六百條槍,橫霸一方。他們在幾裡路外就布開了陣勢,刀槍劍戟地歡迎新來到的友軍代表。
是挺懸的!我說,國共兩黨是多年的仇家,就不怕人家下毒手?
父親說“見到面倒是挺客氣的”。其實,也就是要給他個下馬威,有吳法憲的隊伍蜷伏在身邊,父親解釋道:“雙方都還在摸底。”同時他也承認“對危險,确實也沒有想那麼多。”不久,對方終于動手了,我方人員江上青犧牲,那是後話了。
開張還是順利的,但沒多久,一紙調令,吳法憲被調走了。蘇魯豫支隊的隸屬關系本來就不順,不是一個系統的,誰會聽你招呼?全靠有熟人。父親說:“算了吧,求人不如求己”。他又成了孤家寡人。好在蘇魯豫支隊南下時收編了徐州附近的一支小遊擊隊,頭頭是孫象涵,大概因為是後娘養的吧,反倒很配合,以後成了父親建立皖東北天下時組建九旅的一支重要力量。
對吳法憲在困難時的幫助,父親常會提起。我們小的時候,常來家裡的客人不是很多,但吳胖子是一個。他的夫人陳綏圻也是我媽媽戰争年代的好友,曾有過一段生死相伴的經曆,後面我還會提到他們。可“文革”後我們兩家就形同陌路,父母每次談起和吳、陳夫婦的往事,總會陷入深深的歎息。
靈璧縣的許志運,雷傑三是一批地方勢力。父親說:“表面上殷勤,但我知道他們很難合作。”共産黨是窮人的黨,他把目光投向民間。許志遠的副官倒是很熱情,給父親介紹了當地的開明士紳苌宗商和姚隆源,陳北餘一夥。他們是許的後勤物資供應商,是靠許吃飯的,就像現在許多願意和軍隊、政府做生意的商人一樣,官商一體嘛!這幫人是個特殊的群體,平日裡好習文弄墨,舞槍使棒,上聯官府,下結豪強,标榜豪爽仗義,抱打不平,在地方上形成勢力,待有些人氣。他們辦有一個龍源槽坊,題名“抗日大飯店”,南來北往之客,凡和抗日沾邊的,一律免費食宿。臨别還贈錢糧。有的書上描寫苌宗商是胸飄長髯,衣着黑衫,騎頭毛驢。父親說起他:“是個大地主,民團團長,兒女都是共産黨,小兒子苌征參加了八路軍,不久前犧牲了,他對抗戰有貢獻,解放後安他任地方的水利委員會委員。”他們一聽我父親的來由,就大哥小弟的亂呼起來,再一神侃,立馬折服,大有相見恨晚之勢。父親說“皖東北許多重大事項的議定,我都是在龍源槽坊籌劃的。”說到這裡,我想,假如不是在淮北,而是在漠北古道上,還不成了“龍門客棧”?刀客劍客,藏龍卧虎,浪迹江湖,看來古往今來皆有之。
他們得知我父要繼續深入皖東北腹地,遍訪當地的地頭蛇們和豪強勢力,便提醒說,去青陽一路,要走老周圩子,有個周漢波,是個抗日的士紳,仗義疏财。我插話,八成像《水浒》裡的柴大官人吧?他們還告誡說,萬不可走張樓,張樓有個張海生,生性兇殘,暗中與日僞勾結,是個黑店,不少抗日人士都成了他的刀下之鬼。父親說:“聽了這話,我倒吸一口涼氣。”
“是不是像《水浒》裡的祝家莊?”我打趣說。“不要打斷我!”老爺子講到興頭上,是不允許别人插話的。
從泗縣往東40裡就是皖東北專區的首府青陽了,今天這裡叫泗洪。原來洪澤湖是安徽、江蘇各占了一半,20世50年代統劃給了江蘇,青陽也随着給了江蘇,名字也就改了。從泗縣到泗洪的公路有一半在安徽,一半在江蘇。這條路我走過,很特别,江蘇境内相對繁華整潔些,一進安徽,整個一個髒亂差。泗縣的人請客要專程跑到泗洪去,真慘。但父親講起這裡,還是習慣叫青陽。據當年陪他同行的劉玉柱回憶:“根據苌宗商的指點,我們過老周圩子,住在周漢波家。接着就巧遇了到宿靈兩縣視察工作的楊純和她的随行人員鄧青(女)。”(注:《劉玉柱紀念文集》)
劉玉柱回憶中提到的這個女人楊純,可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她當過周恩來總理的秘書,在我黨衆多的婦女幹部中,她沒有甘心當“夫人”,而是一路從政,官做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長的位置。據說。當年可帥了。剪着短發,挎着手槍,當過遊擊隊長,她是中共山東分局派過來的,職務是中共皖東北特委書記,公開身份是國民黨皖東北行政公署的民運科長。我父親當年什麼樣?畫家蘆芒随郭沫若組織的抗日宣傳隊曾來過這裡,解放後倆人重逢,他憑着記憶給父親畫了幅油畫。畫布上的人戴了頂破舊的鬥笠,低低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個臉,透過鬥笠的網眼,射出的目光是冷冷的,攝人魂魄。像個遊俠?下腳注了幾個小字:八路軍、新四軍代表張愛萍在皖東北。現在的一些女同胞看了說:“哇噻,好啊!”

楊 純
據有些書上描寫:楊純帶着随員鄧青正巧和張愛萍打了個照面。見是兩個女子,扮相舉止不凡,透着一股英氣,在這個窮鄉僻壤的鬼地方,也會有如此氣度之女子?但人家畢竟是個女流,哪裡好死死盯着的。張愛萍遂将頭一低,擦肩而過。不想,那女子卻回過頭來,喝道:站住!張愕然;是路西過來的?不等回答,又搶道:哈,你是張愛萍!……楊純真是快人快語。
這個說法很有戲劇性,我後來看到父親1959年對安徽黨史辦同志的談話記錄:他(苌宗商)告訴我很多情況,大莊區的區長石(名字列印不清),是抗戰的,好人。還有一個女同志叫陳光薇(楊純),八路軍派來的。于是我找到了她。語言直白,平鋪直叙,現實生活總歸不如小說描寫得那樣浪漫。
原來在黨政委員會争論彭雪楓支隊向西還是向東發展時,國民黨皖東北專員兼保安司令盛子瑾,接受了他的秘書,我地下黨上司人江上青的建議,派呂振球持盛函到彭雪楓部,尋求與我合作抗日。父親奔赴路東,彭遂将這個關系介紹給他,并附上了給盛子瑾的親筆信。
通過楊純這條線,父親認識了江上青,江立即安排父親來和盛子瑾會面。在皖東北,盛是國民黨的最高長官,父親是共産黨方面的最高長官,皖東北國共兩黨最高層的接觸由此開始。
盛子瑾,黃埔軍校六期生,精明自負,常以三國周公瑾自诩,故名子瑾,人稱“粉面金剛”。早在六安任縣長時,就與中共上司的抗日遊擊隊配合,把日軍從六安城趕跑了,由此名聲大噪。盛子瑾的夫人楊文蔚是軍統戴笠的人,承命監視桂系。盛子瑾這次調皖東北敵後任職,是桂系的一個陰謀,假借日本人之手除掉這個隐患。盛子瑾何嘗不明白,他到皖東北後,上受省政府打壓,下遭許志遠等地方勢力頑抗。迫于形勢,他當然需要借助共産黨的力量站穩腳跟,迅速坐大。
父親這方面又何曾不是這樣呢?孤身隻影,除了八路軍代表這塊牌子,他還有什麼?
他有楊純和江上青,在他們身上展現出黨的力量在敵後的滲透。楊純對我父親說,我來安排你給盛子瑾的軍政幹部訓練班講課;江上青說,我來邀請盛子瑾到場,父親表示自己新來乍到的不了解情況,楊純說,那我給你出題目、給你準備材料總行吧。父親還記得,她出的題目是,“處于敵後的皖東北地區能不能建立抗日根據地?又怎樣建立根據地?”楊純還找了本盛子瑾寫的《我的目前主張》。說,你參考一下,或許會起些作用,并囑咐講課時一定要提及到。
父親當年做的《鞏固團結,堅持皖東北抗日遊擊戰》的報告還儲存着,收集在他的軍事文選中。報告分析了皖東北對敵鬥争形勢,重點闡述了“建立和鞏固皖東北抗日民主統一戰線的問題。”旗幟鮮明地提出共産黨的主張:一、制定皖東北地區全民抗戰的綱領性檔案《共同決定》;二、共産黨擁護在專署上司下執行《共同決定》;三、淨化抗日力量,土匪及各派力量中的腐化、動搖、欺壓人民者一律在打擊之列;四、為促進抗日力量的發展,各組織、團體、黨派保持自己的獨立性,發展不受幹擾。
這個報告正式向盛子瑾傳達了共産黨方面的立場。它的實質是:隻要盛專員抗戰,共産黨就堅持支援擁戴;以淨化抗日隊伍的名義,配合盛一起打擊皖東北地區的反動地方勢力;同時,為自己今後的發展預留了空間。
這是一份充滿了政治智慧的檔案。用現在的話說,是“互利雙赢。”
講課那天,盛率公署的許多人來聽,父親不時地引用盛的主張,盛子瑾果然”龍顔大悅”,贊許說,真是個濟世之才,大有相見恨晚之感。這不能不歸功于這位幕後的女英雄。
共産黨方面作出的承諾是:
擁戴盛專員為上司皖東北抗戰的領袖,恪守維護當地政府的利益。
積極配合國民黨安徽第六區抗敵指揮部,和李宗仁第五戰區第五遊擊區打擊日僞軍的作戰行動。
雙方議定的條件是:
準許八路軍、新四軍在皖東北公開設立指揮機構。
靈璧、泗縣二區由共軍負責掩護,執行當地行政。也就是說這兩個縣由共産黨行使行政管理權,但接受專區的上司。一國兩制嘛!多說一句,靈、泗二縣是許志遠等地方勢力的地盤,他盛子瑾插不進去,幹脆給你共産黨算了。
另劃泗宿公路以南及洪澤湖邊為共軍活動區,共同建立洪澤湖根據地。說白了,是給你點勢力範圍,别到我的核心區來鬧騰。
再有,民運工作由我方派出幹部;保安司令部政治部由共方一人擔任。責成當地士紳吳敬軒每月向共軍提供軍饷法币1萬元,共軍不就地籌糧。這一條極為關鍵。
最後,由雙方組成設計委員會作為協定執行的權力機關;并吸收各界愛國人士和社會名流參與,共謀抗日大事。
談判成功!皖東北各階層團結抗戰的新局面形成了,起碼大面上是這樣了。第一步,站住腳了。有名分,有地盤、有資金,和現在辦公司的條件差不多。
這一下可就驚動了國民黨上層,豈能容你坐大!
1939年7月29日,當地反動地主武裝柏逸荪、王鑄九伏擊了盛子瑾的隊伍。中共黨員江上青和他同行,不幸遇難,同時犧牲的還有我黨幹部朱伯庸等8人。烈士的遺體被丢進濉河,而盛子瑾反倒僥幸逃脫,這就是轟動一時的“小彎子事件”。用現在的話說,這是一次恐怖襲擊。據掌握的材料看,柏,王的背後是許志遠,許又是秉承桂系安徽省頭目李品仙的旨意。刺殺的直接對象是盛子瑾,江上青是誤殺。為什麼?皖東北共産黨的勢力發展得太快、太猛了。盛子瑾這小子為了坐大自己,居然縱容共産黨?
江上青
江上青,中共皖東北地下黨負責人,1927年參加革命。和父親一樣,江上青來皖東北前,也深知環境之險惡,臨行時作《自祭》聯一副:“拼得瘦骨埋鋒镝,常使英雄祭血衣。”以示誓死之決心。不想此聯竟成谶語,9個月後他就遇難了,時僅28歲。他的犧牲,是我黨在皖東北根據地初創時期的重大損失。大業方興,折我大将,這個打擊對父親是沉重的。
江上青是中國共産黨第三代上司人江澤民總書記的養父。上世紀80年代初,在國防工業系統工作的江澤民找到我父親,請他為江上青烈士題寫碑銘。父親回憶說:“”記得好像是在什麼會上。晚飯後,有人敲門,是江澤民同志。他說請我為江上青同志寫個墓碑,我問,他是你什麼人嗎……”當父親知道這個背景後,大恸。江上青犧牲的那年,江澤民才13歲。江澤民同志後來成為了中國共産黨的總書記,犧牲的烈士啊,你可以安息了,中國革命,後繼有人。1999年12月31日,江澤民總書記在我父親90歲生日前夕贈詩寫道:“皖東風雨舞長纓,一片丹心日月明。”父親去世後,江澤民又填詞書贈我的母親,他用詩的語言贊頌老一代革命者們:“百戰千征,碧漢英雄路。”
曆史如此沉重,後人豈能忘卻?
這時的父親,雖然作為皖東北地區八路軍、新四軍最高代表,但隻是個光杆司令。在這次恐怖行動後,隴海南進支隊的政治部主任李浩然擔心父親的安全,硬是派了王東保帶了一支40人的隊伍,給這位省委書記警衛。王東保後來是從大軍區副司令的位置上離休的,他的夫人林浩同志是一位文化修養很高、觀念超前、充滿朝氣和實幹的婦女幹部。他們的兒子王小雷曾是我的榜樣,他“文革”前就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報名參軍,成為全軍的标兵,後不幸因公犧牲。
動亂中的中國隻認槍杆子。父親說,在他讀中學時,學生中就以對政府的态度分成兩派,用“文革”語言來說是造反派和保皇派,不用說,共産黨當年肯定是造反派。兩派學生由賽球到辯論,最後發展成武鬥。在毆鬥中,保皇派首領吳以柯拔槍示衆,槍響兩聲,把在場的人全鎮住了。這件事對我父親印象太深了。後來陳毅以黨代表名義來達縣,召見當地的黨、團組織上司人,我父親提出來要搞槍。陳毅大驚,說學校又不是戰場,你個中學生要槍幹什麼?3年後他們在中央蘇區重逢。陳毅已不記得他了,提起當年要槍的事,陳毅大笑,原來就是你這個家夥!看來。槍比人更惹眼。
要拉隊伍,可不是像電影裡那樣,登高一呼,貧苦百姓紛沓而至。軍隊是要花錢的,就是軍饷,千八百人的隊伍每日三餐,軍裝,被褥,武器,藥品……總不能當土匪去搶吧。我的三叔,當時也在淮北一帶工作,他給我描述了當時的情景:窮人有的是,要招兵,滿大街沒飯吃的都會搶着來。但槍一響,準保跑的一個都不剩……
與盛子瑾談判的最大成效,是有了地盤有了錢。《三國演義》劉歇業三結義,起兵哪來的錢?國學大師南懷瑾考證,是大商人張世平給的錢。曹操起兵是“陳留孝廉衛茲,以家财資太祖”。劉邦則是靠的呂後的娘家給錢。我們老爺子起兵是盛子瑾讓大地主吳敬軒給的錢。各有各的路子。
在這裡,他看中了一個人。
趙彙川,一個身高馬大的漢子,國字臉,講起話來聲如洪鐘。1933年參加革命的共産黨員,因與組織失去了聯系,他在自己的家鄉拉起了一支隊伍,打出宿縣抗日遊擊支隊的旗号。為了争取合法地位,後經江上青斡旋,編入盛子瑾的麾下,番号六抗三支隊。六抗,是國民黨的番号,即國民黨安徽省第六專區抗敵指揮部下屬的第三支隊。父親是一眼就看上趙彙川了。趙在學生時期曾組織過一個籃球隊,取名”赫赫”,四個“赤”字,可見其之激進。後來參加了吉鴻昌的抗日同盟軍,平定堡一戰負傷六處,可見其之勇猛。
趙行,但他的部隊不行。這是一支隸屬國民黨地方編制,而由共産黨為上司骨幹的“四不像”部隊,起自民間,帶有濃厚的遊擊習氣和家族色彩。父親有文:“着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向他們灌輸紅軍建軍的傳統和經驗,建立政治工作制度、嚴格訓練管理,密切軍民關系等,使之逐漸和八路軍、新四軍一樣。”他征得盛子瑾同意,借口護送他,把趙彙川的部隊拉到彭雪楓部隊去參觀學習,以連為機關開展結對活動,并派了一大批幹部充實進去,最終将這支部隊改造成一支真正的人民軍隊。
“傲然攜手天下事,與我義氣走江湖。”從此,趙彙川帶領着初建時最早的這支部隊,跟随着我父親轉戰江淮戰場。父親說起趙彙川來,總是要加一句:“一員虎将!”全國解放後,他又和父親一起建立海軍,後任北海艦隊副司令。他的這段出自草莽的曲折經曆,在“文革”中肯定難逃一劫。在革命小将的眼裡,共産黨、八路軍都是樣闆戲裡那樣的,怎麼會有這麼亂七八糟的故事?趙小父親3歲,因備受折磨,先我父親去世。父親說過:“我和趙彙川相識相知57年,是生死之交。”他的夫人馬如珍為他出了一本紀念文集,由父親題寫書名《彙川大海》,取其名字“彙川”,意寓風吹浪湧彙入大海。父親與創業時期這些老同志的友誼,一直延續了他們的一生。趙彙川去世時,父親為他寫了一幅挽聯:
八十三載革命路,身經百戰,大智大勇,功勳卓著,一身正氣奔大海;
五十七年戰友情,并肩抗倭,同創海軍,患難與共,滿腔悲痛送彙川。
父親走的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天快亮時,一下睡過去,夢見趙彙川一身戎裝,帶着一支部隊,牽了兩匹戰馬,上前對父親敬了個軍禮說,大将軍請上馬!遂後兩人縱馬飛馳而去……
夢,許多人認為荒唐,但我信。
就是這支趙彙川支隊,成為奪占皖東北最早的也是最基本的力量,後來編為9旅27團,解放戰争中的華野21軍63師189團。另外還有兩支隊伍:
徐州淪陷後。周圍十多個縣,一下子湧現出大大小小上百個群衆自發的遊擊隊,他們就是隴海南進支隊的前身。隻要聽聽他們的名稱,就不難想像起家時那種原始的、草莽的特征了:邳縣青年義勇隊;睢甯救國團;沭陽三縣聯防自衛隊;上馬台群眾自衛隊;銅山抗日遊擊隊,等等,五花八門。山東、安徽、江蘇三省交界處的三不管地區,也叫邳睢銅三角區,那裡的青洪幫頭面人物夏慕堯把他400人的抗日義勇軍交了出來。國民黨上校軍官胡大勳回到家鄉銅山組織了200人的隊伍,擁有70條槍,兩挺重機槍。一門迫擊炮,也加入進來,編成機炮連。徐海行署蔡少衡把行署常備隊交過來,編為第八大隊。開明士紳朱慶軒組織了400人的隊伍,編為獨立第4營。這樣,隴海南進支隊,在一年的時間裡,即由300人發展為3個團、7個營。共7000人。1939年9月,八路軍山東軍區成立蘇皖縱隊,江華任司令,向華中地區滲透,隴海南進支隊編入其中,由江華帶進了皖東北。這支隊伍的一部分留下來,編入了我父親的隊伍,番号9旅26團,也就是解放戰争中的21軍63師188團的前身。
再一支是銅山縣桃山集的抗日遊擊隊,由孫象涵統領。最初隻是80個人,從鐵路警察哪買了幾支槍就起家了。後來并入蕭縣遊擊支隊,八路軍蘇魯豫支隊南下時被收編過去,整編為遊擊7大隊,由吳法憲帶過津浦路,進入皖東北後,改為八路軍蘇魯豫支隊獨立大隊。父親管這個部隊的上司人孫象涵叫孫大炮,說他配合的最為得力。獨立大隊後來擴編為9旅25團,是21軍63師187團的前身。
這就是九旅的前身。這樣的“烏合之衆”能打仗嗎?
魚溝,1940年的春天。
在九旅剛剛3個月大的時候,那時還不叫九旅,還沒有來得及給它起名字,就投入了和侵華日軍主力部隊的一場生死的博鬥,這對久經沙場的我父親來說,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他至今回憶起來情緒上還難免有些激昂。
為了掃滅西部的敵人,半個月來連續打了13仗,部隊異常疲憊,父親說,他決定在西北部山區暫做休整。我那年到現地去考察時已是夏天了,沿靈璧至徐州的公裡蜿蜒而過,周圍的山不高,确切地說是丘陵,軍事上稱為中等起伏地。植被茂盛,尤其是高粱長起來後,有很好的遮蔽作用,皖東北像這樣的地方不是很多,應該說是個隐蔽休整的好地方。魚溝是個集鎮,在它的東南方十來裡的地方,事情就發生在這裡。
據父親回憶,日本人還是發現了他們,随即調集大部隊開始合圍。情況來得突然,必須馬上轉移,直奔東南的洪澤湖地區。這是個大吊角,部隊利用夜暗,輕裝簡從,從鬼子尚未形成的合圍縫隙中跳出去,應該是遊刃有餘的。但哪曉得走到魚溝附近時,被邳睢銅地委書記李雲和攔住。他懇求部隊無論如何要多留一天,好掩護地委機關的同志們轉移。又是地方政府機關!這幾乎和三年前陝北青陽岔遇到的情況是一樣的。不同的是,當時是勝利班師,沒有敵情顧慮;而這次是被鬼子圍堵,網一旦撒開,再要逃出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但我父親說,在這樣的情況面前,他是沒有任何選擇的。
多留的這一天,就是差點要了他命的一天。
父親說:“哪裡有把自己同志丢下的道理。我給部隊動員,決定在這裡阻擊敵人,掩護地委機關先撤出去。第二天一早,鬼子就圍上來了。石村方向是敵人的主力,當面的魚溝是敵一個中隊。我叫趙彙川在石村頂住,自己帶一部分先消滅鬼子這個中隊。鬼子沒有想到我們會出擊,一下子就被打散了,一部分躲進圩子子裡。我組織攻堅,迫擊炮也用上了。鬼子火力很猛,也很頑強,一直打到中午。我真有些急了,在鬼子合圍圈裡,久拖不決是很危險的。這時,石村那邊槍聲越打越近了,我感到不對頭,趕過去看看吧。一出高粱地,就和鬼子迎頭撞上了,幾輛坦克和大股部隊包抄上來。這時趙彙川他們也撤下來了,正面敵人攻得很兇,頂不住了,一連連長也犧牲了。這形成了腹背受敵。我說快往山裡跑,不要管隊形了,分散開往山裡撤,越快越好,越分散越好。趙這邊撤了,但魚溝那邊露出了空當,敵人從背後卷擊過來怎麼辦?後果不堪設想。那時又沒有通信工具,沒有時間了,叫通訊員也來不及了,我就拼命往回跑,叫魚溝那邊的部隊趕快撤。也是分散開來往山裡撤,越快越好。那是一片上千米的開闊地。敵人的機槍猛掃,每一聲都像打在我心上,但沒有辦法了,我們沒有對付坦克的武器,隻有盡快通過去。眼看着部隊都撤出去了,我身邊隻留下幾個警衛員。敵人的兩輛坦克追上來,緊咬着不放。那是個大平原,有些莊稼,跑得我累壞了,沒有了力氣。實在跑不動了,他們就架着我跑,我說放下我,你們快跑。他們怎麼能聽,這樣又拖又拉……正巧,前面橫了條大溝,坦克過不來,救了我們。我想這下不知要犧牲多少同志了,但清點人數,一個不少,怪了?當夜,我們就轉出去了。
打一個中隊的鬼子都如此費勁?
遺留在檔案中油印的字迹告訴了我許多連父親自己也遺忘的事實:
部隊的逃亡從末停止過(兩個月差不多逃跑300餘人),而戰鬥傷亡也是不斷的有。
在部隊中進行了兩次審查,洗刷了一些面目不清者,進行了黨的教育。戰士品質提高了。但最近又有了變化,就是俘虜成分大大增加。26團俘虜占40%~50%,其一連占到70%;27團占35%~40%;25團也占30%。
……
都是本地土醫生,不願随隊伍上火線,怕死,不能使傷員早些止血,形成死亡率加多。衛生員都是小鬼,打起仗來就發抖,把棉花藥品都丢掉。
27團2營通訊員牟長俊(未用真實姓名)聽說鬼子來了,就把槍丢了。
25團1營3連通訊員,張樓戰鬥,連長要他送信,他說你槍斃我也不去。
25團3營9連、26團2營5連,黃圩戰鬥中,擅自撤退,緻使戰鬥受損失。
幹部逃亡嚴重,26團教導員劉民顯等十餘名,27團逃亡排長以上數名。
全旅除10個老幹部外,其餘全是新的,能力弱,經驗差,但一般政治上還進步。
幹部品質不強,軍事技術差,尤其射擊更差。27團及獨立大隊東西梁莊戰鬥,共消耗子彈7000餘發,隻打死敵人八九十人,平均射死一個敵人需77發子彈,這是相當的浪費。
部隊組建時有兩個錯誤:一、隻要能夠發展,什麼人都要,以為隻要發展起來,再派幹部去洗刷。但并無幹部去掌握部隊,是以,發展了3000多人,但并未能大部分鞏固下來,且紀律很壞,造成以後整理時很大困難。據大概統計,從産生到現在,共發展了10000多人,但現在隻有5000多人,隻能鞏固一半多些。
這就是部隊的素質。那麼作戰方法呢?檔案檔案告訴我們:
用四輪車造土坦克,加上土坯,三四個人隐在後面推,輕機槍可以射擊。一直推到外壕邊,幾次都發生了作用。
還有火雞,造法是用老百姓養的母雞,滿身倒上油,先燃上尾巴,着草既可燒起來。
利用竹竿手榴彈……
自己造鐵彈,用土炮射擊,經實驗,普通磚牆中炮後即可穿透。
土毒瓦斯,是燒辣椒粉,塞進炮樓内,使敵人吃不消,我即可接近。(注:以上均摘自《九旅作戰檔案彙編》)
這時的抗日戰争,已經打了兩年多了。早在一年前,林彪率由紅1軍團和紅15軍改編的八路軍115師,一仗殲滅了日軍1000餘人,這就是著名的平型關戰役。同級的戰友們,許多都在抗日的戰場上取得了輝煌的戰果。楊成武率領由紅1師改編的晉察冀軍區的部隊,在黃土崗消滅了日軍侵華中将阿部規秀;陳錫聯率領由紅四方面軍第10師部隊改編的八路軍769團,夜壟陽明堡機場。就是由南方八省健兒組建的新四軍也都大多有紅軍部隊的堅實基礎,陳毅和傅秋濤的一支隊,由湘贛邊的紅16師和湘鄂贛紅軍抗日遊擊支隊1500人構成;張鼎丞和粟裕的二支隊由閩西紅軍和閩粵邊紅軍遊擊支隊,以及浙南紅軍挺進師構成;張雲逸和譚震林的三支隊由閩北紅軍獨立師和閩東紅軍及紅10軍團部分組成。與他相隔隻有百裡之遙的彭雪楓部隊,現在也已經可以和敵人進行營團規模的作戰了。翻開戰史的序清單,八路軍總部、115師、129師、晉察冀、晉冀魯豫、太行山、呂梁山,等等,有多少父親同時期的戰友,在正規部隊裡,有上司,有機關、有武器、有後方,甚至還有醫院、幹部學校、雜志刊物,可他呢?偏偏要一意孤行,脫離主體,遊離于大部隊之外,來到這個鬼地方,單槍匹馬,刀耕火種,白手起家,他這是何苦呢?
命運注定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是要經受磨難的。
華中抗戰的戰略地位早已被曆史所證明,現在的曆史書上,連篇累牍地記述着衆多的上司人對發展華中的英明決策。但我就不明白,既然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當年就不能給老子一支像樣的部隊嗎?現在的曆史書隻告訴我們一條資訊:所有的人都是正确的,我真的為我的父親難受。還是彭雪楓夠哥們,在劉少奇的訓示下,借給了我父親一個團,這無疑是雪中送炭了。
母不嫌兒醜,即使是這樣一支雜牌軍,父親對它充滿了深情,他在當年的作戰情況的總結上寫到:“這支部隊雖然是遊擊兵團,戰鬥力不是很強,然而他不僅是堅持皖東北的一個主要力量,而且這塊根據地基本上是他創造出來的,他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地區,始終在那裡與敵、僞、頑、匪進行了堅決的鬥争。”(注:張愛萍《關于九旅工作的報告》)
我們的軍隊是很講傳統的,但講傳統,就免不了血統。出身,是榮譽,也是本錢。上過井岡山,參加過長征,又是在領袖和著名的将帥統領下,參加過著名的戰役,自然會被作為主力培養和加強,部隊建設,幹部提拔,通常都會得到更多的重視和機會。但九旅呢?它不是紅軍爸爸和紅軍媽媽所生,它隻是一個孤兒。它來自于群眾自發組織的各色各樣的遊擊小組,魚龍混雜、群龍無首,沒有人搞得清他的種族和血統。可憐的九旅,它在混沌的世界中呱呱墜地,自己在草莽中艱難地慢慢長大。
現在的九旅還不足3個月呢!但這并不丢人,以一支這樣的部隊,去抗擊如此強大的敵人,這正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堅忍不拔。為人民的利益勇于犧牲,正是這支軍隊的靈魂。我敬重他們。
1988年,我參與組織蘭州軍區西部-88演習,軍委首長和全軍的大軍區司令員、集團軍軍長們都來觀摩了。這支由九旅成長起來的集團軍,它的坦克叢集,伴随着裝甲履帶巨大的轟鳴聲滾滾而來,它揚起的沙土,遮天蔽日,連太陽都黯淡無光。我想到了皖東北,想到了魚溝,想到了九旅……我親愛的戰友們,還記得你們的創始人和前輩當年被日寇的坦克追逐的情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