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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娃家長也要對付手機

牛娃家長也要對付手機

本文作者健羽是一名國中男孩的父親。與我們對中國父親多是“甩手掌櫃”的印象不同,對孩子的教育,健羽極度投入,親力親為。在健羽的描述裡,兒子聰明、乖巧、優秀、好強,小小年紀就在圍棋上取得了優異的成績,還從名小一路考入全省最好的中學。

但饒是如此,在處理與兒子的關系時,健羽依然苦惱,因為通往既定目标的路上,盤踞着一頭強大的攔路虎——手機。對健羽來說,手機已經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而是與父子關系緊密關聯的第三方。父子間的往來互動因為有了第三方的介入,而被健羽概括為“十年博弈”。

這不是一位父親在“内卷”、“雞娃”的大環境裡自省自覺的反思。相反,在很多時候,健羽毫不掩飾與兒子一起成為優勝者後的自得。但這正是我們刊登這篇自述的原因:講述者足夠誠實,旁觀者因而得以看清一個為教育風聲鶴唳的中國家庭内部,一部手機所能引起的被忽視的漩渦。以下是他的自述。

文|健羽

我的兒子“功勳卓著”,是三屆兒童圍棋賽全國冠軍,拼文化成績考入全國領先、全省第一的國中。性格也好,“五講四美”的。

因為兒子的階段性優秀,我沾了點光,成為一個半拉的家庭教育專家,理論水準一般,實踐還行,主要是教育兒子的意願強烈。

從兒子3、4歲時起,手機開始介入我們的生活。後來,随着孩子的興趣班、打比賽、上國小、學奧數、“小升初”等一系列“正經事”的展開,十來年間,父親、兒子、手機,三邊關系,紛争不斷。畢竟,手機可不管什麼“正經事”,時不時來騷擾你一下,老父親經常恨得牙癢癢。

#01

交換

手機最早是能給父母幫忙的。五歲之前的孩子最粘人。一個人帶娃,沒人搭把手的話,半天就能崩潰。在廚房做個飯,或者去陽台晾個衣服,甚至上個廁所,小祖宗都“媽媽”、“爸爸”的喊個不停。遇到這種情況,手機能幫上不少忙,孩子團在沙發裡,模樣有點傻,嘴巴半張、目不轉睛地盯着螢幕。嘿,專注的孩子最可愛!當然,做父母的,也能有半小時的喘息時間。

我觀察過,那個年齡段的家長們,禁止孩子碰手機的不多。在那個“養育”多過“教育”的階段,即便有家長禁止,原因主要也是擔心視力。總之,那個階段的父母,很少會因為手機和孩子鬧得不可開交。

孩子三歲時,我開始考慮給他選擇興趣班。我不希望将來學校教的東西,提前讓兒子學一遍,是以我堅決不給他報學科班,隻報素質班。想到兒子幾年後能長成通曉琴棋書畫的小唐伯虎,還是很值得期待的。

那時兒子性格内斂,不喜與同伴争雄。我就特意關注強競争的項目,怕什麼就得多幹什麼嘛,幹着幹着就習慣了。我最終為他選擇了兩樣:四歲學跆拳道,四歲半學圍棋。一強腦一強體,期待他将來文能“運籌帷幄,一子定乾坤”,武能“仗義校園反霸淩”。

兩樣都學得挺好。“八十個道童教頭”贊他“骨骼清奇”,圍棋也是班裡的“四大高手”。老父親聽着着實欣慰,可也沒太往心裡去——這就好比你在商場試衣服,售貨員一定說“真好看”。

但晃晃悠悠學了一年多,到了幼稚園大班,兩個興趣班都選拔競賽隊,兒子竟然都入選了。這下可不得了,兒子初露鋒芒,老父親初享榮光。道館、棋校的牆上都貼着往屆師兄師姐們得意的小相片,都是獲得省冠軍、全國冠軍時拍的。于是,我也忍不住做起夢來。

牛娃家長也要對付手機

圖|他參與的圍棋中日交流賽

道童教頭、老師、分校長,甚至總校長,我都聊了個遍。圍棋屆喜歡講“不搏二兔”,當年吳清源這麼罵聶衛平,現在聶衛平又用它來罵柯潔。思慮再三,我決定放棄跆拳道,讓兒子專心練圍棋——七進七出趙子龍固然猛,七擒七縱諸葛亮更吃香,也更安穩。

兒子已經挺依賴手機了,一旦簡單遊戲上了手,就會有瘾頭。我雖然想把兒子培養成冠軍,但還是尊重他的休息權和娛樂權的,沒必要懸梁刺股、卧薪嘗膽,生長發育重要,玩兒也重要。

但爺爺、奶奶、媽媽都反對兒子玩遊戲。基本不讓碰,一看到他玩,就在旁邊生悶氣,頂多熬到10分鐘,就會喊兒子:“喂,差不多了吧,自覺哦。”

兒子每次都是依依不舍地丢下手機。丢下後,目光還會繼續停留在手機上,盯一兩秒,無助地往沙發上一靠,欲言又止地看着你。我看着真是不忍心,心疼他受了大委屈。這種時候,我就喊他下樓,陪他一會兒,轉移注意力,但他興緻不高,懶洋洋地被我牽着走。

“你這麼想玩手機嗎?”我忍不住問。

“嗯!”他小嘴一撇。

“我看你不想玩,你要真想,怎麼不跟爺爺奶奶說呢?”

“你幫我說。”孩子很精明,能聽懂你的意思,并且天生就會“順竿爬”。

“我在家的地位還沒你高呀,要是我去說,他們不得罵我瞎慣你呀?”父子倆一籌莫展,一起撓頭。

但兒子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受不了那樣的小眼神,咬了咬牙:“要不,晚上去上圍棋課的路上玩一會?”

“好!保證就玩一會兒!”兒子小眼晶亮,回答得斬釘截鐵。

“但我有條件,你在家就别玩了,而且,到棋校就得停止,認真下棋,行嗎?”

“可以,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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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李世石故鄉行活動巧遇李昌鎬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是按照這個約定,雷打不動地在路上玩遊戲。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處理方式有些偷偷摸摸,為了讓自己安心一些,我必須得給這件事添附一些意義和道理,我對他總結灌輸了三點:

第一,如果你真的非常想玩一樣東西,你一定會找出辦法玩到它。

第二,你得自己想辦法得到,你得分析誰能幫你,你願意拿什麼來交換?

第三,任何東西,真的想要,就去争,就要全力以赴,遊戲如此,圍棋五段如此,考試成績也是如此。

兒子聽着是直點頭。不知道是因為他的願望得到了滿足,還是他真的也有所感悟。我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他确實在全力以赴地學習、學圍棋,從不畏難,也不喊苦。是以,回想起來,這事我辦得吧,挺劃得來。

#02

惶恐

兒子很快上了國小,學業倒是不忙,但圍棋從競賽二隊升到了一隊,忙得不可開交,每周要跑四次棋校。這也意味着他每周有了四個來回的遊戲時間。他很開心,似乎他玩得好,棋就下得好。而他棋下得好,我自然也就開心。

但全然享受這種快樂是不可能的。我觀察過,除了我,身邊沒有哪位家長給孩子玩遊戲。我很難不心虛。

因為孩子小,家長都會護送孩子到棋校,然後孩子上課,家長坐在大廳裡等。等待的家長們各幹各的事,有小聲聊天的,有無聲看書的,也有大聲講電話的。還有一個父親,總是形單影隻地橫捏着手機玩遊戲,因為太過投入,玩到緊張處,肩膀還會抽一下。

很快,他就成了孩子的焦點。一到課間休息,孩子們魚貫而出,那夥計總是還來不及關遊戲,就被孩子們圍得水洩不通,有時候圍一圈,有時候圍兩圈。我坐在他對面,看到一圈圈後腦勺,一個緊擠着另一個,全湊在他手機螢幕前。有時候他也能從人群中探出頭來,沖我們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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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與世冠同行”活動

不過,兒子有個同班同學,從來不湊這份熱鬧,下課時總是先上廁所,然後乖巧地站在爸爸跟前,跟他彙報剛才的棋局。有時候還評論:“XXX爸爸打遊戲,打遊戲不好!”

我真是羨慕,對他爸說:“嘿,你這兒子,真乖!”

他爸爸微笑着擠出五個字:“他盡給我裝。”

果然,知子莫若父。有一次“微笑爸爸”出差,請同學家長代接送。我眼瞧着那孩子擠進那一圈的最深處,大聲贊歎:“哇,還沒出窩就打死了!”

孩子個個都是一個家庭的心肝寶貝,為什麼不能玩手機?

很簡單,因為時間是他們最寶貴的資源,有限的資源要用在無限的“正經事”上,而手機總能讓人很輕易地花去大把時間。就拿圍棋來說,6段及以上就得接受專門訓練了,是以一般大家拿到業餘5段證書就會畢業走人。但拿5段最好要趕在三年級之前,因為中高年級,要開始忙學業了,奧數、英語、閱讀、寫作什麼的一大堆。可沒有多少孩子能以這個速度拿下業餘5段,論比例,十之一二。

是以呀,父母會對孩子說,“加油,想吃什麼跟我說,但是别碰手機!”——吃不會那麼耗時間。

這種大環境下,把手機遞給兒子讓我越發誠惶誠恐。業精于勤,這沒錯。可孩子還這麼小,就不讓“嬉”,我也實在做不到啊。

每次糾結到這兒,就隻能作罷。唉,算了吧,隻要能赢棋,邊走邊看吧。

#03

危機

圍棋上,兒子很争氣,一直赢面大,于是,我們在升二年級的那個暑假就拿到了業餘5段,平了我們這個大城市5段最小年齡的記錄。一時間,兒子成了個個誇、人人愛的好苗子。

當父親的,第一次紮紮實實地獲得了孩子帶來的榮耀。那種感覺,回想起來,至今讓我内心洶湧澎湃,且久久不能平息。

啊,棋比天大,咱繼續深造。

深造是為了打比賽,得名次,赢獎牌。從那以後,我們每年暑假打兩三場比賽,省賽、華東賽、全國賽都有。比賽成績取決于臨場發揮,水準在同一個檔次上的棋手相逢,輸赢都沒有那麼确定。兒子容易緊張,這很影響比賽成績,我總安慰他:“輸赢不要緊,下出有品質的對局。”但這是騙小孩的話,輸赢很要緊。這些年,我在場外見到的家長,一個比一個緊張,有一直不說話的,有一根接一根抽煙的,有撥着手串“阿彌陀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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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小百靈杯全國賽

兒子讀四年級之前的那個暑假,就是在這種精神強度下,我們遭遇了第一次手機危機。

那是一次華東地區的比賽,兒子是上一屆的冠軍,這一次應該志在必得,鬥志昂揚的。外出不帶作業,功夫要看平時,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原則。再說了,出去下棋,也不能帶書(輸)嘛。出征的火車上,兒子就抱個iPad從頭玩到尾。

我坐在旁邊冷眼旁觀。一個遊戲玩20分鐘,沒勁了,換一個,再20鐘,再換一個,一直換到沒電。“浮躁。”我心裡暗暗生氣。但大賽之前,不宜多言,果然,比賽的結果不令人滿意,我到現在還是耿耿于懷。

上個月的慘痛經曆仍曆曆在目,8月又出征全國賽。這次兒子很重視,前一天就緊張起來了。那晚,我也煞有其事地跟他開了個動員會。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

“這次出去的目的是比賽,除了安全問題,其他一切活動都要為比賽這個目的服務。兩場比賽中間,應該調到最好的狀态,這才好進賽場面對下一盤。一天比賽結束,應該記譜,适當總結,想不明白的問老師,預想第二天可能遇到的情況,提前做些應對預案。如果一切都做好了,多出來的時間,可以玩一玩。”

可能是因為上一次輸疼了,兒子正襟危坐地聽我“訓話”。第二天,我們乘飛機出發,沒有手機玩,兒子隻好看窗外的雲彩。

比賽頭三天,兒子表現不錯。經常打比賽,年齡相仿的棋手我們也都熟悉。兩場間休息,我就看到一個熟悉的棋手靠着牆玩手機,外面還圍一圈同樣熟悉的棋手觀戰。兒子看到後,默默地和我對視一眼,飄然而過。這個無聲交流的眼神,讓我欣慰了很多年。

第四天休賽,是主辦方特意留出一天,讓小棋手們外出遊玩。我當時是真恨主辦方,一鼓作氣多好,休什麼賽啊?到了晚上,我默默觀察兒子的狀态——看起來興奮,話多,音量比平常大,但眼神遊離——緊張。

這很正常。因為第五天第一場是兩個全勝棋手的對決。我拿出iPad給他,玩遊戲、看電影、看棋,都行,能轉移注意力就行。緊張有利有弊,壞處是讓技術變形,好處是讓人更加專注。一閑下來就摸手機,把比賽當度假,這太松懈了。但太緊張了也不好。兒子最終選擇看棋,可能逃避不了的壓力,還不如幹脆就帶着它上。

那一次,兒子頂住了壓力,拿下了關鍵一局。當然,比賽結果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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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育苗杯全國冠軍

很多人說學圍棋能讓孩子變聰明,作為一個過來人,覺得它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

圍棋能開發智力,可是讓孩子的智力比原來提升了1%,那有什麼用?對于日常的學習、生活,這點差别根本展現不出來。

可圍棋下得好的,學習一般也都不差。我曾和一位全國頂尖的棋童家長交流過,我們的看法是一緻,因為孩子本身就聰明,是以學圍棋也好,學習成績也好。

化解危機,重新出發,我作為父親不容易,但孩子更不容易。可這份“不容易”正是學習圍棋的意義所在——借假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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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圍棋老師的賽後複盤

不論能不能提升智力水準,學圍棋最重要的還是那份“不容易”對人的鍛煉。這個最強調勝負的項目是強者的遊戲。為了變強而吃的苦、受的罪、流的淚,最終确實能讓孩子變得更強大。

#04

反複

結果證明,我太樂觀了。我以為,經過那種大賽輸赢的洗禮,孩子能抵禦手機的誘惑。但之後每年的暑期比賽,兒子玩手機的老毛病都會反複,我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強調、解決。書上說,教育就是不斷反複。我有時也這麼安慰自己。

但時間長了,我發現,孩子真的更強大了,可問題是遊戲更更強大,遊戲的開發者全是他媽的心理學家,他們了解人性,了解我們,比我們自己還要了解。孩子的成長拼不過遊戲的進化。

從彈珠遊戲到超級瑪麗,到街機賽車,再到現在的花樣百出,遊戲産業飛速進步。二十年前,我們喜歡砸爛東西,喜歡爆掉腦袋,喜歡“吃”掉東西。十年前,我們喜歡設計,喜歡搜尋。今天,遊戲産業提供的是更有冒險性、毀滅性和更刺激的産品。它一直在迎合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層次需求。

是以,“小升初”之前,孩子對遊戲的癡迷使我們雙雙陷入泥沼,我恨不得管他叫一聲“兒老子”。

他們對手機癡迷到什麼程度,一次生日會的情形就很能說明問題。

那次是在必勝客擺宴,每個孩子身邊都陪着一位家長。人還沒到齊,來得早的孩子,手機早已捏在手上。大家都很準時,隔幾分鐘來一個。每來一個,“生日快樂!”那邊頭也不擡,但是很懂禮貌,“謝謝!”這邊遞上生日禮物,那邊再次謝謝,接過袋子看也不看,就遞給他媽媽。媽媽接過袋子,表達謝意,招呼同學坐下來,把禮物往椅子上堆。

不一會人就齊了,幾個小孩齊刷刷地坐在一張大桌子邊埋頭苦幹。這邊家長喊點餐,那邊“随便”。不一會,“随便”餐一道道上來了,那邊聞香不動。主家媽媽隻好端着大盤子往各人小盤子裡分,然後所有家長加入分餐儀式。那邊手機攤在盤子邊,瞄着螢幕,嚼着大餐,油乎乎的手指不時過去點一下。

兒子讀的是“名小”,那次同學的生日會,請的也都是班裡的好孩子。有家長覺得不像話,批評自家小孩,旁邊家長勸:“難得,難得的,平常玩不到,呵呵。”

我急得在心裡暗罵:“虧你還笑得出來,眼看就要‘小升初’了呀!”

回到家,我挑出幾張孩子們玩手機的照片給兒子看。兒子摸不着頭腦,忽閃着眼睛:“你要幹嘛?”

“你看你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過投入了啊?這就叫瘾,你們什麼時候對遊戲這麼大瘾了?”

“玩得少嘛才瘾大呀……”他還逮着理了。

我沒有心力繞彎子。這個暑假兒子還有比賽,下半年就要進畢業班,明年還要“小升初”。

“這個節骨眼上,你别給我扯‘多玩’。”我直截了當。“我暫時也不跟你扯減少遊戲時間,你先吃顆定心丸,然後請你配合一下,投入點,和我繼續往下談,好不好?”兒子點點頭,一副不減時間就好商量,但是還有點顧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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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棋書破萬卷

我的訴求隻有一個:控制成瘾。道理很簡單,實實在在玩遊戲的時間雖然沒變,但沒在玩遊戲的時間裡,還有多少時間是在想遊戲?這就與圍棋形成了競争,這個道理兒子也明白,因為圍棋高段進階就是“走路也能想棋,刷牙也能想棋”。

兒子明白,但是他困惑,是以他不吭聲——确實困惑呀,怎樣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呢?

我摸索出了一個方法:一段時間隻玩一個遊戲。手機上隻裝這一個遊戲,iPad、電腦也隻裝這一款。玩得沒勁了,想玩另一個,可以,先把這個解除安裝了。

“你讓我想了一想。”兒子說,“玩一個禮拜後再删行不行?”

這個方法很管用,我介紹給好幾個同學家長,都說靈。為什麼管用?因為遊戲的前20分鐘總是興緻勃勃,半小時一過就會懈怠,再過一會兒就開始厭倦。這時候停手就不會意猶未盡。如果這時能點開另一個遊戲,那就又回到一開始的興緻勃勃了。靠這個辦法,兒子順利地度過了“碩果累累”的六年級。

#05

泥沼

兒子順利升入全省最好的國中。我心裡清楚,手機帶來的困擾不會就此打住。

事實毫不令人意外。因為接送孩子,我發現,傍晚放學,孩子們明顯都慢悠悠地晃蕩。十個孩子,得有六七個是走一路看一路手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用手機導航。過馬路的時候,也有個别孩子仍在刷手機,看一眼斑馬線兩邊的車流,就繼續趕緊瞄手機。我在路邊看到這一幕,心驚肉跳。

地鐵裡也是,三五成群地各玩各機,還要互相扯着公鴨嗓調侃:“你多牛啊,你無所畏懼……”

我能了解他們。進了學校,手機歸學校管;回了家,手機由家長管;放學路上,那就是他們僅有的可以放飛自我的時刻。

我過往的經驗到這個階段,又一次被廢棄了。我要面對的狀況已經全然不同,非要總結,那就是——天翻地覆的青春期,龍蟠虎踞的APP。

“小時候越聽話的孩子,到了青春期越叛逆。”這是名校媽媽常說的。“小時候不聽話的孩子,到了青春期還是要叛逆。”這是共識。“青春期不叛逆的孩子,等他長大甚至人到中年,可能會突然叛逆。”這是心理學家說的。兒子到了叛逆期,我隻能接受。

與此同時,将手機徹底排除在兒子娛樂時間之外的做法也行不通了。第一,學習離不開手機,手機裡有課堂,有老師,有試卷,有講評。第二,生活離不開手機,叫車、點餐、充值、還同學錢,健康碼,生活已經全面數字化。第三,娛樂離不開手機,小時候隻知道遊戲,現在社交APP、搜尋引擎、短視訊平台、各類小程式、自拍修圖等等。

牛娃家長也要對付手機

圖|國家隊總教練俞斌老師指導棋

兒子還有了自己的社交歸屬。個人成長導師、《多元度思考》的作者理查德·泰普勒寫過:“在形成價值觀的過程中,你會尋找其他具有類似思維的人。你們之間有大量共同點,不會經常争吵。當其他人說出你的想法時,你會有得到證明的感覺,讓你覺得自己無比正确,讓你感到你屬于這個群體。在這種環境中,換一種思維方式的難度是很大的。你切斷了自己接觸不同世界的途徑,你和你的朋友沾沾自喜地認為他人的想法錯得離譜。”

這個階段,我常覺得人仰馬翻呀。無論我多麼努力地學習新知識,變法維新、快速疊代,都無法翻轉自己的頹勢。因為不管怎麼做,“兒老子”跑去學校跟同學混兩天,立刻就又退回原地了。

兒子的老師總對我說:“日拱一卒,功不唐捐。”我對這句話一直有戒備,因為老師說這句話,說明孩子最近沒有明顯的進步、突破。對我來說,也一樣,要求自己“日拱一卒”,就說明突破已經是太難的事了。

這世上有些簡單的事,隻要你肯做,就一定能做成。可成年人的世界裡,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不能確定你成功的。你隻能不斷提升它成功的機率,這不就是“日拱一卒,功不唐捐”嗎?

我對此毫無把握,隻能不斷加深學習。青春期的書、手機劫持人類注意力的書,做摘錄,做分類,做總結,給兒老子看,跟兒老子談。

加深了解跟兒子關系緊密的專業方向,大緻的就業情況,薪資、發展、996程度、保障度,給兒子做比較。

加強引導,對這個世界你總有一些看法,總會想表達,想改變一些什麼,先做一個有态度的人,然後或許就有了理想。

鼓勵探索,偶爾也和你們班那幾個“尖子生”聊一聊,問一問他們這麼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能達成嗎?值得嗎?

當然,始終重要的一點,談判,讨價還價用手機的時間。

……

有效果嗎?天知道。

春暖花開之時,兒子跟我談判:每天玩半小時遊戲是剛需。

桂花飄香之季,兒子答應,周六、周日各玩一個小時。

半年時間,我就這麼拱啊拱的,拱出了每周一個半小時的“戰果”。

其實我更在意的,是時隔半年,兒子有了兩種态度,不再像之前那種剛硬的小公雞了。玩手機時長縮短了,兒子的态度也緩和了,我、兒子、手機這個三方關系終于不那麼失衡了,回到三足鼎立的狀态,我就揚眉吐氣啦。

當然,那都是玩笑話。每天要半個小時的娛樂時間,半大的孩子,這個要求難道不合理嗎?如果說不合理,那不是孩子出了問題,一定是别的地方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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